西南各地的土司被朝廷鎮壓後,西南各地形成州縣制,當地長期被土司壓搾的百姓生活得以好轉,經濟得以復甦,同時西南與其他地區的經濟往來也密切了。
朝中大臣見到叛亂被平息了,而且結果還對社稷有利,一時間便都不作聲了,連那些曾聯名上書反對平息叛亂的人,也都趕緊變換方向,改為稱讚皇上英明了。可是黨派之風已經讓胤縝深惡痛絕,土司的問題一解決,胤縝就大刀闊斧的整治朝中結黨營私的現象,首當其衝,整治的便是上次聯名上書的一干人。
於是,那些人被降職的降職,罷免的罷免,賦閒的賦閒,而且胤縝一概處置的雷厲風行,不留情面,不給這些人任何以可趁之機,等這些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各派別已經是七零八落,不堪一擊了。朝中剩下的官員中,要麼就是相當老實的要麼就是相當圓滑的,已形不成黨派的氣候了,所以胤縝這一舉措可謂是大幅度的扭轉了官員互相勾結的風氣。此後好一段時間,再也見不到某些官員一起吃飯喝茶看戲,或者在家大宴賓客的情景了,人人都惟恐惹禍上身,甚至後來演變到同僚互相見面打個招呼都不敢多停留,可更別提再聯名上書了,可想而知,胤縝處事的手段之狠絕。雖然弄得有些人心惶惶,不過朝中的風氣到是好了許多,官員們沒有地方耍心眼了,自然公務上也勤謹些了。
紛紛揚揚一場大雪下來,入了深冬,新年也就將至了。我的肚子此時已經有些顯懷,每日懶散地緊,只看著別人忙活準備過年的事,自己一點興致也提不上來。胤縝每日依舊忙於朝務,他有時留宿在乾清宮,有時在皇后那,有時候也去其他妃子那,但多數時候還是在我的永福宮。
早上迷迷糊糊地時候,忽然被一陣幽幽的香氣喚醒,我睜開眼一看,卻發現床對面的書桌上,傲然挺立著幾支紅艷艷的寒梅,我正愣神間,小雲忽然進來笑道「都幾時了,還賴在床上,也不怕被人笑話……」
她後面說的是什麼,我都已經聽不進去了,只覺得眼前的場景如此的熟悉也是雪後的清晨,也是一睜眼便看見的梅花,也是那種清冽的香氣,甚至連小雲進來的時間都如此一致。我有些恍惚了,彷彿忽然回到了多年前,在胤祀府裡,一睜眼便被滿屋子的梅花以及滿屋子的香氣震撼的那個早晨,我不由自主地問道「可是八爺著人送的梅花?」
小雲聽完我的話,面色大變,四下慌忙地看了一眼道「姐姐你瘋了嗎?這裡哪有八爺?這是皇宮啊!」
我的心忽然莫明的一疼,是啊,我忘了,這是皇宮,那個滿屋梅花,香氣四溢的早晨已經過去了很久了,胤祀也不可能再送我梅花了,因為我們根本不可能相見!
小雲見我不語,知道我是清醒了,歎道「姐姐又想起八爺那年送的滿屋子花了吧?可是想歸想,姐姐還是要放下,倘若今天早上這冒失的話讓別人聽見了,傳了出去,可又要給八爺惹禍了。」
我一怔,點點頭,不願再繼續這個話題,問小雲道「外面可是梅花都開了?」
小雲說「嗯,昨個兒雪一停,花都開了,滿園子嫩紅嫩紅地可美了,要不我陪姐姐去園子裡走走?」
我笑道「也好,成日裡不出去,身子都僵硬了。」
我披了件白色的寬鬆的披風,小雲笑道「姐姐穿著這個,倒看不出是個有身子的人,猛一看到像是哪家未出閣的小格格呢!」
我嗔道「如今一張嘴可跟抹了蜜一般,拍我的馬屁可沒你的好處。」
我們說笑著已經走到御花園了,剛一進園子,我便被那一園子的怒放的紅梅花給震撼了每個梅花的每個花骨朵兒都彷彿使出了渾身的體氣,倔強地把花盛開到最飽滿的模樣,連那枝幹上的積雪也阻擋不了它綻放的步伐。它掙扎著把花擠到了雪的上面,露出勝利的嫣紅的笑容!在積雪的襯托下更顯出了梅花的鮮艷,一樹樹的梅花宛如一個個俏麗、調皮的少女笑盈盈地站在白雪之間。
我忍不住將自己淹沒在這梅花的海洋裡,我和小雲在梅花之間追逐、嬉笑,就像回到了年少的時候,偶爾調皮的一搖樹幹,花瓣便輕盈地飄落,送給我們一場梅花雨。
我被小雲追著跑到一條小徑上,正巧一個人走來,我躲閃不及,直直地撞到那人的身上,他人一下扶著我的手,忽然一種熟悉的味道和感覺傳來,我不敢置信地抬頭一看,居然,真的是胤祀!
我們就這樣看著對方,誰也移不開眼睛,小雲忽然道「廉親王這會子要去哪啊?」
胤祀一愣,忽地送開了手,我一陣莫名的失落,胤祀低頭道「回雲嬪娘娘,萬歲爺這會在前面的亭子裡召見臣,臣這就過去。」
小雲道「王爺不必如此客氣,王爺若有事,就先請吧。」
胤祀點點頭,猶豫了一下,對我說「天冷,請嫣貴人別在外面待久了,手凍得太涼,回屋一受熱,該起凍瘡了。」
我愣愣地不知說什麼好,這時,忽然聽小雲道「皇上吉祥,臣妾給皇上請安。」
我一驚,胤縝什麼時候到了?這時,胤縝已經走了過來,胤祀忙道「臣弟允祀給皇上請安,適才臣著急趕路,不料衝撞了娘娘們,還請皇上恕罪。」
胤縝淡淡地說「起吧,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禮,朕的嫣貴人和你又有親戚關係,不必如此客套。」
胤祀謝恩後站在一邊。
胤縝忽然柔聲對我說道「怎麼跑到這來了?你如今是有身子了人了,可不能還像以前那麼沒顧忌。」
胤祀聽完他的話,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他極力克制著神情,所以表情上還看不出什麼,我一低頭,卻看見他的手指關節已被他握的發白,我心裡酸楚,我懷孕的消息外人大多還不知道,胤縝今天這樣說出來,分明是說給胤祀聽的,而胤祀一下子肯定接受不了這樣的消息。
我不忍再看,便對胤縝說「剛才臣妾和雲妹妹已經賞了半天花了,這會有點乏了,皇上若沒事,臣妾就告退了。」說罷,福了一下身,便欲轉身離開。
不料胤縝卻道「還是朕送你回去吧,雪後路滑,你如今可不能摔著。」又回頭對胤祀說「廉親王先去亭子裡等會兒朕,朕送語嫣回去後,再過來跟你商討一些事。」說完,拉著我便走。
胤祀在後面說「臣恭送皇上、娘娘。」
小雲稟了胤縝後獨自回去了,我和胤縝徑直回永福宮。一路上我們倆都沒說話,回去後他扶著我躺下,自己卻坐在床邊不動。我想起胤祀大冷天的還在亭子裡等著,忍不住對胤縝說「我沒事,你忙你的去吧。」
他忽然冷聲說「你是怕他等久了會受寒吧!」
我一怔,然後氣道「隨你怎麼想,你若不去,誰又有那權力趕你走?我困了,要歇下了,你愛待多久待多久吧!」
胤縝忽然輕笑一聲道「朕跟你說笑的,朕走了,你歇著吧!」
臨出去的時候他又忽然來了一句「語嫣,朕的心也是肉做的,如果總是被放在冷天裡也會受寒的,你——信嗎?」
他說完就走了,留下我愣愣地發呆。我不是體會不到他的關心與愛護,不是沒有感動和幸福,這麼久以來,我甚至已經習慣了他的相伴與關心,也漸漸開始關心他了。可是,胤祀就像我命裡的劫,不看到他尚能假裝忘記,一看見他,我便無法控制自己洶湧的感情,我萬般憎恨這樣的自己,負了胤祀,又辜負了胤縝,最終三個人過得都不好。如今我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這個孩子身上,希望有了孩子,我就可以把放在胤祀那的心給徹底的收回來,專心地就這樣過下去吧。
八王府內……
八福晉隔著窗戶,看著那個已經在雪地裡站了好幾個時辰的人,內心一陣陣的酸楚,從宮裡回來,他便站在院子裡的梅花前,一動也不動,她讓下人去叫了好幾次,沒想到一向溫和的他卻對下人們發了火,她本想自己去叫他,卻又忍住了。是啊,她去就有用嗎?沒用!因為他根本不是為她這樣的,他為的是皇宮裡那個他再也得不到的女子。
那個女子就彷彿是個魔咒,輕易地就拿走了他的心,他的魂魄。那個女子在的時候,他就彷彿經歷著人生所有的春天,那個女子走以後,他的心也走了。八福晉每每想到那女子走後他那失神空洞的笑容,就感覺心被針紮了般難受,同樣是女人,為何他卻不能這樣對待她?
他們成婚這麼多年,她不敢說他對她不好,因為他總是順著她,她不讓他納妾,他就不納;不讓他出去喝花酒,他就不去;不讓他跟孩子相認,他就不認。直到那個女子來了,她才發現,她根本就不曾瞭解過這個跟她生活了這麼久的人。
他為那個女子發自內心的笑,送那個女子滿屋子的梅花,帶那個女子去任何有他的地方,甚至第一次因為那個女子所喜歡的小丫頭跟自己發了火!
她一開始的確是把滿腔的怨恨都傾注到那個女子身上,可是後來連她自己也不知道,這怨恨不知何時竟沒了!尤其是那女子妥善地為他安排他的孩子,他的一切,她目睹了這些便更加恨不起來了,不但恨不起來,反而還同情起他們來了。
八福晉看著外面的天,自己待在屋裡都覺得冷,何況他在外面?
她一咬牙,開門出去了。一出門,一陣涼風吹得她一哆嗦。
她站在他身後,忽然想從背後擁抱他,可是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出來。這一刻,她才發現他們的距離,她不可能如那個女子般自然地和他擁抱,這就是她們之間的區別!
她頓了頓,還是說道「爺,外面起風了,進屋去吧,別回頭惹上風寒。」
八爺幽幽地說了句「語嫣……她懷孕了!」
八福晉一怔,方才明白過來,難怪他如此失常!
八爺又自顧自地說「今日我在園子裡走,心裡就有一種期盼,希望能在有梅花的地方遇見她,結果竟真的撞見她了!」說到這,八爺的嘴角浮現出一絲微笑,看得八福晉愣了一下。
他又接著說「當時她穿件白色的衣服,臉上被凍得紅撲撲的,站在滿園子的梅花裡頭,就像個飄落凡間的仙女!她不小心撞到我身上,我扶她的時候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很冷,我有點生氣了,因為她還是那般不注意身子!可是,後來、後來皇上來了,我從皇上的眼裡能感覺出對她的寵愛,我有些安慰,也有些難過,可是皇上卻說、說她懷孕了!」
八爺說到這,忽然笑起來,把八福晉嚇了一跳,八福晉仔細一看,卻發現八爺雖笑著,可眼角已隱約泛有淚花。八福晉心一酸,柔聲道「爺,語嫣只要過得好就行了,您這樣自苦,她若知道了,心也難安啊。」
八爺淒然一笑「過得好?我看不出來!我們誰也不可能好了!不可能了……」
八爺一邊念叨著,一邊往屋裡走,最後頓了一下,忽然說「寶珠,你信嗎?我現在已經不想那個位置了!我為此付出得已經太多了,可是沒人會相信了。」說罷,就關上了書房門。
八福晉站在那,想大哭一場,又想大笑一場,自己從少年時就開始陪伴的丈夫,卻對自己沒有一絲的感情!可是悲哀的是,她現在卻意識到,自己已愛他愛得無法自拔。八福晉含淚微笑著,對著書房的門說「我若不能讓你愛上我,那麼我會你記住我的!會讓你永遠記住我郭羅絡氏對你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