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闌珊惱恨地坐在桌子底下父皇是個大混蛋!超級大混蛋!虧我這麼熱心地幫你準備生日禮物,你居然這麼對我。不就是少寫了幾篇字,拔了太傅的幾根鬍鬚,又在璇璣的額頭上畫了一朵花麼?太過分了,我以前天天把你的臉畫成大花貓也沒見你這麼生氣。
細細簌簌的聲音朝她移動而來,那是上等的雲錦摩擦發出的細細簌簌之聲,一雙紅繡鞋出現在桌腳邊「長公主打算在下面待到什麼時候呢?桌子下面,可是有很多蜘蛛呢。」
「你騙人,我進來的時候看過了,沒有蜘蛛。」
「長公主果然聰明。」
一個油紙包被丟了進來,易闌珊拿起來一看,裡面包了一張綠豆梅花餅「這是什麼東西?」
「長公主打定主意要在桌子下度過餘生,我只好把飯送到您手上了。」
「什麼?」
「長公主還有什麼想吃的麼?我叫御廚做了。通通給您送到桌子底下來。」
易闌珊氣鼓鼓地鑽出來,手裡抱著一個木盒子「我才不要在桌子底下度過餘生呢。」
「既然不打算在桌子底下過一輩子,又何苦鑽進去呢?生氣,無非是讓自己難受而已,當然,旁人也許也會難受,可是誰難受,都比不了你的難受。」沈眉芳悠悠地說道。
一般人對易闌珊說話,多是畢恭畢敬地哄小孩,易闌珊第一次遇到認真與她展開對話的人,愣愣地瞧著沈眉芳。
「皇上把你交給我管教,我便要教你些真真正正有用的東西,而不是胡亂說些禮義廉恥女紅紡織。」
「你是個女孩子,又生在帝王家,你能去的地方無非那幾個,你能走的道路無非那幾條,你生來便比別人要高,所以你只需要學會一件事,那就是讓自己更開心。」
沈眉芳笑了「你現在還聽不懂,沒關係,將來會懂的。」
易闌珊氣鼓鼓地把線揉成一團哼,芳娘娘是個高明的騙子,她對我說她不會教我女紅紡織這些無聊的事情,原來,是麗娘娘教我這些無聊的事!
丁嬌麗含笑看著她**手上的刺繡工具「慢慢玩,玩夠了再開始繡。你今天只要繡出一朵紅蕊白瓣的梅花來就好了。我今日不大舒服,杏姐姐,等下你替我驗收哦。」
陳杏兒心知她不是吃零嘴就是補覺去了,在易闌珊面前也不好點破,略點點頭。見到杏嬪點頭應允,易闌珊只覺頭大麗娘娘還好打發,撒個嬌便能混過去了,杏娘娘最是持重,一定要看到紅蕊白瓣的梅花才許我睡覺。
鳳儀宮。夕陽西下。
「皇上的氣還沒消麼?」
易元真一愣「什麼?」
「我還以為,沒兩天您就會把珊珊送到鳳儀宮來呢。」
「你這裡才添了個小娃娃,我怎麼敢把珊珊送來。她在璇璣的臉上畫畫,你忘了?」
易江垣緊緊抱著懷中熟睡的嬰兒,嬌嫩的小臉兒,扇子一樣的睫毛「我看,是皇上怕我忙著照看璇璣,疏忽了對長公主的管教吧?」
「你語意裡的不滿,越發露骨了。」易元真走到她身旁,撫摸著璇璣粉嫩的臉頰,「明天就要舉行立後之典了,你卻越發輕狂起來,這可怎麼是好?」
易江垣心裡一沉,臉上浮現一個俏皮的笑容「皇上把後位給了我,自然也可以收回去。」
「把後位收回來容易,難的是我還能把它給誰?」易元真平靜地說,「若是上官靜沒有鬧出那樣的亂子來,也許……」
易江垣打斷了他「我不想在璇璣面前說這些事情。她不該聽到這樣的事情。」
易元真點點頭「那就讓她無憂無慮地長大吧。」
——讓她無憂無慮地長大,直到你恐懼、你憂心、你憎恨、你親手毀滅她的無憂無慮為止。
育德殿。月影參差。
「老臣參見皇上。」
「太傅快快請起。」易元真自龍椅上站起來,往前快走兩步,伸手做了個攙扶的動作,把太傅感動的是熱淚盈眶。
「長公主最近的學業如何?」
太傅是個滿腦子聖賢書的老儒生「不知為何,長公主最近臨的字帖整齊了許多,文章也通順了。」
易元真點點頭看來,在棲霞殿,珊珊很吃了些苦頭呢。
此刻的易闌珊還在與繡架搏鬥。她沒好氣地瞥了一眼安坐一旁的杏嬪,說來也怪,坐了那麼久,她的腰桿還挺得那麼直,姿勢也沒什麼變化。
「長公主若是乏了的話,便去睡吧。養足了精神,明天繡三朵梅花就是。」
「麗娘娘明明說是一朵,怎麼一下子就變成了三朵?」
陳杏兒一板一眼地答道「今天繡好便是一朵,明天繡好便是三朵。」
「不管了。我不繡了。」易闌珊惱怒一拍繡架,立刻大哭起來——原來,她恰好拍到了一根針,還好,針尖那一頭是插在木頭裡的,可針尾那一段刺到肉裡也是一樣痛的鑽心。
聽到她撕心裂肺的哭聲,陳杏兒一時間也愣了,沈眉芳推門進來「這是怎麼了?」
丁嬌麗拖著鞋子慌慌張張地跑進來,手上還抓了一把松子「怎麼了?」
一群太監宮女衝進來「長公主怎麼了?」
太醫看著易闌珊已經哭皺了的小臉兒,軟語溫言地哄道「長公主忍著點,上藥會有一點疼。」
沈眉芳站在旁邊看著,心裡實在覺得好笑被針紮了一下,流了那麼幾滴血,就要心急火燎地把太醫招來,長公主這是想把事情往大裡鬧呢。
讓易闌珊失望,也讓棲霞殿戰戰兢兢的眾人寬心的是,皇上並沒有來。易闌珊命人宣太醫的時候,也十萬火急地命人去請皇上來,可是,易元真以國務纏身為由,拒絕來探視負傷的長公主。
有了璇璣之後,父皇就不要我了。易闌珊看著自己纏著紗布的手指剛才那一針真是白紮了。原來,被針尾扎和被針頭紮,都是一樣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