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無際的黑暗從四面八方蔓延開來,將夕顏重重包裹。
她一個人走在夜色裡,心撲通撲通的狂跳,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麼,環顧四周,除了黑暗還是黑暗。
「愷辰,」她輕聲叫著,過了許久都沒有回應。
夕顏的心裡突然害怕了起來,她意識到這也許是個夢,可是卻怎麼都醒不了,心裡悶悶的像壓了塊巨石,想用手掐自己一下卻怎麼都使不上勁。
突然她聽到隱隱的哭聲,時斷時續從不遠處傳來,夕顏緩步往哭聲的方向走,走了很久卻依然只聽見哭聲在耳邊迴響,很近了,卻不知道是哪裡傳來的。
「愷辰,你在哪裡?」夕顏害怕的大叫,「愷辰!」
沒有回答,只有哭聲在周圍。
「不,」夕顏轉過身飛快的跑了起來,邊跑邊摀住了自己的耳朵,「走開,不要跟著我,走開。」
感覺到哭聲越來越近了,夕顏尖叫著揮舞雙手,「不要過來,愷辰救我。」
她掙扎著雙手,卻突然心中一跳,猛的醒了過來。
四周靜悄悄的,桌上燃著燭火,火光透過琉璃燈盞,輕飄飄地散開,輕輕掠過眼前,在黑暗中特別溫暖,夕顏轉了頭睜大眼欲細看時,卻突然滅了。
屋內又陷入了一片暗色裡。
「夏至,夏至,」夕顏驚的尖叫著,從床上坐了起來,抱著手中的錦被瑟瑟發抖。
「主子。什麼事?」夏至手執燭火推門進來,身上只披了見中衣,見夕顏披頭散髮瑟縮在床上。一副驚恐的模樣也嚇了一跳,忙放下燭火上前安慰。
見著夏至。夕顏緊張的心情才算放鬆下來,她拉住了夏至地手才發現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手心中皆是濕膩膩的。
「主子是做噩夢了吧,」夏至拉著夕顏地手,讓她重新躺好。給她蓋上被子,「主子再睡會吧,才四更。」
夕顏點頭,拉著夏至的手不捨地說「夏至,在這兒陪我一會。」
「奴婢不走,」夏至在夕顏床前坐下,「奴婢在這兒陪著主子。」
聽了夏至的話,夕顏放下心來,安心的閉上了眼睛。
這時突然有凌亂的腳步聲傳來。夕顏的雙眼倏地睜了開來,「什麼事?」
夏至起身開門查看,是在偏殿伺候惠兒的奶娘和內侍.更新最快.正一路奔過來,口中還在叫著「不好了。不好了。主子,小皇子不好了。」
夕顏驚的跳了起來。慌亂的從床上起來,外衣也沒顧得上披一件,上前一把揪住奶娘,「什麼不好了,你說清楚。」
奶娘來不及喘口氣,跪在地上回答「奴婢剛才一覺醒來,發現小皇子突然臉色青紫,呼吸急促,嚇得趕忙來回報。夕顏聽了這話,雙腿一軟就要往地上去,被身後的夏至一把扶住,攙著夏至的手站直了,渾身都抖了起來。
「叫御醫了沒?」夕顏穩住自己,領著夏至往偏殿去,此刻偏殿已是燈火通明,夕顏進門的時候正好小福從門內跑了出來。
「你跑什麼?」夕顏見他慌張的樣子,叫住了他。
「回主子,奴才正要去通知御醫,」小福見了夕顏,忙跪下請安。
「快些去吧,」夕顏向他揮揮手,就往屋裡去。
進門就見惠兒躺在床上,身上的小被子被蹬地只蓋了一半,心裡一陣酸楚,忙上前將他裹好,抱了起來。
惠兒的臉色泛著青紫,小嘴張著大口呼吸著,雙眼緊緊閉著,夕顏小聲的叫他也沒反應這情形讓夕顏地心提了起來,惠兒雖說一直病著,可從來沒見過他這幅模樣,現在突然沒來由的就這樣,夕顏實在是手足無措。
她抱著惠兒在屋裡來回打轉,一邊輕輕拍著惠兒,一邊催促,「小福找到御醫了嗎,怎麼還不來?」
「主子,您別急,御醫一會就來了,」夏至上前扶著夕顏,為她搭上一件外衣,「主子,您還穿著中衣呢,秋天露重,當心著涼。」
心急如焚地夕顏哪裡還顧得上這些,急得團團轉。
這時有御醫來了,見了惠兒地情形也緊蹙了眉頭,顧不得行禮了,上前就將惠兒從夕顏手中抱過,放在床上,一邊搭脈一邊吩咐內侍取出針灸用的銀針。
夕顏站在一邊看著,手中握著外衣地下擺,無意識的絞著,看到御醫將長長的銀針扎向惠兒的穴位,她的淚忍不住掉了下來。
「夕顏,怎麼了,」皇帝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夕顏回頭,見他也是一臉的憔悴,匆忙的他連頭都來不及梳,只這麼隨意的紮了起來。
「惠兒他突然臉色青紫,呼吸困難,御醫正在診療,」夕顏指了指睡在床上的惠兒,又用手背抹了把臉上的淚。
「你呢,你沒事吧?」皇帝上前扶住她的肩,她單薄的樣子搖搖欲墜,似乎隨時都會暈過去一樣。
夕顏搖頭,「我沒事,希望惠兒也沒事。」
皇帝看了眼夕顏的穿著,「你回去換身衣裳吧,這兒有我在,不要擔
見著皇帝,夕顏的心放下大半,她低頭打量了下自己,點點頭,回自己的屋裡換衣裳。
匆匆梳洗完畢,夕顏又來到偏殿,卻見皇帝坐在正屋,惠兒睡的廂房房門緊閉。
她上前來到皇帝身邊指著房門問道「怎麼了,是不是御醫還在診療?」
皇帝不說話,起身抱住了夕顏,眼見的她看到皇帝眼裡有隱隱的淚光,心裡一緊,「怎麼了,惠兒怎麼了?」
皇帝將她的頭按向自己的胸口,「御醫說,我們要有心裡準備。」
「準備,什麼準備?」夕顏奇怪的問,「讓我去看惠兒。」
「你不要去,」皇帝拉住掙扎的夕顏,將她禁錮在自己的懷抱裡,「御醫一會就出來了,你且耐心等著。」
夕顏停止了掙扎,聽話的窩在皇帝的懷裡,將耳朵貼在他的心口,聽著他沉穩的心跳。
皇帝伸手將她的頭抱住,輕輕摀住了她的耳朵。
夕顏的淚緩緩的留下,她低聲問道「是不是惠兒不行了?」
皇帝沒有說話,身子卻在輕輕發抖,夕顏想抬頭看他,卻被她按住了。
「我要去看看惠兒,讓我去看看惠兒,」夕顏抓住了皇帝身側的衣裳,突然用力想要掙脫他。「夕顏,不要去,」皇帝用力抱住了她,將她緊緊擁住,口中喃喃的說著「不要去看,不要去看……」
夕顏被皇帝抱住,動彈不得,皇帝將臉埋在她的頸窩,一動不動,不一會,夕顏覺得脖頸處一片溫熱,她緩緩伸出手,抱住了皇帝。
「愷辰,你告訴我,惠兒是不是不在了?」
皇帝直起身,看著夕顏,夕顏被他臉上肆意的淚水震住了,惠兒真的不在了嗎?
「夕顏,相信我,我們還會有很多孩子,很多像惠兒這麼可愛伶俐的孩子,」皇帝捧著夕顏的臉,拇指擦拭著她臉上的淚痕。
「為什麼,我不信,」夕顏用力的掙扎著,邊掙扎邊流淚,「讓我去看他,讓我去看他啊。」
皇帝努力控制著夕顏,將她攏在自己懷中,「夕顏,你冷靜一點。」
「我要看惠兒,我要看惠兒,」夕顏尖叫著要掙脫皇帝的鉗制,睜著紅腫的雙眼看向緊閉的房門,她的惠兒就在裡面,御醫也在,一定不會有事的,一定沒事的。
掙扎中,夕顏的髮髻散了開來,一支細長的碧玉簪掉在了地上,頓時斷成了三段。
夕顏被髮簪掉到地上發出的「叮」的聲響怔住了,她呆呆的望著地上斷了的髮簪,身子緩緩的沉了下去,跪坐在地上。
皇帝也沒有扶她,只愣愣的看著她的動作,很想開口安慰她,可是他實在不知道此刻該說些什麼,這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他還沒來得及聽到惠兒叫他一聲「父王」,孩子就沒了,他心中的痛,不比夕顏少。
坐在地上的夕顏,突然伸手抓住地上斷了的髮簪,用力往自己的手上劃去,皇帝眼尖,一把將她握著的髮簪搶過,手上卻被深深劃了一條血痕。
看著頹坐在地上痛哭的夕顏,皇帝開口喚魏長林進來,讓他將夕顏扶回寢殿,殿外的天色正一點點亮起來,新的一天正要開始,可是惠兒的一天卻已經結束了。
皇帝顫著聲息,深深吸了口氣,秋日的清晨,絲絲涼意蔓延開來,讓他不覺麻了唇鼻,甚至麻到了心裡。
身體的痛能很快恢復,心裡的疼痛不知要多久才能平復,也許會傷癒,可是結下的疤卻是跟著他一輩子的。
他歎了口氣,平復自己的情緒,帶著魏長林往天禧殿去,惠兒走了,接下來很多事需要他忙碌。他踏出禧月宮的時候隨口問了句「今兒是什麼日子了?」
魏長林在身後答道「回皇上,今兒是十月二十八了。」
「什麼?」皇帝驚的心裡一跳,為這日子的巧合,「今兒是夕顏的生辰啊。」
魏長林的心裡也是一驚,繼而搖頭哀歎,柔妃娘娘的生辰便是小皇子的忌日,這巧合也未免太殘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