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越來越熱,臨窗的湖面開出了一朵朵紫色的蓮花,像一隻隻倒扣的小碗,盈盈玉立。
夕顏越來越常流連窗邊,吹著湖面的微風,看著蓮花出神。
又到七月,三伏夏暑,日頭白晃晃的,夕顏躲在床邊陰涼處乘涼。
清華宮裡寂靜無聲,小惠子和冬蓮不知去了哪裡,院子裡梧桐樹茂盛的枝葉在風裡沙沙的響著,知了放肆的鳴叫,夏日的感覺格外明顯。
傍晚時分,日頭偏西,夕顏搖著扇子在院裡散步,隱隱傳來絲竹聲,她站住了,響著聲音的方向望去。
只見永春宮燈火通明,因為隔的不遠,甚至還能見到正殿門口忙碌往來的內侍。
皇上又在這兒設宴嗎?不知又是因為什麼事,也許是哪位嬪妃吧,夕顏想了想,醒悟過來,今兒是桃葉的生辰。
她笑了起來,以桃葉現今在宮裡的勢頭,皇上在永春宮設宴為她慶賀也是理所當然吧,她拎起曳地的裙擺,轉身回屋,再熱鬧的歌舞昇平都與她無關了,她只想窩回自己的那一小方天地。
永春宮內,一番爭奇鬥艷的景象,天氣漸熱,嬪妃們穿的也越來越花哨,淡妝濃抹總相宜,正殿裡縈繞著紛雜的香味。
皇帝坐在高台,百無聊賴的看著底下歌舞的伶人,聽著身邊的皇后跟桃葉聊天,眼光卻不由自主的越過重重殿門,看向一水之隔的清華宮。
不管如何熱鬧的場面,心裡總會覺得少了一塊,彷彿總也定不下心來。皇帝煩躁的一口將杯中地酒飲下,卻愈發覺得燥熱。一邊的皇后注意到皇帝坐立不安的神情,用扇子掩了唇。不著痕跡地湊到皇帝面前說道「皇上,今兒這麼喜慶的場合。不如把夕顏妹妹一起接來,人多也熱鬧一點。」
皇帝又一杯酒下肚,眼神清洌地看著前方,不發一言。
見皇帝不說話,皇后轉了臉看他。嬌嗔道「皇上。」
皇帝放下酒盞,冷冷的瞥了她一眼,眼神冰冷,將皇后激了一個寒戰,立刻坐直了身子不再說話。
而皇帝心中卻被撩動起一角,一手撐頭,盯著杯中的酒液看,水光盈盈,猶如明媚的眼波掃過。恍惚間,那眼睛熟悉又親切,帶了絲絲笑意。溫暖的看著她,讓他剎那間亂了心神.^^^更新最快.
他晃晃頭。招手喚來魏長林。在他耳邊低語兩句,便由他攙扶著起身。
底下地歌舞都靜了下來。皇后忙起身說道「皇上心裡高興,多飲了兩杯,一時不勝酒力,先回宮休息了。」
眾人忙起身行禮,皇帝也不說話,只踉蹌著出了殿門,由內侍抬了往自己的寢宮去。
走上九曲橋的時候,他回頭望向清華宮,一片絢麗燈光襯托下,那裡格外冷寂,只有一盞昏暗的燈光閃爍,隱約的能看到人走動的身影,是她嗎?
夜朧明,天際間,月淡星疏。
他靠在椅背上,夏日的晚風微醺,將他的酒意都吹了上來,他叫住了魏長林,讓御攆停了下來。
「你們都先回去吧,讓朕走一走,魏長林跟著就行了,」皇帝從步攆上下來,由魏長林攙著站在了橋上。
一種內侍面面相覷,最後在魏長林示意下才離開,皇帝步履蹣跚,扶著魏長林的手往清華宮去。
小小地院門虛掩著,魏長林伸手推開,也沒有內侍出來迎接,他們一路暢通的來到夕顏住的屋門前。
皇帝示意魏長林留在外面,自己一人進去,魏長林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最終沒有說出口,垂首站在門邊。
皇帝伸手推了推門,門沒有落栓,輕易便開了,開門地吱呀聲,將坐在窗邊看書的夕顏嚇了一跳,等她抬起頭時,一片黑暗地陰影靠了過來,就著昏暗地燈光,她才看仔細來人,放下書正準備起身,卻被拉進了溫暖的懷抱。
「夕顏,你過地好嗎?」
混著濃濃酒味的氣息鋪面而來,讓夕顏不禁皺了眉,她伸手拍了拍皇帝的背,「皇上,天氣炎熱,您還是坐下歇會吧。」
皇帝的身子晃了晃,離開了懷裡的夕顏,就勢坐在了夕顏的床上,與她對視。
夕顏看了他一眼,轉開頭,走到床尾的架子上取過布巾,浸了水絞乾,過來給皇帝擦臉。
英挺的眉眼,熟悉的臉頰,居然有那麼久沒見了,布巾在他臉上輕輕滑過,夕顏抑制著自己顫抖的手指。
一直以為自己可以徹底忘記這個人,卻未想,當他真的站在她面前的時候,輕易的勾起了她全部的思念,以前的一幕幕全部湧上心頭,他的笑、他的怒全部深深的刻進她的心裡,根本無法忘記。
皇帝抓住了夕顏為他擦拭的手,放到唇邊輕輕印下一吻,「你在怨我嗎?」
夕顏輕輕掙脫他的手,將布巾放回架子,走回皇帝身邊看著他,過了許久才緩緩搖頭,「不,我從來沒有怨過你。」
她環顧四周,眼神中一片寧靜,「在這裡挺好的,沒有紛爭,沒有那麼多猜疑與顧忌,過的很平靜。」
「你還是在怨我,」皇帝伸手抱住了她的腰,將臉埋在她身前,閉上了雙眼,熟悉的馨香讓他安心,全身放鬆後居然有了沉沉的睡意。
「剛來的時候,我怨過,怨您一句理由都不給我便將我扔在這兒自生自滅,可是,我現在一點都不怨了,反而想謝謝您,讓我想明白了很多事。」
夕顏說完低頭站了眼懷中的皇帝,只見他一動不動的靠在她胸口,隱隱的有鼾聲傳來。
夕顏輕笑出聲,輕撫了下他的長髮,在她面前,他時常表現的像個孩子,以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
她開口輕聲問道「門口是誰在?」
魏長林忙應道「是奴才。」
「進來吧,」魏長林應聲進屋,見到這幅場景也愣了愣,卻又在心底暗暗笑開了,皇上終究是捨不得這位柔妃娘娘,看來離她回禧月宮的日子也不遠了夕顏在魏長林的協助下將皇帝在床上安置好,魏長林去外屋守夜,她便在窗前的春凳上坐了下來。
皇帝的睡顏平和,那麼久沒見,他似乎過的不錯,臉頰看上去更豐潤了些,卻比之前更增添了幾分成熟的氣質。
夕顏抱膝坐在凳上,將頭擱在窗沿上看著他,若他們都是生在普通人家,這一生平平淡淡的過下去,也未嘗不是件幸運的事。
只可惜,現在這樣的環境,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吧。
夕顏這樣想著,沉重的眼皮搭了下來,抱膝而坐的她就這樣睡著了。
等她醒來時,已經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天光大亮,風輕輕吹著桌上的書頁「啪啦啦」的作響。
若不是空氣中殘留的那一絲隱隱檀香,她真會懷疑昨夜皇帝的來臨只是一場夢。
簡單梳洗後,她站在桌前發呆,氣溫一點點上升,她也兀自站在陽光下,完全未覺得炎熱。
「顏姐姐,在想什麼呢?」蘭諾的聲音將她思緒拉回,夕顏轉身看著她,心裡有一絲的涼意。
「這麼早,你怎麼來了?」她注意到身上的熱度,回身往陰涼處走。蘭諾將手中的提籃放到桌上,「今兒一早皇后娘娘吩咐了做酸梅湯解暑,我特意多做了些,帶來給你嘗嘗。」
一個紫色的瓷壺放在桌上,蘭諾取過小碗倒出一點,捧到夕顏面前。
夕顏穩穩接過,將碗放到唇邊輕啜一口,「嗯,甜酸適中,冰冰涼涼的解暑正好。」
看著夕顏滿意,蘭諾也笑了,「姐姐喜歡就多喝一點,我明兒再送來。」
「蘭諾,不是叫你不要來那麼勤快嗎?被皇后娘娘知道可不好,」夕顏將喝完的小碗放在桌上。
蘭諾又倒出一碗,搖頭道「不怕,皇后娘娘已經知道了,這酸梅湯還是她讓我送來的呢。」
夕顏望著她的動作,聲音中已帶了一絲冷意,「恐怕她已經知道皇上昨晚來我這兒了吧?」
蘭諾毫不察覺夕顏不快的心情,自顧的為她整理桌面,「皇上來你這兒的消息,現在整個宮裡都傳開了,大家都知道皇上對姐姐還是放心不下的,都在說著姐姐很快就要回禧月宮了呢。」
看著蘭諾開心的說著,夕顏只能在心底歎了口氣,若先前有人問她想不想回自己的禧月宮,她會毫不猶豫的回答不想,在這清華宮裡寧靜的過一輩子也挺好。
可是昨夜見到皇帝,她埋藏在心底的思念一個個都冒了泡,而且迅速的膨脹開來,甚至比之前都更為想念他。
每個人都只當她想脫離這個冷宮回到自己的宮裡去,卻不知,她只想見到那個思念著的人,在哪裡都是一樣的。
蘭諾還在絮絮的說著什麼,她輕笑著回應,踱到窗前,看向院中的梧桐,枝葉茂盛蒼天蔽日的梧桐樹,讓人有種想依靠上去的心情,就像那個她思念著的人,安心的可靠。
風吹過,拂起她輕柔的鬢髮,也將她的心思吹的輕輕漂浮了起來,暖暖的沐在風中,吹的心都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