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真的仙人,或許有法子救命也未可知。但是鍾嘉一定沒有那樣的能力。他急匆匆地想要入宮,多半是為了沈眉芳之死吧。來問罪嗎?苦澀的笑容在臉上一閃即逝,易闌珊恢復了平靜「仙人既說有法子,不妨傳來一見,至於他的法子可不可行,還是交由御醫院審視,若是御醫院認為有一線生機,再由廷議裁度。」育德殿的一個偏殿裡,易闌珊單獨接見了鍾嘉。鍾嘉的臉色頗為難看,一開口便是咄咄逼人「為什麼連她也不放過?」
「也……」易闌珊的眉頭深鎖「這個指控可不輕呢……」
「恕妃也好,詠妃也好,是你的敵人,未曾出世的嬰兒也能算作你的敵人,她呢,她能和你爭奪什麼?她又妨礙你什麼?」鍾嘉的語氣很沉痛。
「好嚴厲的指控。」易闌珊輕笑著,「你認定了這些事都是我的傑作?」
「難道不是嗎?」
「如果我說不是呢?」
「你說不是,我便相信。」鍾嘉看著她的眼睛。
易闌珊乾脆地回答道「不是。」看著鍾嘉的眼睛,她忍不住笑起來「你看,我說了不是,你還是不信。」她長歎一口氣「既然不信,何必要問?還扯了那樣荒誕的理由,闖到這樣的地方來問?你想過嗎?你要如何全身而退?」
鍾嘉答不出來。(ap,,更新最快)。
「怒極攻心,死亦不懼嗎?」易闌珊的眼神很冰冷「不懼生死不過是一瞬間的憤怒罷了。你很快便會後悔的。」
自天牢裡看出去,是一輪慘黃的月亮,孤零零地斜掛著,似乎隨時都會墜落。鍾嘉吃不準自己現在後悔了沒,他很累,很倦,只想要睡覺,可是頭髮被掉在天頂上,一低頭便是撕心裂肺的痛,稍稍入眠便立刻驚醒。
厚重的鐵門被打開,沙沙的腳步聲自遠而近而來,鍾嘉略睜開眼看過去,是一張極明麗的、和這骯髒的牢房不相稱的容顏。易闌珊打量著四周,視線轉到鍾嘉身上,亂蓬蓬的發,鬍渣冒了出來,嘴唇上翹起白皮,沒幾天的功夫,臉好像老了十歲,身穿白色中衣,不見什麼明顯的傷痕,易闌珊微微皺起眉頭「他們是沒有對你用刑還是……」
鍾嘉強笑「你關心嗎?」
易闌珊搖頭「不關心,我只是隨口問問。」
她的態度如此輕慢,反而引發不了鍾嘉的怒火「我知道這不是你的真心話。」
「真有趣。我說什麼你都不信。」易闌珊問道「為什麼呢?」
「我……最後會怎樣?」
「你偽稱仙人,又妄言能醫治皇上,刑部大約會判你一個妖言惑眾之罪,最後,不是剮刑便是五馬分屍吧……」
「世上原來真有如此殘酷的刑法。」「你想要那麼痛苦的死去嗎?」
鍾嘉笑了起來「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倒願意死在你手裡。」
易闌珊一抬眼「當真?」
鍾嘉點點頭「我願意。」
一抹寒光在易闌珊袖中一閃而逝,鍾嘉的背脊有點發涼「你手上拿的是什麼?」
易闌珊詭譎地笑著,走到了鍾嘉背後「你猜呢鍾嘉看不見她,只感到兩條柔軟的手臂緩緩圍住了自己,然後是一把寒光凜冽的匕首抵在了他的胸口,易闌珊低聲說道「只要輕輕捅進去,你就可以解脫了……」
「殺人可是力氣活,你的手勁兒沒這麼大吧?」汗珠自鍾嘉的額頭滾落。
「這刀可是淬過毒的,世間最靈的毒藥……」
鍾嘉大喊一聲,驚醒了。他發現,不知何時,自己已被解了下來,放在只墊了一層稻草的木板上,有人以蘸了水的棉帕輕拭他的嘴唇。他眨眨眼,昏黃的燭光勾出一個柔和的輪廓,看不清面目,他也知道那是誰人。
「你怎麼來了?」他的聲音很嘶啞。
「我想向皇上求一塊免死金牌,但是……」易闌珊放下帕子,把手伸進袖子裡,鍾嘉屏住呼吸看她的一舉一動,心裡暗自揣測這夢,不會這麼邪門吧?
易闌珊掏出一個小小的藥瓶「我只能替你求到一個乾脆的結局。」
鍾嘉寬慰地笑了「還好。」
「哪裡好?」
「不是最壞,便是好了。」他接過藥瓶,打開,一飲而盡,想說些什麼,發出的聲音卻接近於歎息,睫毛抖動著,眼瞼終是不甘地閉上了。
易闌珊又坐了一刻鐘,最終還是依依不捨地起身了,她走幾步,回頭看一眼,又走了回去,把帕子打開,搭在了鍾嘉的臉上。
和皇帝殯天的消息比起來,一個冒牌仙人之死不過是一粒塵沙。
和新帝登基的喜訊比起來,皇帝殯天也不過是一粒比較大顆的塵沙。但和羌族南侵,攻破月鹿關比起來,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塵沙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