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三年,春三月許,長安城下。
數日前的長安之戰,長安曹軍和五萬前來進犯的胡虜激戰多日,最後卻竟是蜀中劉備派出的魏延在關鍵時刻從胡虜的背後發動了決定勝負的一擊。是役,胡虜被魏延的六千蜀軍與出城夾擊的五千夏候淵精騎斬首過萬,營寨又被蜀軍佔去,糧草軍器盡失。軍勢一失胡虜再無戰意,最後是三萬多胡虜狼狽的向安定方向撤退。
戰後曹劉雙方都沒有追擊,魏延帶著蜀軍回營寨,夏候淵帶著曹兵回長安,各自開始加強防守。這或許是一種悲哀,因為曹劉兩家都不知道對方會不會仗一打完就翻臉——魏延的蜀軍隨軍口糧不多,需要固守占來的胡虜營寨待候劉備的主力;夏候淵的長安曹軍已經和胡虜激戰了數日,也急需暫時的休整好防備蜀軍隨時可能會發動的攻城。
現在的長安城下,曹劉雙方都派出了部分軍兵民夫去打掃戰場。有意無意間,雙方都刻意的在與對方保持一定的距離。而魏延也好,夏候淵也罷,都發了軍令,盡可能的避免與對方發生不必要的衝突。
一連數日過去,長安城下的戰場已經清理得七七八八,曹劉兩軍一個在長安城中,一個在城外的營寨,雖然未起戰事,卻也形成了對峙的情況。不過此時此刻,魏延與夏候淵不知為何,都不想和對方交手。為什麼會這樣,二人都說不清楚。
兩軍對峙卻不打仗,那麼肯定會有些無聊。這一日清晨。魏延巡視過營中。看望過被救出的那兩千多婦人之後,沉思了許久忽然點起百來個親兵,逕直趕往長安城門。
「吾乃蜀公帳下鎮遠將軍魏延魏文長!來此單喚夏候妙才將軍答話!」
魏延在城門下喊門之後,長安城頭的軍兵急稟給夏候淵知曉。夏候淵聞知後問了一下魏延那邊的情況,稍作思索便只帶了百餘騎,出城來到魏延地對面。
「魏文長喚我何事?可是要向我下戰書,準備攻取長安?」
魏延拍拍馬頭:「延雖至此,尚未得蜀公之令攻城,故緊守營寨暫候軍令。此番喚妙才至此,是有一事欲與妙才相商。但並非軍務。」
「並非軍務?說來聽聽!」
魏延道:「數日前延奪下胡虜營寨,救下了寨中被胡虜所掠地兩千多安定婦人。軍旅疾苦,這些婦人不便在我營中,而安定郡本歸長安統轄。所以喚妙才來,是想請長安接納這兩千婦人入長安城,還其民生之計。吾以誠而來,敢對天啟誓絕無詐謀。未知妙才可敢受否?如若不敢,吾即分些糧米給這兩千婦人,差三百軍引路保護,自子午谷送去漢中安置。」
夏候淵望了魏延很久,稍一思索便道:「有勞魏文長費心!既然是安定被虜的婦人,長安城自當接納安民。魏文長可先回營安排,今日未時中遣這兩千婦人來此便是。」
「君子一言!」
「快馬一鞭!」
兩下裡應完話,各自一拱手便回去準備相應諸事。卻說夏候淵回到長安城,鍾繇聞訊後趕來問過了一下便呀然道:「將軍就這樣答應下來?萬一魏延有暗派奸細混在其中,賺我長安城門又當如何?」
夏候淵回想了一下魏延當時的神情。搖搖頭道:「鍾大理,我想這魏文長行此舉絕非有詐。至於為什麼,我也說不清。或許……」夏候淵說不出來,因為那完全是一種同是重視聲譽的勇將之間的惺惺相惜的感覺。夏候淵能感覺到魏延只是想好好安置一下這兩千家破人亡的婦人,還能感覺到魏延現在根本就不想和曹軍交戰,但絕不是魏延膽怯避戰。
鍾繇也不好說什麼,只能按夏候淵說的去作一下準備。
那一日的下午未時中,魏延只派了三百士卒,引著那兩千多婦人向長安城交接,交接完畢三百蜀軍便匆匆歸還營寨。而當這兩千多飽受欺凌婦人們進入長安城。終於有了一個安身之所的時候,都哭泣了起來。哭訴中,夏候淵、鍾繇,還有長安城地曹兵都明白了一切,一個個都激憤不已。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鍾繇才多多少少的明白了一些魏延為什麼不願意現在率軍攻打長安城的想法。
時間在一天天的過去。長安城與蜀軍對峙依舊,但始終就是沒有打過一次仗。上至領軍大將。下至普通小卒,心底都不願和對方交戰。或許上頭的命令一到,雙方該打的還是要打,可是現在能一天不打就是一天……最好是那一天不要到來。
這一下就又是十多天多去,終於長安城西面的大道上塵土飛揚,劉備親領著漢中地八萬大軍趕到了長安城下。對此夏候淵也很無奈,必竟劉備才是長安城一直要防的人。劉備大軍到時,夏候淵急令長安守軍登城戒備,隨時準備應戰。
劉備抵達後傳令全軍紮營休整,並且把魏延喚來詢問詳情。魏延把前後的情況細說了一遍退到一旁,只等著劉備下達命令。現在的長安城守軍不足三萬,長安以東的潼關不過五千,洛陽的兵力短時間之內也調不過來。而劉備有著近十萬的大軍且士氣正銳,只消一聲令下全力攻城,已經被胡虜耗去了不少氣力的長安城只怕堅持不了幾天。從戰略上來看,劉備只要能奪下長安,就能進逼潼關、洛陽,對曹操的後方進行幾近毀滅性的打擊。這樣千載難逢地好機會,劉備應該沒理由會放棄。
正當所有人都認為劉備會馬上下令攻取長安城的時候,劉備卻揮了揮手道:「此事暫不計議,各位先退下吧。孔明、孝直,汝二人留下。」
眾人退出大帳。只退下了諸葛亮和法正。劉備低著頭想了很久才開口問道:「孔明、孝直。孤此時攻取長安,時宜否?」
法正道:「長安方經大戰,城牆殘敗且軍力已疲。雖仍有三萬餘眾,主公只消一聲令下,不出半月必可攻下長安,進而飲馬洛河……」
劉備忽然拍著桌几大聲道:「孤知道此刻的長安城可一鼓而下!孤問的是,現在孤若是攻取長安,於天大下勢合不合時宜!?」
法正楞住。望了望旁邊一直搖扇不語地諸葛亮,好像明白了些什麼,卻又不是完一明白。只好退到一邊看諸葛亮會如何開口。而這樣一來劉備地目光就停留在了諸葛亮的身上。
諸葛亮搖扇細想了很久也沒有開口。事實上諸葛亮心中也充滿了矛盾,眼前明擺著有大好的機會奪下長安,而奪下長安對劉備的整個戰略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一步。長安城是蜀中進攻中原地重要跳板,一但攻下劉備就有了能進逼中原進而奪取天下的機會,至不濟也能把隴右的大片區域納入手中來增強實力。
可是現在的情況,長安一被劉備攻下,曹操就勢必要派出大軍來奪回長安。不然曹操的心哪裡會放得下來?但是曹操調集兵馬和劉備爭長安地話,那麼北方就完了,緊接著中原也會跟著完蛋。曹劉之爭地勝負尚且未可而知,可有一點諸葛亮清楚,就是不管是誰勝出,接下來要面對的就是胡虜地幾十萬大軍。縱然能夠勉強擊敗胡虜,戰火中的中原也會被完全破壞,屍骨遍野。
許久,諸葛亮抬起頭看了看劉備的神色,終於搖搖頭道:「主公若只是想誅殺曹賊。攻城可也;但如果是想匡扶漢室,保護我大漢子民,那麼此刻的長安斷不可攻!」
劉備緩緩地問道:「兩者之間,孰為大義?」
諸葛亮一字一頓的道:「漢、室、江、山!」
劉備微微點頭,揮揮手道:「你們也先退下吧。讓孤一個人靜一靜。」
全都離開之後,劉備只帶了劉封和幾個衛兵在營中走動。走著走著,劉備就轉到了魏延的營盤,忽然發現魏延的營盤中有塊區域中似乎有婦人在走動。按說軍旅中本來是不允許有婦人隨軍,不過魏延營中的這些婦人是前面從胡虜手中救下來的。雖然在二十來天前交接給了長安,但還是有一些因為身上帶傷或是生了病的不便行動而留了下來。連帶著還有一些照顧的婦人。這些事劉備剛到時魏延就稟報過,屬於特例自然不算違反軍規。
想了想劉備步入了這塊營盤之中。不進還好,這一進去劉備自然會喚過來幾個婦人問一問情況。而當婦人們哭泣著把情況一說,劉備再看一看病床上婦人們的慘狀,激憤之情頓然而生。而在帳角之中。有數名被胡虜蹂躪到精神失常的女孩蜷縮在那裡。一見到男子就會不由自主地抱住雙膝瑟瑟發抖,劉備甚至想靠近一些都靠近不了——因為剛剛走近幾步。這幾個女孩子就會尖叫著躲到一邊。劉備無奈,只能站在那裡遠遠的觀望。
許久,劉備默然的側過頭去,輕歎道:「本來都是些如花似玉且正值芳華之年的女子,卻不幸遭胡虜如此毒手……胡虜!」
眼前的景象勾起了劉備幼時的記憶。劉備的老家在北方涿郡,當時劉虞對北方異族採取的是懷柔政策,在官場上自然是太平無事,可在民間卻並非如此,北方異族依舊年年都會來劫掠,只不過為了劉虞的面子上好看,沒有殺人放火把事情鬧大而已。可是即便如此,每年仍會有不少青壯與年青女子會被胡虜掠去充當奴役。官場上對這些事睜隻眼閉只眼,反正只要事情沒鬧大,鄉里民間的少幾個人、被搶去些錢糧又關當官地什麼事?劉備當時年紀尚幼,直到後來年歲稍長才明白的事理。一向胸懷大志的劉備,又何嘗沒有想像過成為霍去病、衛青第二?只是之後的生涯總是不停的令劉備流離失所,從北方到中原,再從中原入主西蜀,年少時地夢想也在漸漸地淡去。而在此時,這些被胡虜欺凌的婦人,喚醒了劉備少年時地那份夢想。
指節輕響,劉備低著點,口中吶吶自語道:「胡虜,胡虜……欺我漢室太甚!」
此刻的劉備,沒有人敢去打擾他。再看劉備緊皺著雙眉,緩緩的離開了這片營區,很顯然劉備正在思考著什麼。
「啟稟蜀公,安定胡虜主將巴爾奔遣使求見!」
「什麼!?」劉備眉頭一揚:「胡虜遺使來見孤?好,孤去見見!」
到得大帳,眾將軍謀士都已到齊,帳下立著一個異族使者。劉備升坐大帳,望了來使許久才問道:「巴爾奔率眾犯我大漢疆界,於此時卻差你來作甚?」
使者向劉備恭敬一禮道:「小人代我家將軍來向蜀公明言,鮮卑、匈奴此番出兵,乃是為助蜀公奪取長安而來。半月之前聯軍已耗盡長安軍力,現在蜀公大軍已至,長安必可一鼓而下。巴爾奔將軍亦願與蜀公聯合,願率聯軍兵馬為攻城先鋒……」
眾皆嘩然,安定的胡虜居然是想和劉備聯手一同打下長安?
劉備聽了使者的話之後,臉色變得陰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