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下城紀事 正文 背後 九
    布萊德.克萊恩伯爵一馬當先,沖在龍牙騎士們的最前頭。這是龍牙騎士團團長的習慣,無論海戰時候、伯爵的戰船卡羅琳號,還是在陸地上、伯爵的馬匹幾乎都會站在隊伍的第一線;只是今晚伯爵的勢頭比起平日更為猛烈,跟隨在伯爵後面的龍牙騎士們不得不狠下心來、用力將馬鞭抽到各自的愛馬身上。

    伯爵發現有太多的事情,他完全無法理清楚頭緒與皇帝同一天晚上被殺的盜賊工會會長,到底是什麼人出於什麼目的下的手?之後在財務大臣府裡發生的血案,又到底是什麼人為了什麼目的而策動的?今天早上發生的、兩位王子之間的屠戮,卻會令誰最終受益呢?

    殺死盜賊工會會長,也許是指使盜賊工會的人刺殺皇帝之後所做出的、殺人滅口的行動;財務大臣府裡的血腥事件徹底將兩位王子之間的關係徹底割斷了、而今早的事件更加讓兩位王子都失去了登上皇帝寶座的機會。接下來最接近皇位的,正是布萊德.克萊恩伯爵。手擁龍牙騎士團、能力也為各位政府官員們所稱頌,再加上塞亞莉.克萊恩公主向來都宣稱對皇位不感興趣的情況下,難道是自己為了登上皇位而做出這些事情來?伯爵不覺苦笑了一下,他發現最大的嫌疑人、陰謀策劃者竟然就是自己。

    肯定還有什麼被錯過的線索,不過伯爵此刻已經沒有空閒去思考這些問題;正在圍攻綠葉教堂的血獅鷲騎士遠遠看見趕來的伯爵和龍牙騎士團,不約而同地轉身望向伯爵的方向。這一瞬間的緩和,使得正在綠葉教堂門口頑抗的幾名聖光騎士和龍牙騎士逃過了殺身之災,他們眼見就要被血獅鷲騎士們的武器砍倒在地上;「是血腥伯爵!」血獅鷲騎士中有人大聲喊了起來「殺了他為王子報仇!」

    伯爵歎了口氣,很明顯像他預料的一樣,有人在挑動起這些血獅鷲騎士對他的仇恨。幾隻箭矢向伯爵的方向飛來,卻射得完全不著邊際;伯爵勒住馬頭,高聲叫道「聽著,雅古王子的事件,與我、或者龍牙騎士團都完全無關,也不會是聖光騎士團的所為!你們立即放下手中的武器投降,除了為首的人以外,我不會追究今晚的事情!」

    不少血獅鷲騎士聽了伯爵的話,似乎有點動搖;但就是在這個時候,一支箭在伯爵的臉頰旁擦過,沒有帶上頭盔的伯爵伸手往臉上一擦,鮮血的腥味撲鼻而至。伯爵低下頭來,全身開始發抖,一股奇怪的力量不知道從那裡出現、滲透了伯爵的四肢,那種經常在作戰時候出現在伯爵身上的、對流血和破壞的渴望又開始在伯爵心裡蔓延;「現在眼前的不是敵人,只是被人愚弄的、正直的騎士。」伯爵邊提醒著自己,邊策馬緩緩向前走了幾步,抬起頭來剛想要說話,對面的血獅鷲騎士卻突然臉色大變。

    統治神聖亞賽爾帝國的克萊恩家族的家族特徵,就是那碧綠色的眼球;而作為克萊恩家族的一員的布萊德.克萊恩伯爵此刻的雙眼卻隱隱透出兩道紅光!不知道是誰又在人群中叫了起來「看啊!這就是血腥伯爵,他手下從來不留活口的!」

    於是血獅鷲騎士們又開始騷亂起來,一名驚惶失措的的血獅鷲騎士手中的長劍掉落在鋪滿路面的石板上,發出響亮的碰撞聲;伯爵所騎乘的戰馬似乎受到了刺激,竟然在這時候不再聽從主人手中的韁繩的指揮,開始徑直向前衝去。見到伯爵衝過來的血獅鷲騎士紛紛舉起手中的武器,擺出防禦的姿勢來;而伯爵終於無法控制發自內心深處的、嗜血的慾望,抬起手中的長劍將離他最近的一名血獅鷲騎士劈翻。

    場面在剎那間就陷入了徹底的混亂。

    血獅鷲騎士團和龍牙騎士團開始了混戰,雙方都再沒有空閒顧及大家都是神聖亞賽爾帝國的騎士團,而只顧揮舞著手中的長矛或者利劍,盡力試圖擊倒面前的對手;而布萊德.克萊恩伯爵則在血獅鷲騎士中殺出一條血路來,一股又一股的鮮血潑濺在伯爵的臉上,這使伯爵稍微回復了一點神智。不過伯爵也沒有閒暇去分析發生了什麼事情,他突然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一度被鮮血遮掩的、伯爵的雙眼似乎在朦朧中看到了綠葉教堂裡面,兩個模糊的身影正在接近放置在教堂神像前的皇帝安菲爾三十四世和雅古.克萊恩王子的屍體。

    伯爵毫不遲疑地將馬頭扭向綠葉教堂大門的方向,砍倒了幾名血獅鷲騎士之後,伯爵來到教堂大門前;也沒有對守在大門外的騎士吩咐些什麼,便徑直推開教堂的大門一個身披寬大斗篷的男人正從雅古.克萊恩王子的屍體上拿起了什麼東西,然後交給身邊一個穿著黑袍的男子;而身穿黑袍的男子則看了一眼闖進來的布萊德.克萊恩伯爵,臉上似乎有一絲驚異的神色。

    布萊德.克萊恩伯爵並不知道面前的,是遠方的一座地下城裡的城主、惡魔安姆蒂爾斯以及他的手下、大法師阿其曼,他只知道這兩個人決不會是在幹什麼好事;伯爵舉起手中的長劍,用力咆哮一聲,快步向這兩個男人衝了過去。

    惡魔安姆蒂爾斯轉過身來抽出身邊的長匕首,而阿其曼則舉起手中的崔斯特法杖指向伯爵,幾道灰白色的氣體從法杖頂端冒出、然後凝結成幾個圓錐體向伯爵飛了過來。面對這幾個魔法飛彈,伯爵卻完全沒有抵擋、或者閃避的意思;這樣的情景在戰場上也曾經發生過,卻從來沒有一個攻擊性魔法擊中過他。果然,這些魔法飛彈飛到伯爵身前,居然自動繞過伯爵的身體繼續向教堂大門飛去。

    伯爵沒有理會背後的轟隆聲,這幾個魔法飛彈威力相當之強大,竟然將教堂的大門整棟震塌;兩個跟隨著伯爵衝進來的龍牙騎士被壓在破毀的大門和磚瓦下面,短時間之內沒有人能從門外衝進來援助孤身一人面對著一個法師和一個惡魔的布萊德.克萊恩伯爵。伯爵只是將手中那把隱隱浮現著白色光彩的長劍打橫劈向靠近他的惡魔安姆蒂爾斯;只聽「叮噹」的一響,安姆蒂爾斯整個人向後面躍去,連牆邊點燃著三排蠟燭的架子都被他撞翻了。

    但是隨即充盈空氣中的那股、骨頭被燒焦的氣味卻並不是來自那些打翻了的蠟燭。安姆蒂爾斯丟下手中只剩半截的長匕首,目瞪口呆地盯著面前的伯爵;伯爵的長劍割開了惡魔胸口的衣服,順帶在惡魔的胸前留下一道深深的傷痕,但是這傷痕上卻冒起絲絲白煙,嘶嘶作響的聲音以及那些焦味都是從這道傷痕那裡發出來的。

    「見鬼,是戮魔武器!」阿其曼邊詛咒著自己和地下城主的運氣,邊從身邊的口袋裡掏出一個卷軸拋向空中;一張蛛網憑空出現在伯爵頭頂,並且落下來將伯爵罩住。趁伯爵一時無法掙開這張蛛網的空隙,阿其曼快步走向捂著傷口跌坐在地上的惡魔安姆蒂爾斯;只是大法師也無法對這種惡魔身上的、被戮魔武器擊中造成的傷口做些什麼,倒是惡魔拉住大法師的衣袖輕聲說道「咱們快走!」

    大法師對自己的地下城主的意見表示同意。攻擊魔法無效的話、大法師無法對伯爵造成什麼直接的傷害,而伯爵手中的戮魔長劍也令安姆蒂爾斯無法接近他的身邊;就此溜之大吉,應該是最好不過的方案。阿其曼將手中的法杖高高舉起,開始念出一道能夠將他們二人傳送到別處去的咒語。

    忍受著胸口的痛苦的惡魔一邊等待著法師的傳送魔法完成,一邊抬頭望向正竭力撕開縛在鎧甲上的蛛網的布萊德.克萊恩伯爵;伯爵此刻雙眼已經變成完全的血紅色,一眼望去竟然跟地下城主的同類們一模一樣!

    崔斯特法杖上開始散出一片彩色的光芒,只要這片光芒完全籠罩在法師和惡魔身上,他們兩個就可以算是暫時脫離了險境;而發覺了他們的意圖的伯爵卻停止手上的掙扎。在這之前伯爵已經勉強將一隻手從蛛網裡面掙脫出來,此刻伯爵就用自由的這隻手將自己的長劍向著大法師擲了過來;還好惡魔來得及反應,用力將大法師阿其曼拉向一旁。

    「喀嚓」一聲,著名的崔斯特法杖在與飛過來的、伯爵的長劍一碰之下,竟然就此斷為兩截,長劍也去勢不斷,小半截直插入綠葉教堂厚重的石牆中;而惡魔拉開大法師的手臂上也再增添了一道傷口。阿其曼一愣之後的第一反應,就是心痛不已,而惡魔則忍痛跳起身來,撲上前去與從蛛網中掙脫出來的伯爵扭打作一團。

    不少法師都將法杖視作自己的生命,但是法杖並不是施放魔法的必須物品;眼見不可能輕鬆逃走的大法師四處看了一下,便走向躺在石台上的兩具屍體。大法師阿其曼邊念動著咒語,邊將兩把乾枯的彼岸花花瓣向皇帝安菲爾三十四世和雅古.克萊恩王子屍體的額頭上撒下;隨著大法師的咒語完成,兩具屍體緩緩坐起身來,蹣跚著向布萊德.克萊恩伯爵走去。

    大法師驅動屍體的法術完成得恰是時候,地下城主發現自己的力量竟然遠遠不如身為人類的布萊德.克萊恩伯爵,而被重重打了兩拳之後丟在一旁;這時兩具屍體正好走上前去抓住伯爵的臂膀、張口向伯爵咬來!雅古王子的屍體的牙齒落在伯爵的肩甲上,卻無論如何都無法穿透進去;伯爵則勉力用一隻手托住皇帝安菲爾三十四世的屍體的下巴,死去的皇帝現在正試圖咬向伯爵沒有鎧甲保護的臉頰。

    大法師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好時機,只見阿其曼掏出一把細沙用力撒向正在與兩具屍體糾纏的伯爵的方向,一邊念出幾句複雜的短語;伯爵腳下的實地、以及那鋪在綠葉教堂地面上的華美的階磚突然全部變成了流沙。只等伯爵的頭部陷入流沙裡面,大法師阿其曼便會停止這個魔法,而伯爵也將被活埋在教堂的地下;只是一把不知道從那裡傳來的聲音打破了大法師的願望「竟然想毀掉我在這片大陸上的玩具,你們的膽子還真不小呢……」

    伴隨著這把十分沙啞的聲音從口中響起,伯爵竟然毫不遲疑地將正在拉扯他的兩具屍體順手甩開,動作粗魯得彷彿那只是貼在他臂膀上的、兩件令他生厭的衣服一樣。皇帝安菲爾三十四世的屍體被甩到牆壁上,掉落的途中正好碰上插在牆壁上的、伯爵的長劍,分成兩段的屍體再也無法動彈;而雅古.克萊恩王子的屍體則落在剛才惡魔撞倒在地的、點燃的蠟燭上,被旋即冒起的一股綠色的火焰所包圍的、王子的屍體站起來掙扎著走了兩步,然後再次栽倒、再也爬不起來。伯爵自己則輕鬆地從流沙裡跳了出來,直接落在不知如何是好的大法師面前,一手將大法師的脖子扼住,另外一隻手卻釋放出一陣紅色的煙霧罩向正在努力扶著牆壁站起來的惡魔安姆蒂爾斯身上「將你的真面目露出來給我看看吧!我知道你和我一樣,都是來自深淵魔域的生物,而且還是個躲在母親翅膀下的小孩子!」

    大法師完全無法理解為什麼身穿全副鎧甲的伯爵竟然能在流沙裡跳起身來,而位居側面的地下城主卻發現伯爵的額頭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隆起兩個大包,彷彿有什麼東西想要穿過伯爵額頭上的皮膚冒出來似的。與此同時安姆蒂爾斯也發覺對方剛才向自己施放出一個能夠解除魔法的法術,這個法術對安姆蒂爾斯來說卻沒有任何效用;這是因為安姆蒂爾斯並沒有對自己施加變形術,遮掩他的真面目的只是普通人類使用的易容術而已。

    只是此刻再遮掩自己的真面目,也毫無意義了。安姆蒂爾斯隨即掀開自己的面具、甩開罩在他的巨翼上的斗篷;那種他與生俱來的、惡魔的氣息也無需要再掩飾,只是一瞬間,整座綠葉教堂的中殿裡便充斥著凶暴和殘忍的意味。惡魔的氣息不單只來自安姆蒂爾斯身上,在伯爵用力扼了一下大法師的脖子的同時,大法師也發現伯爵額頭上,竟然有兩支尖角開始慢慢地冒出來。這是被惡魔附體的特徵,手持戮魔長劍四處征殺的龍牙騎士團團長自己竟然被惡魔附體,這真不知道算是笑話還是諷刺;只是大法師也再沒有力氣去想這些事情,一口鮮血從阿其曼口中噴出,落在快要變成惡魔的伯爵的胸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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