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封靈洞裡寂靜地幾乎只能聽到彼此微弱的呼吸聲。
好半晌，路顏才深深吸了口氣，看向祭鴻，「說著這樣殘忍的話，你竟還笑得出來？流月從頭到尾都是受害者，你就忍心這樣殺了他嗎？」
「小顏，你既然選擇留在這裡，你就應該有相當的覺悟。」祭鴻的神色漸漸凝重了起來，「剛才我在外面已經聽得一清二楚，你回到了千年前，已經知道了千年前所發生的一切，那你也應該清楚，宿冰如果利用那半個靈魂重生，等待整個妖獸界會是什麼？在他的眼裡，你才是這個世界的唯一，他固執地認為，只有毀了這個王朝，才能讓你自由。就算被封印千年，這個執念也從未改變過。」
「當年寂星和夜火之所以選擇站在司月這一邊，之所以狠心選擇背叛宿冰的友情和信任，甚至，犧牲整個妖狼族，就是因為他們很清楚，這個王朝一旦被顛覆，到時戰亂一起，死的就不僅僅是妖狼族。這千萬年來，中都王城原本就是政權的核心，而女神的存在，就是這個核心的凝聚力，這種凝聚力已經成形了千萬年之久，如果被破壞，妖獸界將生靈塗炭，萬劫不復。所以，有時候我們必須為了顧全大局，而犧牲某些人或某些事，即使——那個人對你很重要。」
路顏無言以對，只能低頭看著沉睡的流月淳。
當初她不肯承擔女神的責任，就是怕這種沉重而巨大的責任總有一天會讓她陷入兩難的境地，但有些事無論如何逃避也是沒用的。
因為，她已經選擇了承擔。
「等一下！等一下！」青嵐終於再也忍不住了，從祭鴻肩頭跳了下來，激動地揮舞著貓爪，「祭鴻，你——你怎麼可以殺王上？一定有其他的辦法對不對？夜火將軍——肯定有其他辦法對不對？」青嵐轉頭看向沉默的夜火，目光中充滿了期待。它已經從祭鴻那裡知道了來龍去脈，在它的心目中宿冰是一個很可怕的傢伙，是會讓妖獸界毀滅的壞蛋，但……也不能因此而放棄王上……雖然王上有時小氣一點，任性一點，甚至總是把它當球一樣拋開丟去，但他勉強還算是個好人……也是個寂寞的人……
見眾人沉默，青嵐不禁又將目光望向了路顏。
「殿下，你說句話啊！」
難道就連殿下也要放棄王上了嗎？
終於，路顏緩緩抬起了頭，卻是看向祭鴻，「祭鴻，你是真的決定放棄流月嗎？」
祭鴻紫眸一閃，沒有回答。
「如果你真的放棄了，當初在南澤，你就有機會殺了他。」路顏緊緊盯著祭鴻，一字字地問，「其實，你是在賭，對不對？賭流月能不能戰勝宿冰，賭流月會不會成為妖獸界的希望，也在賭你能不能實現司月的願望，實現自己的諾言？」
祭鴻輕歎了口氣，淡淡一笑，「小顏，我就說嘛，你很聰明。其實在南澤，取下小鬼的神月之勾就是想讓宿冰的力量出現。這千年來，那半枚神月之勾鎮壓住了宿冰的靈魂，但也同時讓他的力量得到了很好的隱蔽盾牌，讓人無從知道他究竟成長到了一種什麼程度？原本那次我逼他出來，是想趁那個機會消滅宿冰。而且南澤屬水，剛好可以克制妖狼族的力量，我的機會也大一些。但小鬼卻因為你的一聲呼喚而恢復神智——所以，我就下決心賭一賭——」祭鴻抬眸深深望進路顏的眼底，「畢竟司月真正的願望並不希望這個新王跟著宿冰一起消失——」
「但現在事情已經脫離了我的掌控。被封印在縛神之獄的宿冰雖然只有另半個靈魂，但力量卻強大超出了我的預料。雲長老他們發動政變，夜玄的風箭上被賦予了妖狼族的力量，半妖一族的慘劇……我可以很肯定地斷言，是宿冰在幕後操縱——」
「他在一步步地施實他的計劃，先是寂星，接下來可能就是夜火，再接下來……可能所有當年對不起他的人都會付出相應的代價——」
「那你怕了嗎？」路顏忽然淡淡地問了一句。
祭鴻一怔，即而鬆了眉間，揚唇輕笑。「小顏，那你呢？你怕嗎？」
「我怕。」路顏用袖角輕輕擦拭著流月淳額際的冷汗，「不過，我不是怕自己會有什麼下場。現在小雅死了，宿星重傷，雲離被控制了……我不知道後面還會發生什麼無法預料的事？可是祭鴻，我也想賭一賭，我不想就這樣放棄流月。雖然殺了流月，可能可以解決很多事，但我不想這樣做——」
「殿下——」青嵐激動地跳上了路顏的肩頭，「我就知道，你不會放棄王上的——」
路顏伸手摸了摸青嵐毛茸茸的腦袋，「小盜盜，你最近好像瘦了不少。」
「殿下——」青嵐喉間一哽，頓時眼淚汪汪。
祭鴻誇張地長歎了一口氣，「我美麗的小顏，既然你已經做了這樣的決定，那我就捨命陪你賭一把！」
路顏淡淡瞥了他一眼，「前任君下陛下，你不是早就決定賭了嗎？不要又把責任推到我身上——」
「小顏，你怎麼老對我這麼無情？」祭鴻無趣地摸了摸鼻。
「因為你總是無所不用其極地找借口趁機佔我便宜。」
祭鴻一臉委屈，「這句話應該送給那隻小鬼比較恰當吧？」他好像總是口頭上佔便宜，從來沒有在行動上實現過。
路顏沒搭理他，只是轉頭看向夜火，「夜火將軍，雲離現在怎樣了？」
「他還在昏睡。」夜火淡淡地應了一聲，「身上的傷並不是太重，王上避過了要害。」
「那就好。」路顏微鬆了口氣。
「殿下，這次我可是大功臣。」青嵐得意洋洋地舉起貓爪，「如果不是我未卜先知，夢到雲離要殺我們，王上可就慘了，當時他可是已經高燒昏睡了啊！」
「夢？」路顏不解地蹙眉，「仙貓族的人也有夢示的能力嗎？」
祭鴻忽然走到路顏面前，將青嵐一把抱了起來。
「喂喂，你幹什麼抱我起來？」青嵐不住地掙扎，卻沒能掙脫。
「這笨貓要是有這個能力，怎麼會到現在還變不了人身？」說著，朝夜火看了一眼，「夜，你說我的話有沒有道理？」
夜火緊抿著雙唇，沒應聲。
「你們在打什麼啞謎？」路顏滿頭霧水。
「是影千示的警。」夜火破天荒地開口解釋，「是他入了青嵐的夢。」
青嵐停下了掙扎，不滿地大聲抗議，「啊啊啊，你們為什麼不肯老實承認我的能力呢？不是說是影千給王上下了咒術嗎？為什麼他還會示警？你們亂說！」
「咒術？什麼咒術？」路顏心中一沉。
「王上中了咒術啊！殿下你還不知道嗎？是影千在你的護月之鏈上下了咒術，所以王上才脫下你的鏈子——又怕你遇到危險，才推你進空間移動之門——」
路顏將目光重新投向昏睡的流月淳。
——這隻狐狸果然笨得無藥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