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佳節的前三天,八月十二。
夷州碼頭忽然熱鬧了起來,因為出使東吳的夷州別駕趙雨的船隊在中秋節前趕回了夷州。這不是馬上就要過團圓節嗎?陸仁就給自己放了幾天假,在家裡好好的陪一陪家人,收到這個消息之後趕緊和家人打了個招呼,自己快馬趕去碼頭。
趙雨的船隊是於建安十三年春末自夷州出發的,到現在回來前後差不多用去半年的時間。當船隻靠岸,趙雨踏上夷州碼頭,忽然伸了一個十分誇張的懶腰,自顧自的笑道:「回來了回來了!終於可以不用再那麼拘束了!」
「小雨!」
聽到喚聲,趙雨尋聲望去,見陸仁領著幾個人正在趕過來,趕緊整理好服飾,待陸仁趕至跟前後恭敬一禮道:「師傅,弟子奉師傅之命出使東吳,幸不辱命!今有吳候親筆和書在此,另吳候亦遣使隨隊而至。」
陸仁欣慰的點點頭:「辛苦小雨了!不過這碼頭到底不是議事的地方,車馬都已備下,小雨你去把吳使請下船來,同去府衙商議正事吧。」
趙雨領命正欲上船去請人,好像想起了什麼又轉回身來向陸仁道:「師傅,吳候遣來的兩位使者師傅也都認識,只是……」
「怎麼?」
趙雨猶豫了一下,卻稍稍的搖了搖頭:「沒什麼特別之處,就是先和師傅打個招呼,好讓師傅心中有些準備。」
陸仁心中一動。問道:「來使何人?」
趙雨道:「師傅一見便知,容弟子去請來吧。」
過不多時趙雨領著兩個人來到陸仁的面前見禮,陸仁一見二人便驚道:「原來是你們!」
東吳來使居然是一男一女,男地是陸遜,女的竟然就是孫尚香!
陸遜還是老樣子,依舊是那麼恭謙有禮,恭恭敬敬的向陸仁施了一禮道:「陸夷州,一別年餘。一向可好?今日陸遜奉吳候之命前來夷州傳遞和書。並非引兵前來征戰。此誠孫、陸兩家之願也。事有輕重,務有公私,且待兩家公事辦妥,再容陸遜與陸夷州稍敘同宗之情。」
望見陸遜,陸仁沒來由的心頭一陣陣劇痛。心情複雜之極的看了陸遜好幾眼,這才緩緩的回禮道:「正該如此……車馬俱已備下,請吳使登車赴館驛稍歇。容陸仁先行置酒為吳使洗塵。」
這對「同宗」兄弟相互禮罷,又對望數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幾分苦楚之意。陸遜先低頭避過,由凌風領著上車去了。
陸遜完了輪到香香。相比之下香香顯得要灑脫許多,大大方方的向陸仁拱手一禮道:「陸夷州,好久不見了……比起以前,你似乎又憔悴了一些,不要太過勞累。多注意些身體啊。」
陸仁隨意地笑了笑道:「郡主為何會同隊而至?」
香香笑道:「我是正使。伯言是副使啊。只是我來夷州以遊玩地成份居多,正事全得是伯言去辦。我這個東吳與夷州言和地正使到有些名不副實了。」
陸仁道:「郡主說笑了……請上車先赴館驛暫歇吧。」
香香知道現在不是說些雜話的時候,復又向陸仁一禮便準備上車。只是走出兩步香香忽然又轉回身來道:「陸夷州。如果可以的話,尚香想和以前一樣與趙雨趙別駕同住,而不是住在官驛裡。尚香也知道這樣有些不合禮數,只是到了夷州,尚香不想太過拘束。」
陸仁目詢趙雨,見趙雨微笑點頭便回應道:「郡主既然有意,又明言是來夷州遊玩,正事全交由伯言來辦,那就隨郡主之意吧。陸仁自當從命。」
香香嫣然一笑,馬上就湊到了趙雨的身邊,兩個二十出頭的小女生開始低聲的說些悄悄話,擠上了同一輛馬車。陸仁見狀無可奈何的聳了聳肩心道:「到底是一個嬌縱慣了地小女生,很難正正經經的長久一點……罷了,反正真正的正事得是和陸遜談,就由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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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時分,陸仁在夷州府衙設宴款待陸遜與香香。雖說是正式的飲宴,但宴中並沒有提及東吳與夷州合談的事,到是香香和趙雨、貂嬋這一幫子女將全部湊到了一塊兒,談些什麼旁人也不清楚,只知道她們聊得開心、喝得盡興,就連一向成熟穩重的甄都喝得有了幾分醉意。至於如貂嬋、貞、香香這樣性子比較活的女將甚至敲著酒杯行起了酒令。老實說,這也就是在陸仁整得比較開放的夷州,若換在中原他處指不定得鬧出什麼事來。
相比之下男席這邊就安靜許多,一個個都把持著風度,你敬我飲我敬你干地。陸仁與陸遜談著一些雜話,不過二人地神色都有些不太自然。
這一宴也算是盡歡而散,至次日陸遜代表東吳正式在府衙中向陸仁遞交和書,同船送來作為東吳言和禮品的禮單也一併奉上。所謂公事公事,往往也是程式化的代名詞,反正翻來覆去就是那麼回事,總之東吳與夷州議和地事大致上就這麼定下來了。
大事議定,陸仁請陸遜先回驛館去休息,自己坐在廳中望著和書發呆。一旁剛剛正式加入的參議中郎徐庶見陸仁如此便發問道:「主公心中所慮何事?」
陸仁沉思了許久,把和書遞給徐庶道:「元直,你看這份和書有什麼意義嗎?」
徐庶搖頭道:「依庶之見,這所謂的和書並沒有什麼實際的意義可言。試想主公坐擁夷、泉兩州,暗中也掌控著與孫權積仇的山越諸族,換言之主公危及著東吳的南面群山與沿海各地,乃是孫權的心腹大患。吳候孫權與主公議和,乃是迫於勢。庶料想必非其本心。」
陸仁道:「是啊,曹操現在大軍屯於荊襄,隨時隨地會越江直取江東,孫權根本就沒有能力在南北兩面同時開戰,所以選擇
想打仗地我議和,好全力應對曹操的大軍……其實這我的構想,逼得孫權在合適的時候與我議和,這樣可以堅定他北拒曹操的決心。眼光不放在我這裡。萬一孫權覺得兩面受敵承受不住。要投降也會是投降曹操。而不會投降給只有兩州的我,那麼接下來我就要跟著倒霉了。現在的曹操是絕對不會放過我的。」
徐庶點了點頭,沉吟道:「主公,只怕孫權遣此二使來也頗有深意。」
「怎麼說?」
徐庶分析道:「孫郡主乃吳候之妹,而陸伯言是主公地族弟,按說有這樣地關係在裡面是絕不適合成為出使夷州地使節的,可孫權硬是就這樣派了出來。」
「說詳細點吧。」
徐庶又沉思了一陣。緩緩道:「昨夜在飲宴中庶有聽到孫郡主的話,具言議和之事一但達成,陸伯言作為副使會在中秋後先回東吳,孫郡主則會留在夷州。說是說在夷州會多遊玩上一陣,但依庶之見,只怕是孫權為求主公心安而留在夷州的人質。而另一方面,陸伯言是主公的族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又可算是主公交於孫權的人質。可是主公。這如果是交換人質的話,主公也未免太吃虧了些。」
陸仁吸了口涼氣,他還真地沒有想到過這一層的含意。這會兒細想一下。確實如徐庶說的那樣,自己固然會對孫權一直加以防範,但如果說孫權會有什麼動作,陸仁還真不會對香香動什麼手。就算動了手,孫權好像也不怎麼在乎這個妹妹。而且據香香的說法,這個正使的身份還是向孫權輕鬆討來的,本來香香都作好了孫權不答應就請吳國太出面的打算,可她也沒想到會這麼輕鬆。
試想一下,自古以來除非是聯姻,否則哪有使節啟用女子的事?就算是聯姻,女子也往往處在一個附屬品地位置,真正去交涉地使節也都是男子。陸仁這裡是一個特例不假,但也有當時找不出比趙雨更合適的人選的原因在裡面。現在認真想想,孫權如果不是有這種設想,根本就不可能會答應香香想當使節地請求。而且就辦事人員上來說,真正負責交涉的人是陸遜,香香的確和一個人質身份的附屬品差不多,只不過是空掛了一個正使的名頭而已——反正是你陸仁先派出女子使節在先,孫權回派一個女子正使也說得過去。
回過頭來說,孫權要是有什麼舉動,以陸仁和香香之間的關係,陸仁不可能會害香香。但是陸仁如果對東吳有什麼動作,那孫權一定會殺陸遜,甚至會不計後果的去夷陸氏三族。站在這種立場上來算,一如徐庶所言,這種人質交換的結果陸仁真的太吃虧了。
想通此節,陸仁沉思著曲指敲擊桌面,許久忽然笑道:「還好,我雖說是吃虧了點,但必竟我不想和孫權打什麼不必要的仗。這所謂的人質交換其實也沒什麼意義……到是回頭要好好交待一下駐守泉州的子陽,千萬不可以放鬆對孫權的警惕性。還有元直你這裡,將來桂陽也千萬要注意,萬萬放鬆不得!」
徐庶拱手領命道:「屬下領命!」
陸仁站起身,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笑道:「罷了,有些事情你我心知肚明足矣,硬要說得太過清楚反而沒什麼意義。眼下也沒什麼近憂,趁著馬上過節大家都放鬆一下吧……對了元直,我上個月還在泉州的時候就差人回來授意過,中秋節夜搞一個月夜燈會,那時趁著月色大家都能好好的玩一下。現在都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這幾天晚上的夜市也比往日要熱鬧得多,你趁現在人還在夷州,人也比較有空就多陪令堂出來走走。中秋節夜裡的燈會嘛……你看你是不是能約楊清一起遊玩一下?不過說真的,我到是擔心令堂……」門道:「這裡會有些古板,怕到時接納不了身為女子官員的楊清。」
徐庶乾笑道:「這個不勞主公費心,庶自有分寸。其實家母聞知夷州有女子官員之後還常常歎息,明對庶言若家母若在青壯之年且身負微才的話,也一定要搏來些功名在身……」
陸仁心說得!徐母這是典型的心比天高!那麼當時罵徐庶罵得那麼狠,是不是有點恨自己的兒子不爭氣,比不上別人的孩子的那種嫉妒心理在裡面作怪?這種事還真是天曉得了。
嬉笑了幾句二人正想離開府衙,忽然門人來報,說趙雨和香香在外面求見。陸仁與徐庶對望了一眼,也不知道香香這時跑來是想幹什麼,只好讓門人把二女請入廳來。
二女入廳彼此禮罷,可能是香香與陸仁很熟的緣故,也沒有就座香香就向陸仁一伸手,似乎是想討要什麼東西,卻把陸仁給鬧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當著面又不好去問趙雨是怎麼回事,只能莫名其妙的向香香問道:「郡主這是何意?」
香香的臉上露出些許不快之意:「陸夷州你是在裝作不知嗎?」
陸仁大搖其頭:「我真的不知道啊郡主是什麼意思啊!難道說我曾拿過郡主什麼東西嗎?」
香香道:「你沒有拿過我什麼東西,不過你確實欠我東西。」
陸仁越發糊塗,而一旁的趙雨想笑又不敢笑,只能側過臉去以手掩面。陸仁尷尬著向香香拱了拱手道:「請郡主明示,我陸仁究竟虧欠郡主何物。如若屬實,陸仁定然如數歸還。」
香香翻了個白眼道:「陸夷州你還真是貴人多忘事啊!我是來要回我任精靈營統領時的那些俸祿的!好像有積蓄下了不少錢……還有當時的那塊鋼牌,也能一併給我嗎?」「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