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時節,紫禁城裡熱得彷彿是大躍進時期家家戶戶大煉鋼。保成在馬上顧視著宮牆,明晃晃的紅牆黃瓦,這麼吸熱的色彩,溫度不高才怪呢。他略有些神往地懷念起額娘的冰雪森林了,其實他根本不想隨駕去暢春園避暑,自己那個內書房通過綿延的迴廊和精密的結界已經很涼快了,暢春園之行簡直就是多此一舉。
不過,放鬆韁繩讓馬兒緩緩跟著大部隊散步,他微微歎口氣,看在老爸恨不得把北極搬過來給他的份上,以及隨行名單中那個不安分因素,權當作「帶薪休假」好了。保成腦裡不禁又出現那個夜晚,臉色複雜地望了一眼那輛八寶纓絡宮車,仰頭看著瓦藍瓦藍的天空有一群神鴉雜亂無章地飛過,撲稜撲稜拍下幾根黑色的羽毛。
暢春園!暢春園!蘇曉菲滿眼愛心地看著映入眼簾的青山秀水,她終於來到穿越女主與眾多阿哥花前月下的絕佳地點,著名的穿越旅遊勝地,暢春園了!一旁的德嬪輕輕按下她的肩膀「曉君,這是在外頭呢。」
「是,額娘。」蘇曉菲這才醒悟過來,自己能來還不是沾了自家額娘的光。這位德嬪娘娘再度承幸皇恩浩蕩,康熙特別帶她來安心養胎。這裡面的小朋友大概就是十四吧,蘇曉菲好奇地打量著德嬪的肚子,隨口道,「額娘,這一定是個弟弟。」
德嬪用手絹掩口一笑「少油嘴了,快下去吧。」蘇曉菲興沖沖地拉起簾子,準備一躍而下,卻被一雙手穩穩當當地抱起來放到地上。她仰頭看見一身石青色夏裝的胤禛,甜甜地笑道「四哥哥。」
胤禛淡淡地泛起一個關切的笑容「別亂跑,仔細摔著。」接著又恭恭敬敬地向裡面行禮,「胤禛給額娘請安。」
裡面略有些靜默,但旋即出聲道「四阿哥請起吧,曉君就拜託你代為照看了。」這語調平緩,聽不出任何起伏。胤禛眼睛一黯,只是應聲道,「胤禛謹遵額娘吩咐。」還沒多說一句話,就被蘇曉菲連蹦帶跳地拖走了。
保成安頓下之後,拉拉自己的石青紗制大褂,裡面出了一大身汗。他素來喜歡潔淨,換上一身曲塵色的便裝後,便吩咐小桂子去取些碎冰來。
每年冬天,宮裡總會在地下冰室裡存儲冰塊,暢春園也不例外。取出一柄銀製大壺,量入鳳凰單樅,以少許園裡清冽的玉泉沸水沖泡,再密密地加進碎冰直把壺蓋撐起來,最後放在陽光底下,只等著冰塊融化,聽得蓋子「啪」一聲合上,便可愜意地在夏日飲用單樅冰茶了。
不過等待的時間是燥熱可怕的,小桂子伶俐地吩咐宮女上冰鎮酸梅湯。保成一邊批著折子,一邊略抬眼看了一看,隨手推過一大疊奏折「小桂子,把這些送到皇阿瑪那裡去。」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廢話折子,什麼某處出現祥瑞之兆,某地有異象發生,倒可以彙編成一大冊《清朝八卦異聞錄》了。
待小桂子離開後,屋子裡只剩下保成和那個宮女了。他左手端起那碗酸梅湯,冰氣裊裊上升,結成一片水珠,抬頭一笑「軟筋散的份量還沒加足呢,要不要再加些?」
那個宮女大驚「你怎麼知道的?」旋即從袖中抽出一把雪亮的短劍,直指向他,嬌叱一聲,「清狗,你傷了霍大哥不得好死!」
保成右手湖筆輕輕一畫,止住了短劍,把劍身都塗上濃濃的墨汁,淡然笑道「酸梅的氣味固然強烈,但軟筋散的微苦氣味我可是分辨得出的。還有啊,我傷了霍義桐應該算作正當防衛吧,這可是他先以多欺少的。」
「你們這些清狗就該殺!」女子有些窘迫,嘴上不饒人,右手發力想抽出劍,卻被一枝小小的毛筆奈何不得。保成微笑著看向她,面容秀麗,大概是因為習武的關係,英氣勃發,眉宇之間倒有些像一個人,就問道「你是陳前輩的千金嗎?」
女子面上漲得通紅,啐道「你哪裡配稱我爹爹為前輩!」
保成搖頭道「這本就是禮數,又怎可免去?不過陳小姐和令尊的性子真是不一樣,令尊沉穩心密可是出了名的。」
女子別過頭去,感覺手上力道一鬆,那支筆已經放了下來,又聽見他朗聲吩咐道「來人,備馬,去馬場。」
她胡疑地打量著他,保成解釋道「雖然我不知道你怎麼混進來的,但進來容易出去難,我倒是可以借身份帶你到馬場,從後山出去。」他笑著撣撣袖子,自言自語,「可惜我回來又要換衣服了,這個顏色我倒是很喜歡呢。」
保成帶著陳家小姐來到馬場,取了兩匹馬,作勢要扶她上去,女子一擺手,一蹬腳,自己上了馬。他一笑,也翻身上馬,略一揚鞭,馬兒極有靈性地向後山繞著圈迂迴跑去。
此時正是下午沉頓之時,後山人跡罕至,地勢險峻,但有條羊腸小道曲曲折折通向外圍。他下馬拱手送別「難為你要爬山了。」
女子撇一撇嘴「別小瞧了我們漢家女兒。」她向前走了幾步,突然停下腳步,回頭有些羞澀地說,「我叫陳菡紅,下回再找你算帳。」
保成點點頭,彷彿想起什麼似的,問道「小巷那裡的法陣是你布下的嗎?」陳菡紅身形一頓,點頭道,「是我,但我不知道師傅為什麼讓我去佈置。」
「師傅?你師傅是?」保成心裡一沉,下意識問出聲。
「這個哪能讓你知道?我師傅可利害著呢!」陳菡紅自豪地說,頭也不回地上了山。
保成聳了聳肩,想來她也不會說的,只得目送她遠去,自己牽著馬兒悠然往回走。待回到住處後,小桂子已經在那裡候著多時了,忙不迭上前道「太子爺,您怎麼不支一聲就去馬場了呢?可把奴才急得,萬一皇上問起來,奴才上哪兒找您啊?」
「好了好了,不就是遛彎了嘛。」保成輕鬆地將冰茶斟入薄胎小杯,吸了一口,滿嘴的冰涼刺激,帶著微微的清苦。他放下杯子,眉頭卻微微蹙起,陳家豪會找一個術師教授女兒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