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董碧染和董茜染之間並非有情同手足的姐妹之情。正室所出的三小姐怎麼會容忍偏房的大小姐?鏡落大人一開始就發現了嗎?」柳若眉跟在鏡落身後看她整理新住處,道。
董碧染成為這批秀女中唯一一個初封品階最高的秀女,她剛一入住清河宮便將鏡落調了過來,把七品良侍提升到貴嬪身邊唯一的六品御侍,她現在必須有一個能與大姐相抗衡的智囊。
「沒錯。」鏡落聳聳肩,後宮文裡有不少姐妹相殘的例子,這還多虧了葉非的熏陶,「我記得你是正室所出吧?」
「我父親終生只娶了母親一人,並無偏房,所以我幼時並不知道男子可以娶很多妻子。」柳若眉的眼裡滿是哀傷,「最後時刻,母親義無反顧地選擇與父親同生共死,哪怕她可以活下去。」
「你母親出閣前是?」
「是先皇的旁系,表親怡先郡王的女兒,嘉儀郡主。」
落低低地應了一聲,作為皇親本可以免死,但還是與愛人相隨,令人肅然起敬。
這夜是董碧染初夜侍寢,清河宮內早早坐好準備等待御駕到來。鏡落作為清河宮中最高品階的侍女,親自掀籠添香,心中不由哀歎自己何時也會做這麼附庸風雅的事來。
「這是什麼香?」董碧染有些緊張地問道。
「回小主,這是鵝梨香,取十顆鵝梨研汁,細銼一兩沉香,置於鵝梨中蒸三次。直到梨汁乾透即可使用了。鵝梨香清甜的芳香對小主進益甚多。」是懷疑裡面有麝香嗎?這種老套的做法都能成為後宮文的雷區了。
「是麼,多謝費心了。」董碧染扯開一個僵硬的微笑,掩飾不住心中地緊張。正說著。門外傳來響亮的一聲傳報,「皇上駕到!——」她忙領眾人拜下。「嬪妾見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電腦站新最快.」
「愛妃免禮。」季軒大步跨入,虛扶了一下,眼裡帶笑環視了一番清河宮,「朕將清河宮予你果真沒錯。打理得大方得體,繁華之中不失清雅,清雅之中又不失身份。」
「那是陛下慧眼獨具。」董碧染笑意盈盈,水藍色的寬袖在動作之間風情萬種。
季軒面上微微一笑,攜她來到來到桌前。正值暑天,清河宮清涼宜人,但桌上還是細緻地擺放了開胃小菜。鏡落斂下眼簾,上前舉起銀箸當著他地面試菜,每樣都取了一筷。嚥下最討厭吃的青椒後,她強忍著胃裡地噁心,淡淡欠身「回稟皇上。小主,試菜完畢。」
聽著這聲音有些耳熟。季軒不由暗暗打量了面前的宮女一番。並不出眾的外表,恭敬的態度。只是那宛若星辰的黑眸隱隱帶著一絲傲氣,使他腦海裡閃過一絲念頭,但還是擱下了,揮揮手道「都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一出主殿,鏡落就忙不迭地倒水死灌,又嘔了半天才氣喘吁吁地將息下來,柳若眉擔心地問「你沒事吧?」
「沒事,只是我討厭吃青椒罷了。」鏡落靠在樹幹上用手帕沾涼水擦擦額頭,「話說回來,你怎麼不留在裡面?」你情郎在裡頭都不留著,未免也太寬宏大量了吧。
「我怎麼可以留在裡面,裡面……」柳若眉臉上飛紅,摀住了臉頰,「這等話女兒家怎麼說得出來?太有傷風化了。」
「切,不就是真人現場版撇嘴輕聲嘀咕著,口上雖這麼說,鏡落地臉還是淡淡地透出一絲紅暈。
新進的嬪妃初夜侍寢後第二日要去皇后處聽訓,但本朝先皇后去世後季軒再沒另立新後,且第二位的貴妃也在前幾年因病去世,所以嬪妃現今要去體仁堂聽德惠兩妃同時訓誡。
鏡落跟著董碧染進入體仁堂後便退到角落,由董碧染一人上前跪拜兩妃。
在一番照例的女誡之後,德妃笑盈盈地側頭對惠妃道「襄妹妹真是出落得像花骨朵兒似的,難怪聖上要親冊封號,連你我都沒有這等福分得封號。」
惠妃心中凜然,面上依舊笑意不減「自家妹子,讓德姐姐見笑了。」說著一擺手,「給襄貴嬪賜座,各位妹妹也坐吧。」
立在兩旁的嬪妃紛紛就座,董碧染跪在蒲團上輕聲道「嬪妾謹遵德姐姐,惠姐姐的教誨。」然後也依份位坐下。柳若眉輕輕一笑,道「她倒是聰明,將德妃擺在前頭,擺明了要和德妃聯手對付自家大姐。德妃家在朝雖也有權勢,但遠不如董家,這些年也是在德妃聖眷正濃的面子下才支撐下來,否則早就被董家壓垮了。如今董家正室到底在打什麼算盤?」
「恕不得你在宮中多年,竟也知曉這些旁枝末節。」鏡落冷眼遙看,「董茜染好歹也是宮中生活多年的惠妃,斷不會就此投降,她可能會和德妃聯手,也可能與董碧染先聯手除掉德妃,不過後者地可能性很小。說到底,薑還是老的辣,入了這深宮什麼事都有可能,到時候鹿死誰手誰說的清呢?」很可能還是漁翁得利,她瞥了眼柳若眉,默默地補充上一句。
「德妃地表妹封了正五品貴人,封號為憐,倒也真是可憐。」柳若眉看著那邊素紗宮裝的憐貴人,不由歎息,「論歌舞才藝她也算出眾,德妃將她特特排在第一位出場也是煞費苦心。可惜她性子淡薄,沒什麼大心思,從這一點看定然將成為這場軋壓地犧牲品。」
「只緣身在此山中啊。」鏡落聳聳肩,「就某些方面而言,憐貴人和你很像呢「啊?」柳若眉一愣,沒明白過來,而鏡落見那邊散了,便上去接董碧染,不再言語。
再過幾日便是中秋,宴會也連綿展開。鏡落被董碧染吩咐去針線所看看衣裳做好沒,走在長長地宮道上,四周寂寥無人,未免感覺有些冷清,以及像是籠子裡的鳥兒般絕望。
落輕輕側頭,「你以前在這裡沒有想離開這裡地想法嗎?」
「離開?」柳若眉微怔,旋即自嘲般的笑了,「就算有又有什麼用呢?這裡是我一輩子待的地方啊,一旦你進了宮門,那麼你的一生也已經看到了路的盡頭。」她仰望著紅牆之上的蔚藍,臉上露出絲絲羞澀,「如果在宮中有個期盼,倒也不是很絕望。」
「期盼……哪怕是不切實際的虛無的期盼嗎?」
「不切實際嗎……」柳若眉喃喃道,「我只是希望有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姻緣啊。」
「這對於後宮而言,更是不可能的啊。」
「是麼……」
談話就這麼漸漸淡了下去,鏡落不再說話,依著董碧染的囑咐問了針線功夫,命她們繡花細緻些也就慢慢踱回去了。天氣逐漸涼爽,御花園裡的秋景也猶抱琵琶半遮面,露出一些秋意來。早有幾枝耐不住性子的菊花綻開了花骨朵,探出各色的花瓣來。鏡落蹲在一株小小的黃菊前,手指輕輕觸碰嬌嫩的花瓣,淡淡微笑,像是懷念似的說道「吶,你知道嗎?我家園子裡幾乎沒有黃色的花呢,因為我爸,啊,就是我父親很討厭黃色。」「為什麼呢?黃色可是至高無上的尊貴之色啊。」柳若眉回想著那次見到的男子,歲月的刻刀幾乎沒在臉上留下痕跡,隨意不拘的話語,灑脫優雅的姿態,卻有難以言語的氣勢,甚至比聖上還要高貴的氣勢。
「就是因為這個啊。」鏡落站起身向前走去,「並不是所有人都喜歡黃色,也並不是所有人都配得上黃色,但是,它所代表的東西,確實比血紅還要血紅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