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軒到達清河宮時已經是深夜了,清河宮星星點點的燭光令他不由想起黑夜裡的星光。擺手阻止傳報,他獨自進入大殿,紗帳在推門而入的清風中連綿飄拂,頗有些別樣的感覺。大殿裡空蕩蕩的,只有一個守夜的宮女秉燭夜讀,可以藉著燭光看見她英氣的眼角輪廓,不過與平凡無奇的面容有著違和感,還有星辰般的眼眸,如果單是看眼睛,他一定會失神,正如上次那樣失神。
「啊,陛下!」鏡落感覺到身邊風流動的不同,再加上柳若眉使勁拽她袖子,忙反應過來,欠身行禮,「襄小主剛睡下,她等候陛下良久了,奴婢現在就喚小主醒來。」
「不必……」季軒剛想阻止,裡面已經傳來悉悉索索的穿衣聲,接著董碧染半梳睡妝出來接駕,「嬪妾給陛下請安,請陛下恕罪。」
見到董碧染慵懶的髮髻梳了一半,垂下的髮絲在燭光搖曳中好似有繁星鑲嵌其上,季軒不禁看了鏡落一眼,頓了頓,露出微笑,上前扶住董碧染「愛妃不必這麼拘謹。」說話間,已經咬上了她的耳垂,引得她嬌軀一顫,旋即綿軟下來。
鏡落微微欠身,退出大殿,卻在關上門那一刻聽到一段對話。
「陛下這麼晚還惦記嬪妾,嬪妾真是感激萬分。」
「呵,只是一點瑣事罷了,再過幾日國師就要回來了。」
「國師大人嗎?似乎都是幾年前的事了。」
「是啊,不過現在可不是惦記這個的時候。」
「啊!陛下
鏡落回屋關緊門,勞累地揉了揉太陽穴,一下子就倒在床上,良久才道「吶。這裡還有國師?」
柳若眉以為她睡著了,聽她說話不由嚇了一跳,穩定了情緒道「是。國師是統籌陰陽部的長官,負責天文地理等一切自然事物。包括鏡落大人所說的鬼神之事.wap,更新最快.這一任地國師如果記得沒錯,在我家出事前一年年末忽然就離開去修行了,然後就再沒見過。」
「修行……」鏡落喃喃自語,把臉窩在枕頭裡,安穩地進入了睡眠。
哪怕未來充滿不可預知的危險。她也依舊要把現在這個覺給舒舒服服地睡掉。
嘉佑皇朝的國師,是一個特殊地存在,就鏡落而言,差不多就是靈術師的等級,不過涉及地範圍更廣,相應的專一的靈術就比較薄弱,至少鏡落自己就不會專攻天文祭祀之類的,用她的話來說,完全沒多少實用價值地東西學了也是浪費時間。
不過嘉佑的國師有點出乎她的意料。幸好窩在人堆裡可以掩飾一下驚訝的表情。
年輕,異常的年輕。原以為會是中老年男人,但是沒想到是一個看上去年紀和一洛哥哥差不多的人。車輿四周的紗帳使面容朦朧,難以推測性別。不過卻能在空氣中嗅到絲絲珈藍香。只要些許,就能令普通人恍然。
屏住呼吸。重新調整呼吸節奏,鏡落暗掐凝冰訣使自己安神寧心,好在珈藍香只有一點點,待車輿到達紫宸殿時,香味已經散盡了。
「珈瀾參見陛下。」撤下紗帳,國師緩緩步下車輿,絕美的容貌令鏡落呼吸一紊,那面容雌雄莫辨,嗓音卻是中性的魅力。不過這種情況也算見過,自己也是一員啊。
鏡落自嘲著想,側頭看柳若眉,卻發現她呆呆地站在那兒,和周圍地人一樣,呆呆地恍惚了神思。珈藍香對魂魄也有作用!腦海裡不知怎麼一下子蹦出母親這句話,她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如果為柳若眉解除香味,那麼自己的動作幅度在人群裡太明顯了,乾脆就學著樣站著,也能免於被發現。
直覺告訴她,這個國師珈瀾很奇怪。
董碧染懷孕了,這是國師回京後不久太醫診斷出的消息。這既是個好消息,也是個壞消息。好消息是襄貴嬪晉為正三品修儀,連帶鏡落地六品御侍也升為宮女最高的正五品尚宮,正三品以上地妃子才有資格被載入典籍。壞消息是,這樣可能會轉移皇上地寵愛,並非所有的男人都願守著一個孕婦,更何況是季軒。
看著董碧染喜滋滋地表情,柳若眉空靈的眉眼浮起一縷哀傷,喃喃道「她哪知道暗潮剛剛湧起啊,我那時就是……」話及一半,終究說不下,逕自走到殿外。
鏡落也走了出來,問道「你以前懷孕過麼?」
「……」柳若眉憂傷地顰眉,顯然不願去回憶,「帶我去輕絮宮吧。」
「還要去?好吧。」自己對那裡沒什麼感覺,但輕絮宮好歹是柳若眉在宮中的居所,於情於理還是要去看看。
秋末的輕絮宮盡顯頹敗,荒蕪,蒼涼,乾枯的柳枝卷滿了黃葉,齊膝的野草也是枯黃一片。鏡落也不喜歡黃色,明亮的黃太過耀眼,所代表的權力背後是死寂,而暗沉的黃所代表的生命背後依舊是死寂。人還是很怕寂寞的啊,所以才是灰色的不是麼。想到這兒,嘴角扯出一抹無意的微笑,轉頭去尋柳若眉,卻發現在迴廊下徘徊的魂魄身上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細線,閃爍著微銀的光。
追魂鏈!心下一愣,雖不知何時繫上的,但明顯這裡只有一個人能這麼做。追魂鏈消耗靈力雖不多,卻需要靈術師個人敏銳的感知和心無旁騖的意志。她伸手正欲拉斷細線,耳邊忽地響起一個聲音。
「你難道不知道空手拉追魂鏈不僅沒有用,還會反噬嗎?」
與自己一樣,雌雄莫辨的臉龐,柔和不失英氣,磁鐵般中性的嗓音緩緩流動,與自己的清脆利落毫不相同。
柳若眉已經有些驚慌了,手足無措地呆立在那裡「珈瀾大人……」
「是柳淑妃娘娘啊,好久不見。」一如平常的招呼語氣,彷彿根本不知道她現在的狀態。
鏡落上前一部,擋住柳若眉,略帶警覺地說「你一開始就發現了她的存在。」
「有靈力的人是不可能看不到魂魄的,所以我才用珈藍香,不過你似乎沒有受珈藍香的影響,很了不起呢。」珈瀾微微笑道,「放心好了,我只是想注意下她的魂魄安全,畢竟,雖然宮中有足以見鬼的靈力的人只有我和你,但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萬一被發現了終是不好,還得牽連到我。」
「季軒也是普通人啊……」鏡落抱著手托著下巴思考,「如你所見,我只是過來完成任務的,這位小姐怎麼說都不遠引渡。」對上珈瀾翡翠色的眼眸,恍惚間神思朦朧,「我似乎以前在什麼地方見過你。」
「是麼?可我是初次見面呢。」珈瀾笑道,略略欠身,「重新介紹一下,我叫珈瀾。」
「我叫鏡落。」她同樣回以禮數。珈瀾一聽到她的名字,臉上滑過一絲詫異,旋即恢復平靜,「很特別也很好聽的名字。」
「多謝誇獎。」她拉過柳若眉,頷首致意,「我只是要完成任務而已,所以請別對我的客戶出手,畢竟她付出的代價還是很大的。」
「我會在我所能盡的範圍內注意的。」珈瀾瞇起眼,仿若有碧色的池水蕩起水紋。
「那些,先在此謝過了必須快點回清河宮,以董碧染現在多疑的心思,晚一分便多一份懷疑。清河宮的氣氛卻異常的好,正主襄修儀也沒再對銀耳蓮子羹挑剔半分。
接著,鏡落就聽到一個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消息。
德妃的表親,憐貴人,還未侍寢就被斥令禁足三月,從貴人降至才人。
沒想到來得這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