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晃的馬車一陣顛簸,將昏睡中的夕顏震醒,四週一片黑暗,雙手隱隱傳來麻木的感覺,這一切都提醒著她,她和睿文被劫了。
整整一天一夜,她和睿文被反綁了手,扔在一輛陌生的馬車裡,那些將他們擄走的蒙面漢也不傷害他們,只將他們關在馬車裡,一路往北而去。
聽著馬車行進發出的聲音,夕顏的心也越來越涼,這些人的目的不知道是什麼,如果是為財,現下不會將他們往北方送;就怕是一幫識破了他們的身份的叛賊,若果真如此,皇帝就危在旦夕,也不知他們逃脫了沒有。
漸漸適應了車廂中的黑暗,夕顏試著伸了伸腳,長時間保持著同一個姿勢,她的腿已經沒了知覺,她撐著自己坐起身,碰到了躺倒在另一邊的睿文。
先前將他們的馬車圍住時,有蒙面漢捉住了睿文,用浸了迷藥的布將他迷暈,無論怎麼推打他,睿文皆是一點反應也無,若不是探到他還有鼻息,夕顏真會以為他已經不在人世了。
她艱難的伸出腳,輕輕踢了下他的腿,還是沒反應,正當她灰心之時,突然發現他的腿動了一下,夕顏驚喜的盯著他,黑暗中看不分明,只模糊的看到他的腿動了。
由於嘴被厚布帶蒙著,無法說話,夕顏只能挪到他身邊,用手臂推著他,希望他快點醒過來。
睿文輕輕低鳴一聲,恢復了意識,憶起他身處的環境,他用力掙扎著,無奈他被五花大綁的放倒在車上,連動一下都困難,更別提逃跑了。
他看到身邊的夕顏,忙上下打量,確定她沒事後向她用力的點下頭,他的嘴也被堵了,只能「嗚嗚」的發出簡單的音節,夕顏也向他猛點頭,淚水卻隨著點頭的動作突然湧了出來,滑過臉頰。
睿文慌亂的左右搖頭,讓她不要哭,可是夕顏忍不住,受了那麼多的驚嚇,她都不覺得委屈,偏生到了這一刻,見到睿文平安無事,一顆心才真正鬆懈下來,眼淚也隨之而來。
睿文重重的歎口氣,將頭伸過一點,突然吻上了她流淚的眼睛,又突然離開。
夕顏止住了哭泣,怔愣的看著他,又幡然醒悟的樣子,忙忙的退後離開睿文身邊,也不看他,只定定的望向兩人之間的黑暗,一時氣氛有些尷尬。
這種尷尬沒有維持多久,馬車便停了下來,兩人的注意力都被馬車外的聲音吸引。
車門被打開了,蒙面漢們將夕顏和睿文拉出,押往一個小院子,進門前夕顏四下觀察,可惜因為天太黑,況且人生地不熟,完全分辨不出他們是在哪裡。
進了院子,他們被帶到燈火通明的正屋,屋子裡坐了五六個人,個個皆是虎背熊腰,看著不像中原人,為首的長者卻是身材瘦小,一把灰白的鬚髮,堪堪坐在堂上,等著夕顏和睿文的到來。
站在老者面前,睿文環顧四周,將夕顏護在身後,因為嘴被堵著,他只得怒目圓睜的等著他。
老者也不惱,反而笑了,「快給沈大人看座。」
立刻有左右搬來椅子,睿文也不坐,直直的站著,微微揚起頭。
「那麼請你身後的那位貴人主子坐下可好?」老者的話驚的夕顏幾乎跳了起來,他居然連他們的身份都知曉了,到底是何來頭。
夕顏依言,在椅子上坐下,看著老者,等著他的下文。
老者捻了鬍鬚,緩聲道「今夜委屈二位在這兒留宿一宿,若明天沒有變化就可放二位離開。」
說罷,他揮了揮手,左右上前為夕顏和睿文除去堵著嘴的布巾。
一能說話,睿文便開口喝道「你們到底是何人?為何要擄我們到此,這又是哪裡?」
「一切等明日就可揭曉。」老者不再說話,示意將他們帶走。
夕顏和睿文被帶離正屋,來到院子裡的一間空屋子,夕顏被他們率先推了進去,踉蹌了兩步站住了。睿文見狀忙要上前護她,卻被一邊的壯漢拉住,和另一人一起搜他的身。
「你們幹什麼?」睿文被綁著手,無法動彈,卻也在用力反抗。
「確保你身上沒有任何可疑的東西,」一人邊回答他,邊將他身上的銀兩搜走,又從他腰側摸出一個小荷包。
「這是什麼?」另一個問道,看著荷包上精緻的繡工,其中裝的一定是值錢的東西。
睿文見到荷包,立刻變了臉色,大叫道「把這個還給我,還給我。」
舉著荷包的人將荷包打開,從中取出一個銀質的戒指,「這個戒指不錯。」
他瞇縫著眼看著戒指,向另一個人使了個眼色,那人將睿文推倒在地上,「砰」的一聲將門關上,又在門上落了鎖。
睿文掙扎著坐起來,見到夕顏正坐在屋裡的一堆干稻草上,安然的點頭,「你沒事就好。」
夕顏靠著牆壁,看著睿文的樣子,幾乎又快哭出來,現在的他哪裡還有一點意氣風發的樣子,月白色的衣衫上沾了泥,束起的長髮凌亂不堪,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剛剛那個戒指,是那次我們去岱山的時候你買的嗎?」夕顏深吸口氣,控制自己的聲音,還好黑暗中,他看不到自己紅了的雙眼。
睿文沒有說話,卻緩緩低了頭,過了許久才聽到他「嗯」了一聲。
夕顏靜靜的看著他,知道他不想說這件事,便縮了腿,窩在稻草堆上,「我很累,先睡一會。」
「夕顏,先別睡,」睿文抬起頭,掙扎著到夕顏的身邊,「我靴子裡藏了一把匕首,你試試能不能拿出來。」
夕顏跪在他身邊,背對著他,用反綁在身後的手伸進他的靴子,好不容易將一把小巧的匕首抓了出來,雙手拔了刀鞘,一點一點的割著自己手上的繩索。
密密的汗水沁出了額頭,她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跳的極快,心中不住的祈禱快點將繩索割斷。
粗糙的麻繩磨破了她的手腕,她也絲毫未覺得疼痛,好不容易將繩索掙脫,她顧不上自己手腕的傷逝,忙上前將綁著睿文的粗繩鬆開。
睿文活動了一下手腳,將匕首收好,檢視夕顏手上的傷。
「我沒事,快想辦法離開這裡,」夕顏看了下自己身上的紫色衣衫,此刻也顧不得喜不喜歡,撕了一條下擺包紮在雙手的手腕處。
睿文查看著關押他們的屋子,除了牆邊的一堆稻草外,空無一物,沒有窗子,只有一扇被鎖了的門。
「怎麼樣?」夕顏緊張的問道。
睿文搖了搖頭,「能出去的地方只有這扇門,可是要打開這扇門會發出很大的聲響,這樣勢必會驚動他們,那樣就更難逃了。」
「沈大哥不必在意我,」夕顏知道他是為保護她,若讓他一個人離開,定然比帶著她一起逃輕鬆,「若你能逃出去,便可找人來救我。」
睿文搖頭,「不行,我要在這兒保護你,若連我都走了,你一個人怎麼辦?」
「找剛才的樣子來看,他們並沒有傷害我們,說明我對他們來說還有用,沈大哥若能逃出便能找來救兵,救夕顏出去。」夕顏走到睿文身邊勸他。
「你不必多說了,我是不會離開的,」睿文回身,在稻草堆上坐下,「為今之計咱們只有等明天,他們將我們帶出去的時候,瞅了空擋逃脫,現在先休息一會吧。」
夕顏無奈,只得也在草堆上坐下,撿起地上的麻繩交給睿文,「那勞煩沈大哥幫我繫上繩子。」
睿文歎口氣,搖頭道「你睡吧,我幫你看著,等天快亮的時候在綁起來吧,到時候你幫我綁一個活結,那樣咱們要逃脫的時候方便一些。」
夕顏依言在草上躺下,睿文將自己身上月白的外衫脫了下來,蓋在她身上。
「沈大哥,不用,你會冷的,」夕顏正要推卻,被睿文蓋住了手。
「睡吧,你現在是兩個人,」睿文的話提醒了夕顏,她的手不自覺的覆上自己的小腹,是的,為了這個孩子,她也要好好的保住自己。
夕顏不再
推辭,偎在睿文身邊,終於沉沉睡去。
望著黑暗中夕顏的睡顏,看不真切,只有一個模糊的輪廓,睿文了無睡意,這一切來的太突然,讓他來不及消化,現在正好可以仔細的想一下發生的事情。
從剛才那些人的體型來看,像是漠北一方的人,雖然他們穿了大曜國的服飾,雖然他們說話的時候刻意壓低了嗓音,可是他們分明就是北辰國的人,這一點只從他們隨身帶著的彎刀就能看出來,北辰國的男子擅使彎刀,而那種刀只產於北辰國。
睿文知道,之前皇帝與廣晉王商議的事便與北辰國有關,已經被抓獲的北辰國二皇子,在押往京城的途中逃脫,這便是令廣晉王與范統領如臨大敵,催促著皇帝結束微服的原因。
他看了眼身側沉睡的夕顏,為她蓋好衣衫,他們抓來自己和夕顏,為著就是能威脅皇帝吧,二皇子能安然回到北辰國固然好,若中途被捉回,他們便可用他們作為人質去交換,以皇帝對夕顏的疼愛,定然會答應。
這是一個安排周密的計劃,從他們微服的那一刻起,皇帝的一切行動定都在他們的監控之中,否則他們不會在得知二皇子逃脫的第二日便動手,且算準了彼時皇帝身邊護衛的人不多,更算準了皇帝微服必定會帶最愛的夕顏。
睿文呼出長長一口氣,皇帝對夕顏的寵愛,每個人都看的見,而這種寵愛此刻卻成為了困住夕顏的桎梏。
天色漸漸的泛起灰白,睿文起身拍拍夕顏的臉,「夕顏,醒醒,該起來了。」
夕顏睡的警醒,一下就醒了過來,她揉揉自己的雙眼,讓睿文將外袍穿上,撿起地上的麻繩,「怎麼系?」
「你照著先前我被綁的樣子來,記得將繩頭放到我手裡,」睿文教夕顏將他綁起來,叮囑道「別綁太鬆了,容易被人發現。」
夕顏依言將睿文綁好,睿文試了下,點點頭,「現在你試著將自己的手繫起來,記住多繞兩圈才不容易脫落。」
在綁麻繩之前,夕顏將自己手上的布條解開,凝固的血粘著布條,稍一拉扯又流出新的血,夕顏咬牙,將粗糙的繩索繞上自己的手腕,微微用力,手腕便痛的彷彿不是自己的一般。
繞了三圈,夕顏用力拉住兩頭,繫了個活結,將繩頭握在手心,手腕已經痛的失去了知覺,她坐著將手移到蜷縮起的腳邊,慢慢的將手移到身後,重新到在了草堆上。
等她做完這些,已經累的氣喘吁吁了,才躺下沒多久,便聽到院子裡有人說話的聲音,雜亂的腳步聲,而那腳步聲正是一路往他們的所在而來,聽到門上的鎖「嘩啦」一聲響,夕顏的一顆心霎時被提了起來,呯呯的跳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