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一大早,太極殿前的大宣堂便雲集著趕來上朝的百官。天空中陰沉沉的,彷彿隨時要降下大雪,而太極殿附近的雪雖然已經被小太監連夜清掃乾淨,但周圍仍舊是白茫茫一片。群臣們各自穿著厚厚的冬衣彼此打招呼,幾個位高權重的高官則各自一個手爐,口中各自呵著白氣。
終於,有小太監上來報說太后起駕的消息,各朝官方才漸漸止了談話聲,各自找準了班次站隊。而站在右班首位的魯豫非則是面色發沉,今日參加朝會的還有各國使節,倘若太后撐不下去,那麼,這個消息一旦傳開,一定好帶來難以估量的影響。
還有皇帝,這種元旦大朝會,皇帝又怎麼能夠不出席?天下百姓已經在議論了,這謠言一旦傳開就可以殺人,太后往日雖然坐臨朝堂,但也不可能阻止天下悠悠眾口吧?
他瞥了一眼穿戴整齊卻心事重重的臨江王一眼,眼神驟然轉寒。此次的事情中,江東王扮演的角色雖然沒有多少人清楚,但是這位王爺被軟禁已經是不爭的事實,再加上皇帝同樣被禁延福殿這個事實,如今的臨江王就成了一個最大的砝碼。但是,昔日臨江王登上帝位倒行逆施的情景,他至今也不會忘記。
太后,你究竟想要怎麼做?
正當魯豫非滿腦子亂七八糟的思緒時,突然聽到了一聲尖銳的聲音,心中登時一凜。只見不遠處的太極殿大門緩緩打開,他立刻清清嗓子咳嗽一聲,隨即帶領著大批官員出了大宣堂。徑直往太極殿行去。
好在這一段路不長,而太極殿中又溫暖如春,很快驅走了百官身上的寒意.電腦站更新最快.當人們各自在早已熟悉的位置前站好了之後。便只聽一聲清明,那扇剛剛還緊閉著地角門終於打開。在幾個引導扈從走過之後,一個身穿朝服的人影赫然站在了人們面前。
是太后!魯豫非眼睛一亮,更發現太后的面色就如同沒有任何病痛似地,腳下也非常穩健。看到這個情景,他實在難以置信。這就是不久之前他在慈壽宮見到的那位病勢沉沉地老婦。這樣說來,太后壽元還長,他還不必擔心那麼多。
然而,當他看到太后背後的那個人影時,瞳孔卻忍不住一陣收縮。崔夙跟在太后身後上來,這並不是什麼值得驚奇的事,但是,崔夙懷中那個明黃色的襁褓又是怎麼回事?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不久之前宮中兩位嬪妃一起分娩。一個默默無聞地低級嬪妃產下了一名男嬰,至於被人寄予厚望的陳淑妃則是產下了死嬰,這麼說來……
他心中劇震。目光徑直落在了崔夙臉上。直到對方彷彿有所反應似的回視回來,他方才避過了那眼神。低頭琢磨起了這其中的含義。而這個時候。其他官員也相繼看到了崔夙手中的那個襁褓,一時間底下都是難以抑制的嗡嗡聲。
中間的寶座自然是空著。而太后則在以往聽政的位子上坐了下來。在她這一邊稍下方的椅子上,崔夙心情複雜地坐下,目光卻一直在看著襁褓中地嬰兒,有徐瑩在身後,她不用擔心這孩子會突如其來地啼哭,但是,太后今天的議題卻讓她整個心都提了起來。
先是一通元旦大朝必有的冗長儀式,等到過完了這一流程之後,太后便淡淡地掃視了群臣一眼,沉聲說道「前幾天任貴儀產下了皇長子,這是普天同慶地好事,再加上又緊挨著過年,更是平添了幾分喜氣。如今皇帝還病著,正好藉著這個當口給皇帝沖沖喜。皇帝無嗣已經三年了,倘若一直這麼下去,未免不成體統。長幼有序原本就是宗法,所以哀家擬冊立皇長子為太子。
竟然不問群臣意見,就要冊立皇太子!下頭一陣面面相覷,隨即又是一陣難以抑制的議論聲。然而,思量再三之後,眾多大臣終於還是保持了沉默。無嗣原本就是帝王最大地隱患,如今皇長子雖然不是門第尊貴地嬪妃所出,但畢竟還是長子,而在眼下的情勢下,早立太子無疑是安撫人心地舉措。
於是,魯豫非第一個站了出來「太后英明,儲位早定正可以安撫天下人之心,更可讓謠言止息,臣附議。」
如今左相之職空缺,魯豫非這個右相自然成了一言九鼎的角色。在他的帶頭下,不少大臣紛紛彎腰附議,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卻仍有人提出了異議。
「冊立皇太子原本是好事,但是,其生母身份卑微,不免為外人指斥。臣懇請太后在後宮中擇門第高貴者撫養皇太子,以止息天下物議!」
正當不少人認為太后為了慰藉陳淑妃,必定會順水推舟答應這個提議的時候,太后的臉色卻陰沉了下來「沒有這個必要,宣德殿已經冊封皇長子生母為貴儀,皇帝後宮嬪妃雖多,德才兼備者卻少,仍有生母撫育皇太子並無不妥。若是斤斤計較出身,各位置昭顯仁聖皇后於何地?」
一句話頓時把人們接下來的勸諫堵了回去,在大多數情況下,皇太子必定是高門貴女所出,但偶爾也有例外。不單單是那位昭顯仁聖皇后,就是如今的太后,昔日的門第也算不上有多高。在如今這種傳統已經被顛覆得差不多的時候,再提什麼門第無疑是自討沒趣。然而,當不少人偷眼覷看剛剛降爵為魏國公的陳誠安時,卻發現這一位並沒有多少沮喪的情緒,不由都感到陣陣奇怪。
下面的各種反應崔夙自然盡收眼底,而陳誠安的表情她同樣看到了。那天晚上陳誠安按時赴約,和她整整談了一個晚上,而結果則是她得到了陳系官員的。這是理所當然的事,當陳淑妃失了太后歡心,皇帝又岌岌可危的時候,她的身上畢竟流著陳家的血脈,自然會被陳誠安視作是可以倚靠和利用的人。這樣的聯盟並不十分牢固,然而,她眼下卻相當需要這樣的東西。
就在群臣還在消化剛剛那件事的時候,太后忽然又拋下了另一句重若千鈞的話「當日突厥求取哀家獨女晉國長公主,那時晉國長公主新寡,腹中尚有駙馬的遺腹子,卻因為國家大計而不得不身懷六甲上路,不幸於途中薨逝。哀家每每想及此事便覺五內俱焚,因此後來便將那孩子帶在身邊時時看顧,便是前時的寧宣郡主,如今的寧國平安公主。」
生平頭一次聽到別人提及自己的身世,而那人更是太后,崔夙只覺得眼前一黑,險些一頭栽倒在地。好在背後的徐瑩及時扶了她一把,她方才險險撐了下來,但心中的翻騰卻愈演愈烈。
新寡……和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