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潤嬪住的廂房還有十來步,就聞到了一股濃郁的香味,是香燭的味道,大白天的擺弄香燭做什麼?我心中不由得奇怪。
「怎麼不好好休息,倒擺弄起這些來?」我跨進廂房,從潤嬪手上接過尚未點燃的香蠟紙張。
「也沒什麼?就是突然間喜歡上這種味道了,清淨的時候擺弄擺弄,覺得有些意思。」潤嬪淡淡地招呼我一同在圓桌邊落座,「寶瓏,去叫奴才準備些果品來。」
「客氣什麼,」我有些驚訝她的變化,潤嬪的安靜平和如她從前的驕橫霸道一樣,讓我一下難以接受,「我又不是客人。」
「前日見了阿瑪,下月他就要上路了,雖說,流放寧古塔,日後再難相見,可總好過身首異處,阿瑪身邊還有兩個兄長照料,我也就放心了。」潤嬪依舊淡淡地。
「那就好,家中女眷也安頓好了吧,聽說皇上賜了別的居所,棄了浮華,安寧度日倒不失為一樁好事。」我拍拍她的手,輕聲安慰。
「我也這樣想,」潤嬪輕歎一口氣,唇邊有淡淡的笑意,「若沒有娘娘您,還不知事情會怎樣。」
「皇上宅心仁厚,」我自然不便說出與石達開商議之事,「加之你的孝心感動了上天,老天保佑,才還你一家人平安。看看,幾日不見,你精神好些,臉上豐潤了,倒比從前更好看。」我真心讚歎,潤嬪本來貌美,從前的跋扈扭曲了她的嬌顏,如今。經歷一番風波,性情恬淡了,面上多了一份清雅。讓人看著更覺親近.電腦站更新最快.
「娘娘莫要調笑了,不過比從前懂事些罷了。這些天吃齋念佛,六根清淨,我才明白,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麼?」潤嬪拿起桌上我先前放下的香燭,叫寶瓏進來點亮了長案上地蠟燭。又將香在燭上點燃,復又吹滅上頭的明火,只餘一絲清煙在房中裊裊上揚。
潤嬪在衣櫥邊的櫃上供了小小一尊佛,佛前地香爐裡還有只剩小節竹柄的香蠟,我看著她地背影,不明白寶瓏說的奇怪,究竟指什麼方面。
「娘娘,」寶瓏不知何時走到我身邊,「您看我家主子。那樣虔誠,讓我心裡慌得很,她不會學前朝皇后吧?」
前朝皇后?我心中一驚。記得乾隆皇帝有位皇后,兩人因為感情的事兒鬧翻了。皇后與皇帝幾番爭吵。一時想不通就削髮做了尼姑,聽說乾隆爺曾以宮闈中出了這樣的事情為恥呢!
「你先出去。我再探探,」我沖寶瓏使個眼色,讓她退出房去。
「不好意思,到了上香的時辰,」潤嬪上完香,取下盤扣上繫著地帕子擦了擦手,「替我阿瑪和兄長求個平安,也替我苦命的孩兒積福。」
我很不自然地咧嘴笑笑,「房中擺放太多的香燭總不好,皇上似乎不太喜歡這麼濃郁的味道,」我試探性地開口。
「姐姐,不介意我這麼叫吧,」見我默許,潤嬪才又開口,「皇上不會來了,姐姐放心,我到底讀過文章,不會做那種給皇家丟臉的事,拜拜佛,不過是一種寄托,如今,我就如同未進宮的時候一樣,與世無爭,不同之處只在於,再難見到阿瑪額娘了。」她眼中有淚。
「皇上是忙於國事,怎會不見你?」我有些傷感潤嬪的淡然,這不是她本來的性情,從前的潤嬪,驕橫,有朝氣,凡是有利地都會去積極爭取,之前還為她的成熟欣喜,如今卻叫我心中淒惶,明白的,一看就知道,那種淡然,不過是另一種形式地絕望罷了。
「姐姐,鍾粹宮,你以後不要再來,姐姐還有大好的前程,妹妹心中清淨,已算是半個出家人,不過顧念皇室聲譽,留下這半丈煩惱絲罷了,」潤嬪將一張素箋塞在我手中,起身送我出門,「往後經過鍾粹宮,勞煩姐姐繞遠些走吧,木魚聲聽在耳中,又添多少惆悵?」
「妹妹,」我被她半推著出門,還來不及看真切她地表情,已經被木門隔在房外,「有話好好說,何苦這樣?」她還年輕,不過十八歲地年紀,竟然絕望到這般。
「姐姐記得幫我把這素箋送與皇上,從今日起,只當世間沒有我這個人了。」低低地啜泣聲從房內傳來,我使勁撞門卻不得開,她在房中已經閂緊,心意已決,只怕說得再多也沒有意義了。
從鍾粹宮中出來,我直接奔向養心殿,不過晌午,奕濘應該吃了午膳在殿中休息,該死的傢伙,我要問問,他都對潤嬪做了什麼?
「蘭主子,皇上在……」安德海見我急急奔來,趕緊擋在殿門口。
怎麼,有什麼見不得人地事嗎?哼,臭男人,紅杏出牆的事也不只做過一回兩回了,我火大地推開安德海,一腳踹開輕掩上的殿門。
殿中有一男兩女,不要誤會,他們都衣著整齊,看到我粗魯的、見到三人後因驚愕而定格的姿勢,皇后首先開口斥責,「大膽蘭妃,進殿不讓奴才通報,還如此不懂禮儀!」
奕濘在榻上坐著,面無表情,大殿一側安靜地坐著蘭兒,她也在?我心中狐疑,肚子裡有諸多問號,加之先前因為潤嬪的事太過氣憤,也就懶得理皇后,逕直走上台階站在奕濘面前。「大膽,見到本宮竟然不行禮!」皇后氣得柳眉倒豎,完全沒有了往日的端莊大氣。
「算了,蘭妃,有事稍後再說,你退下吧。」奕濘替我解了圍,雖然語氣平淡,但是任誰也聽得出他話中的偏袒。
這三個人要說什麼?直覺告訴我沒什麼好事,所以我不想摻和,潤嬪的事就算現在說出,也難以解決,她是鐵了心要常伴青燈了,奕濘又給我找了台階,我微微點了點頭,打算走出大殿。
「哎,既然蘭妃來了,也就一起沾沾懿貴人的喜氣吧,」皇后趕緊開口,她一說話就迫使我不得不停下腳步。
「何喜之有?」我眼角掃掃蘭兒,她依然安靜地坐著,像個可憐的小媳婦,任人擺佈她的命運。
「喜事兒可多呢,」皇后優雅地輕拂鬢角幾根青絲,「懿貴人,啊,不對,該叫懿妃了,連跳兩級,跟蘭妃從前一樣風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