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府衙。
陸仁的身體已經漸漸復原,這幾日也如以往一樣來到府衙中與官員們商議政事。到了午飯時分,一眾官員們各有各的去處休息用飯,陸仁則邀徐庶去附近的酒樓裡小飲幾杯,談些心事。
飯至半飽,酒過三巡,徐庶把玩起了手中精美的瓷杯,沉聲問道:「主公單獨邀庶飲酒,只怕是有什麼要事相詢吧?」
陸仁笑了笑,向徐庶舉杯道:「元直啊,我被困於秘室中的那幾日真的是辛苦你了。想想那幾天裡風兒被臨時頂上我的位子居中坐鎮,要不是有你在旁輔佐,現在還只是個孩子的風兒會垮掉不說,只怕兩州之地也會因此而亂作一團。來,這杯我敬你。」
徐庶謙遜應道:「主公過獎了。公子他雖然年幼但已見識頗遠,在庶看來已深得主公真傳。庶所代者不過是一些瑣碎雜務,真遇上些什麼大事公子到是頗有見地,庶亦歎服不已。」
陸仁端著酒杯緩緩問道:「元直,客氣話我們也不必去說他。老實說,這次我失蹤的幾天,兩州軍政大事雖說是沒出過什麼紕漏,可是當中暴露出來的一些弊端你有沒有留心到?」
徐庶點頭道:「有啊。」
「說來聽聽。」
徐庶分析道:「夷、泉兩州繁榮已遠勝中原各郡,此全賴主公多年來不辭辛勞之力。只是也請恕庶直言,主公去過問的瑣碎之事是不是也太多了點?主公勤於政務固然是好事。也著實令庶心中敬服,可是瑣碎之事太多太多,既煩心又傷體,帳下群臣也會在不知不覺中產生一份過度地依賴之心,這似乎並不是一件好事。主公既為上位者,應只立下大略,瑣碎政務交於幕僚去做即可,根本就不必事事過問。若主公仍是這般事事親恭。不但會徒然自損身軀。帳下幕僚也會失之歷練……這次是主公吉人天相。但萬一主公真的出了什麼意外,公子又尚且年幼,雖有庶在旁相輔亦難以服眾,之後會引發出什麼樣的後果只怕無法預料。」
陸仁把玩著手中的酒杯,心說這些話怎麼好像在哪裡看到過來著?好像是三國後期誰勸諸葛亮的話來著,現在卻由徐庶扔到了自己的頭上。搖搖頭甩開雜念,陸仁輕歎道:「元直所言極是!實不瞞。這些我也早就查覺到了,所以近一段時期我把發展重心轉到了泉州去,自己也常常在泉州一呆就是很長的時間。其實已經有夷州先例,泉州如何建設哪用得著我如此這般?說句實在話,我就是想讓幕僚們漸漸學會不必事事都來報我,該出主意的能下決定地試著自己去做,不是真正需要稟報於我地大事就不要乾等我來下決定……不過我地這種想法似乎太簡單了點。」
徐庶道:「世間之事便是如此,言易行難。」
陸仁道:「是啊。說著容易做起來難。首先就是我如果想這樣去做。一個度就很難去把握住。放得太鬆,幕僚們可能會漸漸習慣於獨斷專行;抓得緊了又似乎和我不放開手去沒什麼分別。這次的事可以說是老天爺給我的一次劫難,也可以說是在考驗我如今的行事如何。還好。多多少少我總算看到了一些成效,不過也看清了一些弊病。今後我還得多加注意才是。」
徐庶微微點頭,自斟一杯飲下肚去。
陸仁也飲了一杯下肚,復問道:「元直,你輔助風兒居中坐鎮的這幾天應該有接觸到不少你從未聽聞過的事物吧?」
徐庶道:「不錯。對庶感觸最大的便是主公地重商貿、工匠之議,而耕農不收農稅、不征徭役之計初時更是令庶感到匪夷所思。直到這次在公子身旁輔佐理政才稍稍明白一些,原來這數者之間竟可以如此相輔相成且相互促展。像工匠為求製出的器物能賣得更好,勢必會改良手頭工藝,製出比別人更好的器物方可,反過來好的工具又能讓耕農們的耕作更加快捷便利;商人們居中流通,稅賦多從商而出……唉,庶魯鈍,一時間竟然說不出什麼來,只是在心中有些心得而已。」
陸仁心說你現在能說得清才怪了,我現在都說不清這裡面的所以然來。當初試行的時候陸仁他們都是費了好大的勁才找到當中地平衡點和一些要點,現在夷、泉兩州一切運行正常,也越來越富足,不能不說是一個很難得地成功。
彼此笑了幾聲,這個話題就此放下。又是幾杯過後徐庶問道:「主公,這幾日庶還有接觸到一些事物……自甘將軍遠航歸來之後,夷州出航的船隊日亦頻繁。庶一時好奇有參看過主公的那張海圖,心中驚歎天下之大之餘對主公地決策也生出些疑問……主公,海疆雖有廣闊萬里,可圖之土甚多,但多為蠻荒不毛之地。庶觀主公大計頗有相圖之意,是不是有些欠缺計較?」
陸仁道:「元直是不是想說,我前前後後派出許多的船隊,去各處要點建城修港,分散了我手上本來就不怎麼充裕的力量?」
「正是此意。」
陸仁晃了晃酒杯道:「有些事我現在都解釋不清,不過我可以告訴你,這些個地方日後必有大用。也可能這些地方的用處我們這一代人看不到,但是下一代呢?下下一代呢?好,遠的不去說他,就說近處,海圖中的各處要點就是向當地原住民銷售我夷、泉兩州糧食、布匹的商舖,然後再從當地購回可以銷往中原各處取利的諸般特產。更甚者,我還可以在當地掠奪回大量的勞力供我驅使。這兩年夷、泉兩州為什麼能發展得這麼快?就是因為我用搶掠與購買來的人口解決了勞力不足地問題。」
徐庶奇道:「只是建立商舖?那主公為何不攻佔下來?
陸仁聳了聳肩道:「眼下我根本沒有那麼多的士子官員去管啊!再者攻掠必有大量的傷亡,而且當地的居民尚且食蠻而不化。如果真的強行用武力征服他們,逼迫他們去勞作,出產我們所需要的器物,肯定會引發他們的不滿而奮起反抗。我現在的力量不足,不能因為一時地貪慾而拖住我並不充足地軍力,而且就算是打了下來,隨之而來不肯屈服地反抗只怕也會帶來無邊的煩惱。萬一那樣別說要他們出產可以取利的器物,只怕連這些要點的立足都難。所以我是選擇了這種比較溫和的方法。挑合適的地方建港立城。盡可能的不與當地原住民發生衝突。並且與之確立行商互市地關係。既與彼和,我們賣給他們需要與喜歡的器物,他們也自然會以我們所需求的器物來互換……你我在此我不妨說句不客氣的話,我這樣其實就是能不動武而令其為我所用。等時日稍久,我們再把我們的文化傳播過去,相信自然能讓他們甘心臣服。」這些到是陸仁從諸葛亮對南蠻採取的政治態度裡領悟過來的,並非他原創。
徐庶歪著頭想了好一陣。有些明白了陸仁的想法。別地不說,眼下對夷、泉兩州產生了依賴性地山越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而且東南亞香料群島的原住民再怎麼好鬥也不可能像北方異族,北方異族只要有馬就能殺入關中,可這茫茫大海你沒有很好地航海技術作後盾根本就威脅不到陸仁這裡。換句話說,陸仁的這種以商業關係去征服、利用海島原住民的方法是行得通的。
接下來又談了一些雜事,比如高順、趙雷已經在珠崖立穩了腳跟,新城也順利的修建了起來,珠崖一帶因為生活貧困而投奔新城的人很多。還有就是陸仁一直都很掛心的珠崖鐵礦也已經找到。所以趙雷與高順派了快船過來報信。希望陸仁能馬上抽調一批工匠與糧食過去支援。這可是好事,在陸仁的計劃中珠崖鐵礦是很重要的一個先題條件,因此陸仁是二話不說。當即就著主理人事調配的郭弈去辦。
此外徐庶很好奇的問陸仁,跟了陸仁多年的兩個近侍凌風、凌雲怎麼許久不見蹤跡,現在負責保護陸仁人身安全的是貂嬋與麾下的越女營。如果上次陸仁被困於秘室的時候二凌在,陸仁肯定吃不了什麼苦,對此陸仁卻笑而不答。實際上二凌是被陸仁派去了夷州東北方向的海島那霸,在那裡建設可以作為陸仁退路之一的狡兔窟。都說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陸仁這樣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同樣的濟州島也在建設中,陸仁是打算把濟州島作為北進高句麗、東襲日本列島的橋頭堡。當然,這些事是一時半會兒也急不來的。
談來談去,話題又轉回了中原。陸仁伸手拍了拍徐庶的肩膀道:「元直,本來我是打算差不多的時候就帶你一起去泉州,然後桂陽這件事就交給你的。只是現在我的身體還需要一段時間的休養,所以可能晚幾天你必須自己趕回泉州去。現在已入九月,計過不了多晚長江那裡就要打起來,留給你準備的時間並不怎麼多,你自己一定要把握好。這裡還是和上次我們說的一樣,打下桂陽之後你留在桂陽當太守,讓甘寧帶兵回泉州。這幾天我又想了想,你手邊可能會無人可用,所以我準備調一個人去給你幫忙。」
徐庶笑道:「主公一說庶想一下還確是如此。庶遲些時候坐守桂陽,身邊若是連一個副將都沒有確實會大為不便。卻不知主公是打算調誰給我?」
「我那三徒弟,鄧艾鄧士載。」
徐庶呀道:「他!?」
陸仁正色道:「元直別以為他年幼就抱有輕視之心。我這三徒雖然還未及十六歲,平時又顯得比較沉默寡言,但是胸中才智已漸露鋒芒。實話實說,我的三這個徒弟裡,首徒趙雨長與辯才,次徒郭弈精於政務,這三徒鄧艾卻有能夠統領軍兵的潛質。我現在讓他當試守中郎,主要負責夷州各處防務的建設感覺真是有些耽誤他的前程。前兩次的泉州戰事我又不好把他抽調出來,現在有這樣的機會自然要讓他去好好的歷練成長。到是希望元直介時能多多指點一下他來著,行軍打仗出謀畫策這方面的事非我所長,教不了他什麼。哎,說起來士載追隨我之前也是家境貧寒但仍好學不倦,事母亦至孝,這和元直你到頗有幾分相似。我想你們應該會相處得很好的。到是甘將軍那裡你可得注意點,甘將軍粗豪慣了,加上在海上漂泊多年,最不喜歡被繁禮給束縛住手腳的。」
徐庶笑了笑,稍一思索便認真的問道:「主公,你把鄧士載調給我,是不是還有別的含意在這裡面?」
陸仁啞然道:「你該不會是認為我在派人監視你吧?我既然花了那麼多的心思賺你出仕,對你就絕對的放心。讓士載跟你一起出征,確實是想讓你代我培養一下士載的領軍之才。」
徐庶道:「主公誤會了,庶言下之意就是在這培養二字上。主公把年僅十四歲的鄧士載挑出來培養,是不是想為日後公子接任留下些可用之人?」
陸仁頓住,默然的喝了杯酒下肚後點頭道:「元直你說的不錯,我的確是想為風兒留下些年歲相當的可用之人。老實說,我心裡面想做的事很多,也很可能終我一生都不能完成多少,必須得交給下一代,甚至是下下一代去完成他。還有,主要就是這次的意外給我提了一個大大的醒,讓我不得不留意到,有些事我要早做些準備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