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忙碌的一天。
陸仁帶著郭弈、鄧艾回到議事處的時候日已漸將西沉,三師徒走上議事廳二樓的理事處時都是同樣的姿勢——四仰八叉的躺倒在座位上直喘粗氣。
自從劉與孫尚香先後來到夷州,陸仁的危機感也隨之越來越重,最近一段時間已經是把夷州城防建設放到了首位來對待。原本負責城防建設的甄誠率船隊去了河北,甘寧又出海探險去了,還有一個劉去了山越地帶招納人丁,現在陸仁只能自己接手來搞。沒辦法,誰讓他現在身邊能主事的人基本上只剩下幾個女人?城防建設這種粗活,陸仁也不好意思讓女人去。
一口氣灌掉了一大壺茶,陸仁擦擦嘴角隨手把茶壺放到桌上。也不知道他是發什麼神經,忽然沒來由的長歎一聲道:「唉——男人真的命苦啊!什麼粗活累活都得讓我們男人先頂上去……」
話說到一半陸仁就說不下去了,因為那邊的趙雨正用一種冷冰冰的眼神瞪著陸仁。郭弈與鄧艾對望一眼,一齊低聲偷笑。
趙雨不知是不是想反駁陸仁,轉身去架上取過一本名冊翻開查閱了一下道:「師父,我們因為青壯男丁不足,現在應慕參與城防修建的人中有七成是婦人。不論是搬石擔水還是燒火和泥,這些應慕而來的婦人……」
陸仁慌忙擺手道:「停停停,小雨你不用說了。師傅承認說錯了話行不行?啊……義妹啊,這些應慕來修建城防的人地糧俸方面沒什麼問題吧?」
同在房中計算帳目的甄知道陸仁是想岔開話題好解圍,微笑著翻開帳本查了一下道:「糧俸方面沒有什麼問題。不過據幾個工匠頭回報上來的意思,說是下面的人都希望糧俸能發我們的蝕字鋼幣,糧米的話可能是有些攜帶不便。而且秋收剛過不久,各家各戶都有兩年以上的存糧,真要兌換些什麼東西用糧米確實比較麻煩。」
「我暈,我哪來那麼多的鋼啊?再說徐老那裡總不能一天到晚地讓他忙著鑄幣吧?而且這蝕字鋼幣是我們當時為了應急時才鑄出來地錢幣。離了夷州根本就不能流通。搞不好還會與漢律互相衝突……你們幾個有沒有什麼好辦法。說出來聽聽!」
一齊搖頭,甄卻微笑著望定陸仁,似乎認定陸仁肯定有辦法。陸仁啞然,說實話他一直很想搞紙幣出來,只是當中地制約條件太多,思來想去還是作罷了事。又看看甄宓,忽然想起了我國古代很常見的一種事物。那就是錢莊,說起來我國古代的錢莊與銀行很相似,只是這錢莊是如何運作的陸仁又哪裡知道?
猛的一拍腦袋,陸仁嘀咕道:「我靠,一個人想不出來那叫大家一起想啊!我就這麼點料,顧不上看不到的地方也多。嗯,這樣這樣……」
甩個響指把房中幾號人叫到一處,把錢莊的大致想法和大家說了一下。事情就是這樣。往往是只要有個提個醒、開個頭。就能帶動出旁人地補充想法。這一下商議出來的結果眾人都算滿意,而開辦這錢莊的事自然就交到了財政大臣甄的身上。為了預防萬一,陸仁特地吩咐趙雨調派專人給甄去處理銀票這方面的事。
一樁大事算是商議完。眾人這才發覺天都快黑了。相互告辭回家吃飯,趙雨卻蹭上了陸仁,理由到也簡單,就是想借看看貂嬋這個借口去陸仁家裡蹭飯吃。其實趙雨在夷州雖然有住處,傭人卻只請了一個,而今天正巧傭人周休,家裡沒人做飯。
兩師徒離開議事廳開始往家裡晃,邊走邊談些亂七八糟的事。談著談著趙雨忽然問道:「師傅,小雨很不明白,為什麼你胸中的奇思妙想總是層出不窮呢?」
陸仁隨意的搖搖頭,心說我要真地總有奇思妙想,那麼在自己本來地時代也不會混得那麼差。而以趙雨的天份,若是擱在現代少說也是個博士後,真不知能強出他多少倍。陸仁比起趙雨,不過是多少近兩千年的各類雜學與常識而已。
想了想陸仁答道:「小雨啊,其實很多時候為師也不過就是腦中靈光一閃,然後把這閃過地靈光說出來做出來罷了。這一點可能誰都能做到,不同的是為師敢去做、會去做而已,而在做的時候會把一些世俗的雜念扔到一邊……這一點到很少有人能做得到。太多的人都被一些世俗之念把自己的靈感給束縛住了。」
趙雨品味了一下這番話的意味,微笑道:「師傅雖說總是嘻嘻哈哈的沒個正經,但往往能說出許多引人深思的話出來。我趙雨沒有拜錯這個師傅。」
陸仁尷尬的笑了笑,心說我唬弄人的本事是越來越高明了。
又走出幾步,趙雨又問道:「師傅,弟子總有一些擔心,就是劉太守和孫郡主這二人之事……師傅也說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此二人到夷州的時間並不長,而且真實意圖不明。孫郡主可能還好點,我在柴桑居住的那段時間也聽說過孫郡主的一些事,她潛來夷州或許真的是遊玩;只是那劉太守本身就身懷曹操之命,又險些謀害到師傅你,可師傅你為什麼會那麼信任於他?」
陸仁自己也陷入了沉思,連腳步也放慢了許多。想了很久陸仁才沉吟道:「小雨,你在心底有真正信任的人嗎?」
趙雨想了想道:「小雨心中信任之人嗎……兩位兄長、師傅你、兩位師弟,哦,還有幾位師母、甄姨、姨……這些都是小雨深信之人。」
陸仁抬頭望天,語氣顯得有些陰鬱:「小雨,你可能還沒試過身處億萬之眾當中。彼此間互無往來,也互不信任,而且時時刻刻都還要提防他人的那種感覺……為師我就曾經體會過,身邊一個知
都沒有,雖然身邊到處都是人,卻總是會一陣陣地空獨……哦,我的意思是說終日與獨居一處,與孤寂為伴。」
趙雨哪裡能理解陸仁這番對洋灰森林中的人際關係的感慨?
陸仁這會兒也反應過來。看了下趙雨那一臉的迷茫。搖搖頭心中暗暗自嘲:「我和一個古人說這些與對牛彈琴有什麼分別啊?行了。別說了,再扯著這個話題說下去,多半趙雨會認為我是個哲學家了……問題是這年頭有哲學這個詞嗎?」
這邊的趙雨沉思許久,忽然蹦出來一句險些讓陸仁撲街的話:「師傅,你原先在許都任尚書僕射的時候一定很不如意。」
陸仁暗暗擦汗,乾笑道:「差、差不多吧。」
趙雨道:「只是弟子還是不明白,師傅說地這些與信任劉太守。放他去山越召納人丁有什麼關係?」
陸仁道:「怎麼說呢?其實心裡越是孤寂地人,也就越希望身邊能有值得信賴地人。所不同的是有的人敢去賭,有的人始終不敢賭。而賭的就是信不信任身邊與之相關的人。」
趙雨道:「不用說了,師傅是敢賭之人。」
陸仁點頭道:「我希望信任別人,同樣別人也希望為師值得信賴。而這彼此間的信任是需要一些事來證明地,也就是我剛才所說的賭了,我現在就在財劉是一個值得我信任的人。如果這一賭我贏了的話,以劉的才幹不說我們能做出什麼大事。但至少就能保這夷州無憂。」
趙雨道:「可是師傅。如果你輸了呢?」
陸仁低下了頭,他實在不敢去想這方面的事。但事實總是要去面對的,陸仁也知道逃避不了。想了好一會兒陸仁道:「小雨。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夷州出什麼事,真正死的人會是誰?」
趙雨搖搖頭。
陸仁道:「一個富庶地州郡會惹得諸侯垂涎三尺,所以他們地意圖是『占』而不是『毀』,必竟這些諸侯不是北地遊牧且居無定所的異族。假如說孫權發兵來襲,他要的是這裡地財富與能夠產生財富的人,真正對百姓不一定會殺戳一盡。但為了服眾,多半會拿領頭之人開刀……也就是說,假如夷州有什麼事,死的多半只會是我一個人。」
「師傅……」
陸仁看看趙雨,凜然正色道:「小雨,假如說夷州哪天真的出了什麼意外,而我又有什麼不測的話……請你代我照顧好文姬她們,還有我那四個孩子。還有,若是真有這麼一天,你一定要告訴我的孩子,千萬不可以為我報仇。為師自認也算是睿智卻終不能逆天改命的話,他們幾個未能得我胸中所學的孩子又能做些什麼?我只希望他們能開開心心的生活下去……」
趙雨臉色大變:「師、師傅,為何出此不吉之言?」
陸仁習慣性的伸手抓頭,笑道:「可能我今天累糊塗了吧?所以會想得太多……好了好了,不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肚子都餓得咕咕直叫,走快兩步早點回去吃飯。好像今天小蘭有燒你喜歡吃的菜來著。」
說完陸仁背起手,甩開大步向家中走去。趙雨楞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望著陸仁的背影心情複雜之極,也不再說什麼,只是默默的跟在陸仁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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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陸仁與趙雨發覺有一位不速之客,卻是孫尚香正在逗陸風、陸雨這對龍鳳胎玩。一問之下到讓陸仁有些哭笑不得——孫尚香不滿意現在安排給她的住處,今天精靈營的訓練課程完畢後專程跑來這裡找陸仁換一換的。
趙雨安排給香香的住處是在小城最靠近山的地方,相對來說雖然偏僻了一點,卻也是小城中最寧靜,風景也最美的地方。再怎麼說香香也是郡主,怠慢不得,而且連住所中的傭人都還是貂嬋托蔡gt;+|挑的,糧俸還預支給了香香。只是那住所在小城的最裡面,相對的到練兵場的路程自然就多些,旬日下來香香覺得很麻煩,便想換一處近些的住所。
陸仁大感頭痛,忙不迭的就把這爛攤子扔到了來蹭飯的趙雨身上。兩個二十出頭的丫頭商量來商量去,最後的結果卻讓陸仁大跌眼鏡——香香決定搬去趙雨那裡和趙雨同住!(趙雨的住所在小城城門與議事廳之間)
「不會吧?這兩丫頭上次都差點上演一出『火星撞地球』的好戲,怎麼現在卻這麼親近了?」
百思不得其解,陸仁甚至懷疑趙雨是不是想借此來監視一下香香。不過要搬去趙雨那裡是香香先提出來的,趙雨本身還都有些不同意,多半還是看在陸仁與貂嬋的面子上才答應下來。
「吼吼吼……這回搞不好真的有戲看了。」
惡意的想著這些不著邊的事,陸氏一家人湊到一起開始用飯,當然還有兩個來蹭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