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天下眼睛最毒的人,第一得屬酒樓飯莊的店小二,至於這第二,則得屬城門口的軍漢。這些軍士往往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守在城門口,每日裡見到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要說分辨貴賤,至少也有八分準頭。因此往日落腰包的私財雖多,卻沒幾個會鬧出真正的大事。
由於上頭剛剛下令十二門盤查,因此金光門的一應軍士少不得打起了十萬分精神一一搜查,唯恐將可疑人放了出去。自然,遇著大姑娘小媳婦要進城或是出城的,他們也免不了揩油幾分,無論進出都得花上好一會功夫。如此一來,等著進城或是出城的人怨聲載道不說,更有人迸出了一些難聽話。
「成天這麼折騰,遲早把江山給折騰沒了!」
「就是,不把心思放在那些人身上,盤查我們這些小老百姓有什麼用!聽說那位楚王殿下可是已經在北疆收攏了軍馬,不日就要打回京城了!」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這些守門的軍士無一不是耳朵最尖的,當下便有人回身喝道「是誰胡說八道,出來!」
一聲吆喝之後,候著進門的百姓自然是鴉雀無聲,卻沒有一個人肯站出來承認。可是,遇到這樣的大事,誰敢不盡心竭力,當下為首的軍士大手一招,便有幾十個佩刀衛士呼啦啦衝了上來,把那群百姓圍了個嚴嚴實實。
眼看著別人的手都已經放在了佩刀柄上,百姓們方才慌張了起來,幾個膽小的難免互相指認攀咬,局勢一下子變得異常緊張.wap,更新最快.隨著一群軍士的佩刀漸漸出鞘,也不知是誰嚷嚷了一聲「不好了。殺人了!」
這一聲嚷嚷無疑猶如在滾燙的油鍋裡澆了一瓢水,一時間,整個人群都炸開了鍋。不明就裡地人紛紛朝四下衝去,挑擔子的人舍下了擔子。拿包袱的人丟下了包袱,一時間,竟是人人都只顧著逃命,渾然忘了其他。雖說軍士們用刀背拚命驅趕著人群,無奈好漢架不住人多。他們又不敢真正開了殺戒,因此等到最後彈壓了事變之後,早就有一小半人不知去了哪裡。
遇上這種景況,軍士們自然是只能自認倒霉,一面把這群暴亂地百姓驅趕到一處,一面讓人飛報侍衛親軍司,結果自然是讓劉成大為震怒。
然而,事情都已經發生了,旁人的震怒自然是無法影響那些渾水摸魚溜進城地人。這其中。一個身穿藍袍的中年人最是優哉游哉,別人恨不得多生一條腿跑得快些,他卻自顧自地慢悠悠走路。到了最後。就連巡行衛士從他身邊經過的時候,都絲毫沒有懷疑他的身份。徑直四下裡尋找那些逃竄進城的人。
終於。他在一家客棧地門口停了下來,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上頭的四個字。便彈了彈衣角走了進去。此時,立刻便有店小二迎了上來,但一看他渾身上下流露出的窮酸氣,登時皺起了眉頭,但還是耐著性子問道「客官可是要投宿?」
藍袍中年人微微頷首,伸出一個手指頭晃了晃,這才瀟灑地聳了聳肩「一間上房,一桌八珍席,外加什錦果盤一個,再來一桶熱水洗浴,順便去成衣鋪買一套衣服,叫一個人給我刮臉。明兒一早,再給我雇上一頂轎子,就這樣。」
一席話說得那店小二目瞪口呆,愣了好一陣子,他方才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這個客人。除了一件外袍之外別無像樣的配飾,而就算那身衣服,也顯然是漿洗過多次,那藍色已經透出白底。可是,僅僅是此人剛剛要的一桌八珍席,就算是最低檔的,也至少要數錢銀子,會不會是個吃白食的?
店小二自忖閱人無數,此時立刻謹慎了起來「客官,小店乃是小本生意,上房倒是還有幾間,但是這八珍席分山八珍、草八珍、禽八珍、水八珍,請問客官要的是哪一種?」
他本以為那中年人會猶豫一下,誰知對方竟然滿臉笑容地答道「勉強就來一個禽八珍吧!」
禽八珍……居然還勉強!店小二幾乎當場翻白眼,勉強按捺住心頭怒火,他一字一句地問道「這禽八珍備辦不易,客官能否先預付定金?否則若是小店辦好了您卻不要,豈不是暴殄天物?」
「咦,你倒是知道暴殄天物!」藍袍中年人定睛看了店小二半晌,忽然大笑了起來,隨手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丟了過去,這才徑直往裡頭走,「這應該不止定金,連帶房錢和其他都有了。我趕了一天路,且去好好睡一覺,等熱水燒好了讓人通知我!」
店小二目瞪口呆地看著藍袍中年人熟門熟路地進了天字第一號房間,這才一下子驚醒了過來,旋即低頭往手中一看,可不是一大塊銀餅?他輕輕掂了掂份量,一秤之後更是發起了呆——約摸一算,包括八珍席和房錢外加雇轎子地錢,正好落下一錢給他打賞!
「這位主兒究竟是什麼人?」
胡雍可不管別人在暗地裡編排他什麼,他這一路趕來確實是累了,因此一到房間中便倒頭就睡,直到送水來的夥計把他叫醒。脫下那身風塵僕僕的外套,洗浴之後再換上新衣刮了臉,他整個人看上去竟是煥然一新,彷彿一下子年輕了十歲。
打量著銅鏡中地那個人,他終於滿意地點了點頭。終於回到京城了,要是剛剛那幅樣子出去見人,非得被人當成騙子趕出來不可。只不過,二十年沒出來了,別人可還會認得他?早知道這樣,當初小丫頭下山的時候,他就該早些下來看看地,也不用等到如今這種風聲鶴唳地時候進城。
對了,今天早先進城的那會,那個暗地裡嚷嚷挑唆百姓鬧事地傢伙,倒是挺有能耐的,居然會用腹語……只不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可是在那傢伙的身上下了千里香,到時候只要他出馬,可不是手到擒來?咳,不成不成,他當初就下過決心,不問政治只研醫道,怎麼這會子又岔過去了!
若若,阿瑩,你們兩個都是我的好徒弟,我可不想你們被那個地方吃得渣也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