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京,胡虜營區中司馬懿的臥帳。
「你說什麼?我軍糧隊於帶河一帶遭劫,被焚燬七成?對手有多少人馬,盡然能毀去這麼多的糧草?」司馬懿聞知此訊暴跳如雷,也顧不上什麼威嚴與面子,直接衝過來一把抓住傳令官的衣領喝問。
「事、事發倉促,也不知敵手有多少人馬。不、不過從敵手的裝備與戰法來看,應該是早先虎據右北平一帶的僱傭
「雇、傭、軍……」
司馬懿緩緩的鬆開抓住傳令官的手,沉吟中向自己的帥座走去。突然司馬懿猛的轉過身來,神色冷峻的向傳令官喝罵道:「我不在北平坐鎮,你還真以為我是那麼好欺瞞的嗎?北平僱傭軍雖然驍勇善戰,但從未超出過五千之數!近日僱傭軍聯結東吳攻還舊寨,留下了三千人馬在寨中守寨,潛去帶河的不過兩千餘眾而已。單憑這兩千人馬,怎麼可能毀去有萬餘人守護的糧車大半?定是汝部有意貪墨軍糧為私用因而托詞糧隊遭劫!來人,將此人拉出去斬首示眾!」
傳令官大驚失色:「大將軍,小人所言句句屬實啊!北平僱傭軍擅戰,各族皆知……」
司馬懿大怒道:「還敢狡辯!用布團堵上他的嘴,速斬!」
行刑士卒依令而行,可憐的傳令官就這樣不明不白的丟了性命。等到傳令官的人頭懸在了營門那裡示眾,司馬懿的長子司馬師悄聲問道:「父親,右北平僱傭軍的戰力之強北地盡知,我們沒有佔據北平之前。僱傭軍受雇保護地商隊、村莊,只需懸旗立威便可教五胡游騎不敢上前一步。若是其聚起兩千精銳奇襲糧隊,五胡兵馬縱有萬人也抵擋不住。依孩兒之見,這傳令官所言非虛……」
司馬懿急忙抬手止住司馬師的話道:「師兒禁聲!」
司馬師明白了點什麼,收住話語後起身去帳外看了幾眼,見護衛兵都離得稍遠,帳中低聲細談應該聽不到,這才回帳向司馬懿點了點頭。
司馬懿拍了拍身邊的坐席道:「師兒。來這裡坐下。」
司馬師依言坐下,司馬懿沉思了片刻之後沉吟道:「為父又怎麼會不知僱傭軍戰力之強?猶記得為父仍在曹孟德帳下隱忍之時,也不止一次聽曹操提起過這支北地僱傭軍,對未能收歸其用一事甚感惋惜。能教曹操如此動心的兵馬定然不容小視。也正因此,為父在設計攻取北平之時就分出了五千人馬去牽制住這支僱傭軍……可是沒想這五千人馬被殺得大敗不說,最後逃回來的才曲曲百餘騎,自那時起為父就再也不敢對這支傭軍掉以輕心。師兒你應該記得,為父在圍攻北平的時候,是調出了多少兵馬去專門對付這五千僱傭軍。又花去了多少氣力才把他們逐出右北平。那傳令官所言句句屬實,為父心知。」
「那父親為何……」
司馬懿道:「行軍打仗,糧草為先。若軍中無糧,軍心必亂。適才為父處斬這傳令官,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這種不利於我的消息,是不能流傳開來的。」
司馬師哦了一聲。默默點頭。這會要是陸仁知道了這件事還真不知道會如何去想,當初陸仁在曹操打袁術地時候幫曹操存下了足夠的糧草。因而沒有發生曹操借糧官之頭的那件事發生,可是現在在司馬懿這裡卻發生了相類似的事情。
想了一陣司馬師道:「可是父親。我軍兵馬有三十萬之眾,糧草日費甚巨。北平一地殘破不堪又在戰事之中,根本就是顆粒無收,軍中所需全賴新城轉運。如今被毀去這多……」
司馬懿擺擺手道:「這事暫無大憂。我計較過,汝弟昭兒坐鎮的北平城裡屯積的糧草與此地軍中攜帶的糧草,當可三月。這一次被僱傭軍燒燬的糧草雖多,但暫時對我軍的影響不大。只是後面新城再有糧草送來就千萬出不得差錯。否則我軍必敗!所以師兒。我打算讓你帶三萬人馬回援北平糧道,休教糧隊再有其失!」
司馬師道:「父親是打算從易京這裡調三萬人於孩兒?曹劉陸三家聯軍駐於易京地兵馬有二十五萬。父親卻僅有十五萬,再帶走三萬只怕易京的兵力不夠,擋不住聯軍。依孩兒之見,不如讓孩兒從北平與守備沿海的各寨中抽調三萬人馬出來……」
司馬懿一拍桌子慍道:「汝之見地何其愚也!前些時日北平與沿海各寨傳回來的消息你難道不知道嗎?僱傭軍聯結東吳、濟州,總共近七萬的大軍已佔據了右北平,連日侵攻之下沿海各寨早已失去數處,現在僱傭軍又分出數千人去劫掠我軍糧道,度其本意本就是欲行一石二鳥之策。我若置糧道於不顧,數日稍久大軍必亂,此則北平必失,此為其一;我集重兵於易京抵擋聯軍,看似不能從易京分出兵馬去保守糧道,只能從沿海各寨與北平調動兵馬,但若一調動這兩處的兵馬,北平與沿海地守備就徹底的薄弱了下來,那麼東線地僱傭軍與東吳、濟州兵就可以趁虛而入,佔據整個沿海甚至是趁北平兵力不多的時候直接攻取北平!沿海防線與北平城都是丟不得地地方,師兒你當知曉才是!」
司馬懿說的意思其實很明白。胡虜現存的幾座沿海佈防的營寨兵馬是動不得的,雖然已經被香香、孫權攻下了幾座,但其餘的幾座彼此間的連結較緊湊,往來救援都比較方便,再加上前期被攻陷地胡寨逃走地胡虜都彙集到了這些營寨裡,兵力相對來說還是比較充足的,統算一下幾處營寨地兵馬大概也有個六、七萬左右,要保住這些個要點的營寨還不算太難。
反過來孫權、香香、僱傭軍這三方是佔據了原右北平僱傭軍地駐地與沿海登陸點。但是眼下也不能攻略得太多。首先香香與孫權的兵馬糧草軍需全要靠濟州那邊海運過來,因此右北平那裡的水寨與登陸點必須要留有重兵來立穩腳跟。這樣算過去,這樣算過去,香香與孫權最多也只能調動出三萬左右的兵力去打寨攻城,否則水寨與登陸點一失,香香與孫權的六萬多人馬,再連上僱傭軍就全得死在右北平。
其次香香與孫權就算調出了三萬人馬去攻打胡營又怎麼樣?佔地就當留兵去守,而留兵去守就要自分其勢。孫權與香香也就那麼五六萬的人馬,與現有沿海地區的胡虜兵力相當,敢自分兵勢就是給了對方各個擊破的機會。現時點胡虜地戰力是比不上聯軍,但至少還有著局部的兵力優勢,按香香、孫權能調出三萬人來算,沿海胡營裡還有著一倍以上的兵力,而北平城留守軍兵五萬,香香與孫權也不敢輕易去碰。但是但是,北平與沿海的胡虜兵力如果被調走一批。那就很難說了,說不定香香與孫權會趁著北平守軍減少的機會全力強襲北平,而北平城一失,司馬懿就滿盤皆輸。
因此按司馬懿的設想,沿海胡營與駐留北平的兵力不動,就算這兩處不能攻下香香、孫權佔領的右北平。也至少在司馬懿不主動進攻的情況下能與之相持不下,必竟各方都有自己地軟肋。而且沿海一帶的胡虜兵力不動。對交戰的雙方來說也是一種相互性的牽制。
這個所謂相互性的牽制,主要體現在香香與孫權攻下了右北平的登陸點是不假。但是北平與沿海兩處地胡虜兵力不動,香香與孫權在抽調不出足夠攻城佔地的兵力地情況下也就難有進一步的作為。而陸曹劉三家聯軍地二十餘萬主力兵團還停留在易京這裡。從表面上來看司馬懿固然被三家聯軍拖在了易京不能輕動,但反過來聯軍的兵力也一樣不可以輕易調離易京與河間。如果聯軍調離兵馬改由海路進攻北平,兵調少了東線會不夠用調了白調,兵調多了易京與河間一帶的戰略守備就相對空虛,司馬懿就有機會突破易京與河間進襲薊郡,甚至是南皮這些魏境腹地。這到並不是危言聳聽。聯軍要改由海路的話。大軍從易京、河間趕去樂陵至少要一個月以上的時間,然後越海抵達右北平又要一個月左右。而且以調動十萬兵馬來計算,需要調動的船隻、軍需也是件很嚇人的事。即便是現在地陸仁,也要把夷泉所有地船隻都徵調過來才可能,注意是可能才勉強夠用,而且真要這樣做的話,夷泉地補給艦隊與民用船團也會出現船隻不夠的問題。
另一方面,聯軍如果調離現在駐紮在易京的兵馬,司馬懿在易京這邊的壓力立時會大減,就完全有餘力能分出兵馬去別的地方。利用聯軍兵馬調動至少要兩個月左右的時間這一時間差,司馬懿就有兩個選擇,保險一點的方法是抽調兵力趕赴沿海各寨,加強沿海防衛甚至是攻襲香香與孫權,得手之後就能夠徹底的把聯軍擋在海面上令聯軍徒勞無功;另一個大膽的辦法,就是讓手中胡虜發揮草原奔襲之長……聯軍能由海路繞道,幾族胡虜也能草原繞道,繞到薊郡正北方那裡攻襲薊郡或是再深入一步進取晉陽。介時聯軍的兵力已分走不少,薊郡與晉陽再一失守,就會面臨西線胡虜由晉陽直取洛陽,或是東線的易京、河間又要同時面對薊郡與北平兩面攻擊的境地。
簡單一點來說,二十多萬聯軍蹲定了河間、易京,對司馬懿的胡虜本身就是一種壓制,讓司馬懿分不出兵力去別攻他處,就算司馬懿敢走別的路,處於河間、易京的二十多萬聯軍主力也有能力分出兵去急援薊郡與通往晉陽的要道,能確保聯軍這邊不受到司馬懿的反擊。關於這一點,半個月前陸曹劉收到了高順命人送來搶灘成功的消息時,曹操與陸仁都打算調兵從海路走,是諸葛亮站出來及時阻止的。司馬懿看到的東西,諸葛亮也同樣的看到了。
現在地司馬懿仔細盤算過,北平守軍與沿海各寨的兵力是不能動。但在易京這裡調個三萬人左右出來還是可行的。必竟現在的易京戰況是司馬懿守定了道口,十萬左右的人馬便可以形成局部性的以多打少,那三萬人不過是司馬懿的戰略預備隊,調動出來問題不大……
向司馬師詳細的解釋過了這裡面地原因之後,司馬懿道:「師兒,今日天色已晚,你先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你就帶兵動身去保守糧道。」
「孩兒尊命!那。孩兒就先回去休息了。」
司馬懿嗯了一聲,司馬師起身欲去。才走出兩步,司馬懿忽然喚住司馬師,臉色著實有些陰沉可怕,盡可能的壓低了聲音道:「師兒,你除了要盡力保守糧道之外,還要再小心的做點別的事情。」
司馬師愕然,不解的問道:「還要再做點什麼?孩兒魯鈍,不解父親之意。請父親明言!」司馬懿站起身在帳中來回踱了幾步,沉吟道:「不知為何,為父心頭總有一種不詳的感覺,只怕這易京與北平就快要守不住了。師兒,你保守糧道要路經北平,於時暗中可與昭兒商議一下。多派些心腹子弟再著令他們多帶些錢帛之物,給我們父子三人修條退路出來。」
司馬師大驚:「父親何出此言?我軍並無頹敗之勢……」
司馬懿直接擺斷司馬師的話道:「很多事為父自己也說不清楚的。細想一下有備無患總是件好事。其實告訴你也無妨,他……」司馬懿伸指指了指上方。意思指的是袁尚:「他對為父只是純粹地利用,反過來為父對他也一樣。這個人志大才疏固不足慮,但是他身邊的沮授、田豐卻是很厲害的角色,為父的心志只怕瞞不過他二人。就拿這次出兵來說,為父認為時機已到,他二人也一樣贊同,但是為父請他二人一同隨軍出兵。他二人卻推說年事已高不肯同來。五胡推其為汗。總兵力共計有五十餘萬,為父帶來北平的是三十萬各族雜部。戰力尚有其限。而留在新城周邊的二十來萬……田、沮二人是在防著為父啊。」
「父親,即如此……」
司馬懿復又在臥榻上坐下,緩緩地端起了桌几上的酒盞道:「師兒,其實這一仗可以說是我們父子三人地生死之戰。此戰若勝,為父便可以此間得勝的五胡兵馬為本,盡取河南、河北地富庶之地為家,介時袁尚、田豐、沮授也耐何我不得……不過這一招不到萬不得已為父也不想取用,五胡兵馬本賴袁氏名望所集,若以胡兵與袁尚交戰於我不利。所以為父是想在勝後先以軍功為本,取袁氏之信再隱忍上數年,暗中離間袁尚與田、沮的君臣之誼。若能離間得手自然是好事,就算不得手田、沮二人年事亦高,活不了幾年。介時袁氏所依賴者只有為父一人,假以時日大權與胡族間的名望便可盡入我父子之手,此方為上策。但是此戰若敗,為父就算能逃得性命歸還新城,等著為父的也只是袁尚、田沮備下的頸上一刀……敗軍之將,正好給了他們殺我的理由。」
司馬師神色一凜:「父親之意孩兒已經明白了!請父親放心,退路一時孩兒會辦妥的。孩兒到要請父親專心用兵,先取此間大勝,進而再取……天下。」
司馬懿揮揮手:「你去吧,該如何去做為父心中有數。」
司馬師退出帳去,司馬懿默然中連著喝了好幾杯酒下肚,心頭忽然升起了一種很無力地感覺。走出帳去抬頭望天,似乎是想從星相中尋找些什麼,口中用旁人根本就聽不見地聲音吶吶自語道:「時至今日,我並沒有敗軍之相,為何、為何我會有自己必敗於此的感覺?究竟是我多心,還是上天給我地預感?」
就在司馬懿轉身入帳的時候,天邊有一顆流星悄然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