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色的結界散發著聖潔般的光芒,但在結界之內,卻是一片幾乎刺痛人心的血紅。
很多半妖族人都倒下了。
年邁衰弱的老人,咿呀學語的孩童……這些幾乎喪失或是還完全沒有抵抗力的人首先倒在血泊裡。
除了鮮紅的血色,寂星眼裡幾乎看不到任何東西了。
他殺了很多人。就好像回到了千年前的那場可怕的叛亂之戰,整個人甚至連靈魂都被血腥的殺戮困住了。
一身白衣成了血色,四周的土地染成了血色,就連黎明都已成了血色。
可他救不了更多的人。
即使將全身所有的靈力都施放出來,他也只能救到身邊的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另一些人一個接著一個倒在自己面前。
心口驀然間冰冷,緊接而來的,是一陣幾乎讓人昏厥的劇痛。
眼前一黑,手上的紫影光劍幾乎都握不住了。
時間已經到了嗎?
但他……還可以做最後一件事。
抬起頭,他看向依舊高高站在執刑台上的雲長老,視線也開始模糊起來。
「寂星,看來你已到了極限了——」高台上的老者微微瞇起了冰冷的褐眸,眼見面前渾身浴血的寂星已是強弩之末,週身的銀光漸漸微弱了幾分。
寂星失了血色的唇忽然輕輕一揚。
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要救所有的人,他必須先擒住雲長老,破了結界。
人影一晃,如閃電般掠到了高台之上。
手上的紫影光劍突然紫芒大盛,在突破雲長老的護身結界之後,劍尖直抵雲長老的心臟。
雲長老臉上駭然變色。「寂星,你連我都敢殺嗎?」
寂星淡淡一笑,沒有了往日的溫和。
「只要雲長老解除結界,寂星願意束手就擒。殺盡半妖族雖可以震懾人心,但同時,也失了民心。」
雲長老眼中神色數變。
「好,我答應你。」
隨著話語落下,施布在刑場外的結界頓時消失於無形,而那些原本還在屠殺半妖族人的侍衛也停下了動作。
「寂星大人——」傷痕纍纍的半妖族人們看著高台上還在與雲長老對峙的寂星,眼中寫滿了焦急與不安。
「帶著你們的族人快走。」寂星連頭都沒有回,他絲毫也不敢放鬆,因為他很清楚自己面對的是怎樣一個人。雲長老是四大長老之首,也是四人裡陳府最深的一個人。
而且,他只有這一次機會。
很短暫的機會。
那些半妖族人咬咬牙,紛紛扶起受傷的同伴衝出了刑場。
「寂星,現在你可以放下手中的劍了吧?」雲長老冷笑,「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殺了我並沒有好處。」
寂星眼中的銀芒已在漸漸消退,連握劍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我會放下的。」寂星努力集中精神,「只要——只要他們走出你的施法範圍。」雲長老施布結界通常離他越近,威力越大,只要那些半妖族的人可以走出一定的距離,就算雲長老事後反悔,那個結界也不難攻破。
雲長老看了那些四散逃走的半妖族人一眼,淡淡地道「現在就算我要施布結界,也困不住多少人了。」
寂星緩緩放下了手中的劍。
早就候在他身後的魔人侍衛撲了上去,奪下了他的紫影光劍,並且與光繩再一次將他牢牢綁住。
「寂星,就算我不殺你,你也撐不了多久了吧?」雲長老忽然微笑了起來,「不過,你千萬別死得太早了,不然,會錯過一場好戲的。」
耳畔忽傳來了風的聲音,寂星面色一變,駭然回過頭。
只見四周狂風大起,風中似隱含著無數利刃,泛著可怕的血光——那是風長老的馭風術。
是他大意了,竟沒有察覺到執刑的當日只有雲長老一人出現。
「為什麼不肯放過他們?」寂星話音方落,一口鮮血已吐了出來。他已經沒有任何力氣阻止了這場屠殺了。
「聽過說放虎歸山嗎?寂星,你太天真了,你以為經歷了一場幾乎滅族的屠殺之後,半妖族的人就會此善罷甘休嗎?與其日後我永無寧日,還不如斬草除根,以圖清靜。」
寂星絕望地閉上了眼。
忽然,他聽到了雲長老輕「咦」了一聲。
寂星睜開了眼。
四周的風停了,在不遠處,一道七彩的光芒幾乎映亮了半個天空,將風長老的殺人馭風消於了無形。
寂星的心底燃起了希望。
那是護月之鏈的神聖光芒。
——殿下,你終於趕到了嗎?
雲長老雙目一凝,看著沐浴在七彩光芒中的女子,「拿下那個假冒女神。」
「有護月之鏈的七彩神光作證,雲長老,你還認為我是假冒的嗎?」路顏高高舉起了腕上了水晶手鏈,雙眸之中染滿了怒火。
滿地都是鮮血和屍體……還有被光繩束縛住的寂星……那一身長袍幾乎已是瞧不出原本的顏色了。
她還是晚了一步,竟讓這麼多人死在了屠刀之下。
「夜火將軍,請幫忙救助傷者。」
霞光之後,走出了一身黑衣的夜火,還有夜宇和其他原本被囚禁的戰獅族人。在夜火的授命下,幾名戰獅族的族人已經開始對傷重者進行施救,剩下的人皆嚴陣以待。
雲長老眸中變幻莫測,忽然大笑了起來。
「路顏,你若是真的女神,為何會在地牢之內煽動雲離造反?你若是真的女神,王上又為何不在你身邊?是不是你對王上做了什麼?又或者說,你已經不滿足於只當一名女神,所以,才會聯合王的守護族和戰獅族共同策劃了這一場陰謀?」
這個陰險的老傢伙,不只是半妖,連夜火他們也不放過了嗎?
路顏心中怒火狂燒,第一次,她有了殺人的衝動。
「誰說朕不在?」
身後,忽然響起了一道熟悉的聲音,只是與往日不同,此刻這道聲音裡暗藏著如刀鋒般的冰冷。
路顏心中一喜,轉過了身。
就見流月淳正緩步朝這邊走來,雖然他的神色還是很蒼白,但那雙眼睛都散發著懾人的光彩,幾乎令人不敢逼視。
雲長老似乎沒料到流月淳也會出現,不禁微怔了怔。
流月淳冷冷凝視著他,「怎麼?難道雲長老想說朕其實也是假冒的?是由半妖假冒的嗎?」
雲長老臉上恢復了平靜,「王城之中曾經發生過此類事件,我當然可以這樣懷疑。」
「哎,老雲啊,你是不是年紀太大了,所以老眼昏花了,連真假都開始分不清了啊!」流月淳的身後忽然走出了另一個人。
「你可不要告訴我,連我都是別人假扮的呀!我們可是一起朝夕相處了五千年。當年,我還曾經興起過讓你當我新歡的念頭呢。」
那張帶著玩世不恭、慵懶邪魅的笑容瞬間讓雲長老變了臉色。
「祭鴻?」
為什麼連這個五千年前的前任君王都出現在了這裡?
為什麼所有的一切漸漸偏離了軌道?跟「那個人」所說的完全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