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單身洋房,扶著個男人進自已的家,幸好是深夜,沒有人發覺。
將他倚在自已的肩膀上,一隻手抱著,一隻手摸著鑰匙開了門,然後摸著牆壁開了玄關的燈。
小瓦的燈並不能照徹整個房間的黑暗,在明暗的光線裡,看到他和她疊在一起被誇大的影子。整個印在白色的牆壁上,每個動作即使再微小,也放大到無限誇張的地步,轟轟烈烈到可怕。她睜了睜眼,扶著他快速進來,一路把燈打開,讓強烈的光線把影子沖淡,她才慢慢安定下來。
將他放在自已的床上,然後一個人靜靜地,俯身看著熟睡的男人。
嘴角帶著笑,為自已安排的溫柔陷阱微笑。
床上側臥著的男人,身上黑色的呢子外套未曾褪去,縮著腳蜷在那裡,在粉紅色絲綢被面的掩蓋下,像一個需要人保護疼惜的孩子。
再也看不到平時的冷酷和愁苦。
嘴角下垂的線條抹平來,眼睛微合著,再也沒有射出冷冷的光。
在這一刻,李靈看著一諾,感覺不到距離和緊張。
她蹲在那裡一直看著,不曉得看了多久,直到腳酸麻得厲害,她才想起什麼似的,替他把被子拉攏上來,然後自已脫了外套去浴室洗澡。
在浴室的鏡子前脫光衣服,李靈停下來,靜靜的看著自已鏡中的裸體。
二十六了,在長沙應該算是老姑婆。
這幾年有不少的男人追她,長沙多美女,更何況她還是其中翹楚。
只是心裡卻只有這一個男人。
也不知是著了什麼魔,只想得到他的回應,和他在一起。
他卻一直熟視無睹,是誰說過,得不到愛的女人,不是背叛,就是枯萎。
她沒有選擇另外找男人,那麼,她枯萎了嗎?
她緊張的撫摸著自已的**,挨近鏡子,睜大眼睛細細的看著。
可曾皮膚不再緊致,**可曾有下垂的痕跡?
還好還好,沒有。她鬆了口氣。再望了望鏡中,鏡子裡的裸體美人衝她微微一笑,她點點頭。望了望門口,浴室的門沒有關上,她可以從浴室透過玄關的牆鏡看到依然在那裡熟睡的一諾。
當然那個男人此時要是醒過來,肯定也能通過鏡子看到裸著的自已。
想到這裡,她不由紅了臉。
開了熱水籠頭洗澡。打上玉蘭油的玫瑰香露,渾身撫摸揉擦,讓白色的泡沫裹滿一身。玉蘭油沐浴露的廣告她此時記得分外清楚,一個美麗的外國女郎,用了這種沐浴露以後,變得異常芬芳美麗,穿上華服騎上白馬走出去,有多少年輕的英俊的公爵候爺愛上。她沉浸在對那個廣告的回憶裡,第一次用心的品味一個廣告的涵義來。
浴室的水聲嘩嘩的響,在極靜的夜裡,聲音被放大到無限大。
一諾醒了過來,慢慢坐起來,才發覺這不是自已的家。
夢醒不知身何處?
他極快的坐起來,常年的習慣讓他變得警惕,手已經摸到袋中的那把刀。
卻看不到任何人,只有水聲依舊嘩嘩的響起,牆鏡裡騰騰俄俄的,彷彿看到一個女人在浴室洗澡。
心裡好笑,想怎麼這樣困,原意是裝醉,到最後倒真的是睡著了,大概前陣子公司事太多,人太累的緣故。
掀開被子,想站起來。才發現腳上的鞋不知什麼時候已被人脫了下來,挨著皮鞋放著的是一雙灰色的軟拖鞋。
他有點迷惑,打量了一下四周,依然不認得這間房子,這個地方他從來不曾來過。
自已俯下身,彎腰穿好皮鞋。
站了起來。
房間內的響動驚動了正在洗澡的李靈。
她匆匆的洗完,用浴巾擦乾淨全身,手伸上拿進來的睡衣時,又一遲疑,心一橫,赤著身子走了出去。
兩個人迎面相對。
一諾一愣,微側過身,避免尷尬。
你穿好衣服。
微微合上眼,再睜開,把剛才看到的鏡像清除。
張總?
她卻走上前來,再次站在他的前面,叫了他一聲,自已站在那裡,想解釋幾句,最終什麼話也沒有說出口。
再說也是多餘,如果這樣他還不明白,還不能留下他的話,估計說話也是無用。
一諾沒有理她,轉過身大步往門口走去。
李靈。我回去了。
張總,等一下。
她喚住他,張一諾沒有回過頭來,什麼事?
望著他的背影,清醒過來的他依舊對她有壓迫感,她愛著又怕著這個男人。
心裡被失敗充塞,她不敢再造次,站在那裡。
剛剛熱氣蒸騰的身體冷卻下來,在深夜的冷空氣裡,身上的皮膚彷彿在起雞皮疙瘩,她的牙齒都不自禁有點咯咯的互相碰撞起來。
不知是身冷還是心冷,已經分不清。只知站在那裡無助的發抖,寒意侵了一身,落了一地。
一諾,五年前,在徐洲,我就——後來,在長沙,兩年後,我們再遇見。那個時候我就告訴自已,我們是有緣的。我就一直很難過,也很開心,這些年,我找著借口,一直在你身邊,就是希望——可是你,你一直不知道。
一諾微微抬起了頭。對於女人他真的是不瞭解,他沒想到李靈會喜歡他。
他一直把她當姐姐,覺得李靈是個眼光不錯的投資人,當年把錢投給他是因為覺得他會成功,到今日方才明白,不是那麼一回事,她做這些是出於對他的念想。
沉默了一會,背對著她說道,李靈,我現在有喜歡的人了,我很喜歡她。我不想傷害她。對不起。
心想如果沒有遇到如月,生活一直這樣下去,李靈表白時,他有可能就接受她了。可是現在不一樣了。
眼前浮現出如月的臉,如畫的眉眼,在親吻時,緊緊閉著眼睛,在他懷中,小手微微攥著拳頭。
他不由微笑起來。他這輩子已經下了決定,只能讓她笑,可不要看到她一點一滴的眼淚。
你穿好衣服吧。如果你想辭職,我隨時准你。
他說完最後一句話,就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長沙的深夜街頭。
街面開始變得冷清,白日的暄囂繁華全部淡去,世界變得安靜清潔以來,只有遠遠的幾處紅燈區,那紅艷艷的光,提醒著人們,所有世俗的熱鬧和骯髒仍然存在,而且只要一天亮,就會像風暴一樣,重新出現,再次佔滿城市的每個角落。
一諾一個人走在街頭。
剛睡了一覺,他想在這有點微涼的街頭走走。
拿出手機,想給如月打個電話,可是看到手機上的時間,已是晚上一點多了。想她估計睡熟了,不能吵了她。
只得笑了笑,重新把手機放在了袋裡。
只得靠回想著和她在一起快樂的點滴打發時間,一邊回想一邊微笑,到最後竟然傻呵呵的笑出來聲,在安靜的街頭一個人突兀的笑聲,驚起兩個迎面走過的路人,彷彿鬼一般的匆匆回過頭,又急急的離去。
一諾覺得他們像鬼,他們看著一諾更怕。
第二天,李靈沒有來上班。
一諾沒有說什麼。
卻接到李靈打過來的電話,張總,我生病了,發燒很厲害,你能不能陪我去醫院,我身邊沒有一個親人朋友。
已經被拒絕,卻仍是不甘心。單方面的念想往往在得不到的情況下會變得更加執著和不可理喻。她找著機會和他接近。
一諾遲疑了一下,想她這些年幫了他這麼多忙,便說聲好,我開車來接你。
伴在他的身邊,在醫院裡排著隊。外面的人理所當然認為他們是情侶吧。
她為著這樣的誤會心喜著。寧願自已虛弱點再虛弱點。
是嚴重的感冒,大概是昨晚著涼的緣故,發燒咳嗽,開了很多藥,醫生還叮囑過三天再來取藥。
李靈對他道,我估計自已不能來了,三天後你能不能幫我來取一下藥。
一諾點點頭。
李靈把藥單遞給他,他沒有多想,放在了上衣口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