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記 網友上傳章節 第四卷 終之卷 第十七章 戰報
    皇后周氏生得薄唇細目,氣度沉靜,與那媚眼玉膚的田貴妃和眉目清淡的袁妃又是不同。上次見她已經是一年前事情,那個時候我光顧著鬱悶和氣憤,甚至未曾仔細打量過她。今天帶著一點小人得志的惡趣味,YY她叫我嫂嫂的情景……

    「媛淑人,自回京後未嘗見你,一向可好?」皇后看著我,道。壞了!命婦受封,除了入宮朝帝王外,還該拜皇后才是。皇上給我免了一切繁文縟節,可是我自己最近心裡亂糟糟,居然沒想到後宮的老大。如今這除太后外的仨後宮最強女性陣容站在我面前,簡直就是興師問罪嘛!

    「臣妾謝殿下垂念,臣妾一切安好。」我福禮道。

    「陛下不讓吾等插手,親自擬單子賜了賀禮給你們二人,所以我也一直不甚清楚侍郎夫婦是否新婚愉悅美滿。」皇后的神情很鄭重,看不出到底打什麼主意。

    「臣妾惶恐,」我欠身回答,「勞煩陛下殿下掛心受累,臣妾感恩不盡。皇家所賜之禮,悉心珍藏,夙夜不敢忘。」

    「媛淑人言重了。」皇后說著,目光往乾清宮門一抹,「張保,你要往哪裡去?」

    我一扭頭,看到門邊一個御前牌子正往暖閣方向跑,聽見皇后問話嚇得趕緊顛回來「回稟殿下,奴婢去侍奉陛下……」

    「得了。」田貴妃在一旁掃了我一眼,「還不是去通風報信的。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們欺負媛淑人了?想跟陛下怎麼告?」

    「回娘娘!奴婢不敢啊!」那叫張保的御前牌子嚇得臉上血色都沒了。

    「你沒少告,還說不敢。不過也是,這天下恐怕也找不出第二個人來,讓陛下這麼為之跑腿的了。何況你們呢。」田貴妃長歎道。

    「少說兩句吧。也不怕失了身份。」皇后低聲對田貴妃輕斥。

    「是,殿下。」她立刻閉嘴。

    袁妃一直安安靜靜站在一旁,這時才開口對張保說「你去通報吧。我們都到門口候著了,龍輦也備好了。可以請陛下了。」

    「奴婢立刻去!」張保巴不得馬上消失。

    皇后轉向我「我們要陪陛下去太液池游賞。陛下幾日不曾好好歇息了,好不容易才讓他答應給自己半日假。媛淑人可願意同去?」「謝殿下恩典,臣妾不敢.新最快.況且府內還有家事,不敢耽擱。」我回答。

    「哪裡來的這麼多不敢。」皇后微笑,「那我也不勉強淑人了。淑人如今是文府侍郎夫人,自是府內主事為要。不過……」她語氣凝重起來,「陛下待你如何,你心中自然明瞭。我只希望你能在禮義之內,安撫聖心,若有什麼事不好向陛下要求地,儘管告訴我。」

    我微微愕然。抬眼看向皇后時,發現她卻是認真而鄭重的。滿身華服,鬢外麗冠。一派氣魄雍容,但那面龐上仍是年輕女子堅韌而澄澈的表情。

    皇后之所以為皇后,並不是只靠虛名。她雖然並不瞭解真相。但是卻可以容下所有,甚至主動拋出橄欖枝。當然。如若不是知道歷史上周後為人。我可能會認為這是另一個陷阱。所謂大局,是古代女子地幸福還是墳墓。這實在不好說。

    「臣妾叩謝殿下垂愛恩德。」我行禮罷,告退。

    而又五日之後,我惶然了。

    在風和日麗的上午去程丹墨地布莊訂料子,順便結了三月的賬目。趁程丹墨去取賬冊,我和紅珊在外堂裡隨意看布匹錦緞的時候,卻聽見兩個來買布的管事模樣男人在交談。而他們交談的內容,是宣府地戰況。

    穿青色比甲年紀更長的男子一臉愁容,心不在焉。手裡翻來覆去就一匹布,說道「聽說宣府一戰十分慘烈,我大明死了不少將士。本來這人就不夠使,幹什麼還主動去打,這下好了。」

    旁邊較年輕的著墨綠直裰和東坡巾的男子則咂砸嘴,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韃子攻了宣府,有骨氣的當然要奪回來,宣府兵家重地,不可失卻。再說雖然是慘烈,死了那麼多人,可是聽說還是明軍勝了嘛。」

    「勝了又有什麼用,聽說那一片連活人都沒幾個了,勞命傷財的。不知道那個舉國期待的文侍郎還活著呢不,我看啊,他最是好戰,這種人死了也好。讓我們過幾天安生日子吧。」老男人長歎。

    紅珊把手裡布匹重重往櫃上一砸。驚得兩個男人回頭望她。

    「可也不能這麼說,」年輕男子又接了話茬,「這滿朝裡頭,有幾個眼睛放在韃子而不是自己人身上的?他們家財萬貫,打仗了可願意拿出一文錢?不管是賊兵還是韃子兵,都不會因為咱不想打他就不打,是不是?這朝內啊,要是沒有幾個願意打肯親自上陣打殺地臣子,大明啊……哎。」

    「只是陛下太難。上手接了這爛攤子,也是兢兢業業,求賢若渴卻無才可用,殺罪臣不捨又無可奈何。若是天下亡在陛下手裡,他可就冤破古今了。依我看,還不如盡早遷都,放了這天子守國門的意。我呢江南還有親戚,就投了去。」老男人摸著錦緞。

    「你有親戚可投,我卻只有一方家眷在京師這天子腳下。天子若是南下,我們可就慘嘍!這世上要是多幾個盧大人洪大人,也許日子又不一樣了。」年輕男子掏出銀子,捲了三兩匹布,搖著頭說。「嫂夫人,怎麼跑前堂來了?」程丹墨手裡拿著一本賬冊從後面找出來,「可有入眼的料子?」

    「我今日先不挑了。」我說,「光結賬吧。」

    「出了什麼事?要是光結賬,還勞你跑來?我叫夥計去府上結就是了。可是身子不舒服?」他看著我。

    「沒有。」我瞥眼看見那倆男人已經抱著布出了店門。

    「那好。請跟我到後堂去吧。」程丹墨說。

    結了月帳,我幾乎是帶著焦躁地心情催促轎夫回到了文府。入門後立刻穿院門幾重進房裡,拿了筆墨寫一封短信。然後叫齊之洋,送到皇城裡去。這封信是給彤戟的。但同時也是給皇上地。我相信對戰況,沒人比他更清楚。彤戟在傍晚騎馬來到文府。依舊便衣儒巾,身上背著一隻長條背囊。我得了通報出來迎他時,他正將馬交給門房等著地皂吏。看到我,彤戟笑了笑。上來行禮「夫人可等急了?」

    「我倒是沒想到你來得這樣快,蔣指揮使應當是職守繁忙的。」我也笑笑。

    「還好。」他看了一下四周,「請借個安靜之處說話。」

    帶著他去文禾地書房。

    翠珠正在書房裡擦桌椅,見我們進來,行禮退了出去,留門不關。

    我聽得她走遠了,方才請彤戟坐。

    「我不坐了,夫人先看這個吧。」他解下身上地長條背囊,打開來給我看。

    「這是……」這貌似是奏折吧?他怎麼能把奏折拿來的呢?

    「這是剛剛送到不久地文侍郎宣府戰況奏報。陛下看過之後叫我拿給夫人過目。奏報午後到的,陛下拿著奏報自己在御書房裡又悶坐了一個時辰,所以我直到現在才過來。」他把奏折遞給我。「請夫人過目,然後我還要帶著它回宮覆命。」

    立刻打開奏折來看。

    第一行便是工工整整的「宣府奪城大捷報」七個字。我是多麼熟悉這字體。

    我抬頭看看彤戟。他嘴畔噙了淡淡笑意。說「這才是第一手事實闡述。夫人可還擔心麼?」

    我的確鬆了半口氣,只是半口。剩下半口要讀完才知道能不能松。

    奏報中文禾從出師之日起。簡明扼要地講述了數日內情形。領兵逼近宣府,中途同時調集延慶衛、懷來衛及保安州兵馬,整編一日,三千精兵先至。又大同各處招募礦工數百,同時囤積火藥,集中壕橋、雲梯、炮銃,迅速猛烈攻城。而礦工攜火藥開地道以入,破壞城牆。地道入兵數人,鐵甲蒙面,與宣府城內明民起事。用裡應外合之術,合而擊之。此番炮攻、攀城、炸城、內攻四者一日內齊發,速度奇高,內巷戰者與外攻伐者無數。建虜鐵騎,攻大於守,一時失措。明兵馬兩萬餘戰後剩餘五千,城內明民損失近半,建虜死傷慘重,破門退出城池又失十之二三。宣府奪回。

    我心驚膽戰地看完了奏報,抬頭問彤戟「他沒有提他自己。」彤戟失笑地說「這可是文侍郎親手書寫?」

    「正是。」我恍然,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太過擔心他。」

    「彤戟明白。」他接過奏折,原樣收好,「我三日後啟程往長洲,煩請夫人寫封信給清歌為證。」

    「好。我寫完了交給你。」我說。

    「多謝夫人,那彤戟告辭。」他一揖手,自出門去。

    文禾的第一步戰略任務完成了。皇上一定也高興著,為什麼還悶一個時辰?接下來,要修繕長城鞏固邊防,他是在為此事發愁麼?文禾隻字不提長城事情,他在打什麼主意呢?我看著懸窗外頭地春柳,方才腦子裡的充血狀況似乎緩解下來,而心裡的焦躁也開始平息。不管怎麼說,這一口氣終於是松完了。那兩個男人太可惡,不知道謠言害死人麼?真是喜好談論軍政又全無靠譜之腦的男人典型。

    可是我不知道,害死人的謠言,原來更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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