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文府,門房正在門口等著,見我出了轎子,迎上來道「夫人,剛剛才收了一個帖子,是給夫人的。」
「誰送的?」我接過來。
「是桃花渡的夥計。」門房回答,「他說姑娘若是不得空,就派人回復一聲,如果能去就不必回復。」
「知道了。」我拿著帖子回房裡去換衣服。紅珊端著托盤進來「夫人回來了?廚子說煨了銀耳蓮子湯,等夫人回來喝。」
「我沒有要喝啊。」我納悶地看著她。
紅珊把托盤放桌上,湯遞過來「大公子吩咐的,他走以後,每天要換花樣給夫人做一盅湯水。」
他還真怕我掉斤兩啊!我其實求之不得的啊。我接過湯碗,笑道「告訴她們以後不必做了,我又沒什麼辛苦事情,用不著補。」
「這個……」紅珊歪歪頭,「奴婢可沒有膽量去說,大公子回來奴婢沒法交代。」
我點點頭,說「回頭我去知會她們。」
「不必的,夫人,讓她們做清淡些就是了,好歹也是大公子一片心意啊。」她轉身去拿我換下的衣服,夫人還出去麼?」
「哦對了,」我差點忘記帖子,「我先看看這個再說。」
果然是寧超發來的,邀請我去桃花渡一聚。也是,回來之後一直忙婚事,入宮面聖的,婚禮之上匆匆遠見一下,都沒坐在一起聚過。看了看時間。是午時,要去的話時候不多了。我便喝完湯,對紅珊說「我要出去。午飯不在府裡吃了。」
「我陪夫人去。」紅珊點點頭。
桃花渡幾乎是老樣子。那瘦金體的牌匾是方以智書寫,仍高高掛著。而酒樓的外牆似乎是重新上過一層漆,顯得光亮了些。店裡小二還認得我,引了我進去,就高聲通報正在戲台旁邊跟人說話地寧超。
寧超轉身看到我,臉上盈盈笑意。忙走過來作揖「見過文夫人。」
「寧兄多禮了。」我回禮,「回來後一直未曾拜見,實在有愧。」
「折煞在下了,」他笑,「知道你忙,怕叨擾了你,但是實在拗不過我妹妹,她正在後院裡頭陪內子和璇兒。」
「璇兒?」我疑惑。
寧超笑得沒這麼甜蜜過,說「罪過罪過。未曾告訴夫人,寧璇乃是我的女兒,如今已經有半歲余了。」
「啊……罪過罪過。」我學他的口吻,「只帶了給你們地禮。卻未曾備得給小娃的.電腦小說站新最快.不過。寧兄,別再喚我夫人了好不?」
「是。弟妹。」他微笑,「待會讓內子抱她出來見。」
「那極好。」我轉頭對紅珊說,「把禮交給寧老闆吧。」盒裡都是些文禾從南京帶回來地絲綢飾品,他早早就準備了,我當時甚至都沒來得及想到這一點。老練啊老練,特殊時期的老練才是真老練。
寧超謝過,讓夥計收了禮,引我去二樓最大的雅座等著。
不久一陣笑語先入簾,蘭絳一身妃色褙子,仔細看比去年時確胖了些,面容舒展愉悅,懷裡一個粉色襁褓。寧蔻兒和程丹墨也說說笑笑跟在她身後進來,一起對我行禮「見過文大夫人!」
「這可是討打的,這稱謂我便是不應。」我故意撇嘴。
蘭絳笑著走到我身邊「弟妹打他們吧,我這裡正騰不開手。」
「得令!」我便揚起手。
「啊!嫂嫂救我!」寧蔻兒故意閃到蘭絳身後。
「你也知道要挨打,何必貧嘴?」蘭絳揶揄著,把懷裡的酣睡小娃兒抱來給我看。
只見軟布中粉嘟嘟一坨嫩肉,眉目清淡,睫毛長翹,嘴唇水潤微噘著,煞是可愛。我忍不住問「我可以抱抱麼?」
「哎呀文嫂嫂討打!」寧蔻兒躲在蘭絳身後仍然小聲說,「我嫂嫂和哥哥都不讓人抱璇兒地,含在嘴裡捧在手心的,誰敢要抱呀!」
「別人不行,你文嫂嫂還不行?」蘭絳很痛快地把小玉人遞給我。
程丹墨在旁邊笑得雙肩聳動,對寧蔻兒做鬼臉。
這才是暖玉溫香在懷。我小心抱著璇兒,她似是有什麼不樂意般睡夢裡還砸砸嘴,渾身散發一股奶香味,柔柔靜靜。我輕輕拍著她,心裡莫名感懷。
「接下來就等著弟妹的喜訊了。」蘭絳在旁輕輕道。
我臉上熱了下,心裡卻是一涼。我麼?我幾乎尚未想過和文禾生一個孩子,連成親都是做夢一樣,似乎這種日子是跟別人偷來的,每一日都是奢侈。新婚那一夜文禾未曾採取什麼措施,他似乎很瞭解我的生理週期,毫不忌憚。但那之後他卻亮出了如假包換的杜氏產品。我驚異他從哪弄到的,接著恍然醒悟他為什麼新婚第二日早上就跑回2世紀去,美其名曰去見田美,其實是去弄這個了,搞得我哭笑不得。他的意思非常明白,我們不能有孩子,因為我們甚至可能連未來都沒有。
「想什麼呢?」寧蔻兒湊過來,「莫不是在想什麼時候文大公子回來,好……」
「蔻兒!」蘭絳嗔怪道,「姑娘家說什麼呢!」
「沒什麼!」寧蔻兒笑瞇瞇,「我就是說,什麼時候文大公子回來,好一起聚一聚啊。」
「哈哈哈!」程丹墨終於笑出聲,「好主意!」
「程公子,你是不是想我讓哥哥把你那只呆雁丟出去?」寧蔻兒杏目一瞪。
「小生大錯特錯,請姑娘海涵!」程丹墨趕緊作揖。
「你們別鬧了,好歹也是快成親的人了,整日沒有正形。」蘭絳歎氣。對蔻兒說,「去看你哥哥忙完沒有。」
蔻兒出門去找寧超。
蘭絳從我手上把璇兒輕輕接回,在懷裡輕輕拍著。邊踱步邊說「弟妹,文兄弟做事穩重。又吉人天相,不必太擔心了。」
原來她以為我方才分神是在擔心文禾。我笑說「多謝嫂嫂寬慰。」
寧超帶著寧蔻兒進來,又喚夥計上菜上酒。不多時桌上布開十幾道珍饈,天上地下,雲邊海裡無所不有。我看著這些好菜餚。卻是實際上一點胃口也無。
寧超舉杯致辭,言遲來洗塵兼祝福。我答謝他們,飲盡杯中。
三巡一過,寧超沉默了一會,卻是收斂了笑容,說「今日還有兩件事情要告與弟妹知道。」
「寧兄請講。」我說。
他從懷裡掏出一個封著地信封,遞給我「這是陶家小姐玉拓臨去漢中前來我小店交給我的。說一定要在你們來桃花渡聚首時交給你。我遵她囑咐,今日才拿出來,希望弟妹無怪。」
「寧兄言重了。」我接過信封。拆開來看。
玉拓一筆小楷寫得十分漂亮,如同她的繡工。她在信中寫道京師一別,日日念想。如今我往漢中。已備不歸,追隨雲騰。殉則義也。不死則幸也。只怨臨別不可見汝,江南之遠。有如天地。此信啟之眾人語笑嫣然之時,願見字如見玉拓列席,共飲一樽,姐妹如是。他年再逢,八拜結義,勿忘此約。玉拓上。
我放下信紙,舉起酒杯,朝西南「這一杯,敬陶玉拓。」
「我等陪飲。」寧超亦起身,「戰亂紛爭之時,願潘參將與陶玉拓節義安好。」
「敬!」眾人皆起身共舉杯,飲畢。
再度落座,寧超開口道「這第二件事情,是關於滄符。」
我看著他嚴肅地眼睛。
「不瞞弟妹,這京師之內,我所知之事也不少。滄符領兵不過三千,往宣府攻伐,必然要調動邊防,他有皇命授權,集結兵力或者不難。以他之能,攻下宣府亦可相信,但軍力畢竟有限,打完是要交還原編製的,而宣府以往駐軍常號稱十幾萬,實則不過八萬,這八萬人近期當然不可得,要調集也需時候。而長城已殘毀,必須修繕毋庸置疑,所以他最煩心之事,恐怕是銀兩問題。據我所知,聖上怕是沒有能力撥給他修繕宣府長城地銀錢了,而朝堂之內,有人正巴不得他修不了長城煩心勞神。」寧超緩緩說完,看了程丹墨一眼。
程丹墨正襟危坐,面露沉思,與寧超目光對了一對,接著他地話,對我說「所以,如果這筆銀子不到位,滄符兄怕是不好過這一關的。兵力少且分散,而後金就在關外,長城不修繕,宣府仍然可危。越然兄與我商量過,這筆銀子,我們願意出。雖然我們難以湊出足夠修繕宣府長城地巨額費用,但這兩三間鋪子出了手,也能解一解滄符兄燃眉之急。只是這事情他必然不會答應,還要文夫人幫忙說動他。」
我看著他們兩個男人灼然明亮的眼睛,心裡五味摻雜,說道「我先代文禾謝過二位。他能得這般兄弟,是三生福德。不過,他既然能拔軍去,必然會有打算,我認為我們可以再等他一些時候,若他有困頓無法解,一定會傳信的,請二位稍安勿躁。」
「打仗這種事情,瞬息萬變。」寧超歎氣,「銀子晚一日,也需就前功盡棄。我還是想早些打算,連書你說呢?」
「我也這麼認為。而且,朝廷肯定是拿不出錢來的,陛下連宮中金銀器物都拿了充軍餉了,哪裡還有錢?」程丹墨搖頭。
「錢當然有。」寧蔻兒冷笑,「只是不在宮中罷了!」
「內斂財無數,藏在眾家深府。官老爺一文不支,佯作哭窮。空中御座,只能左右為難。」蘭絳看著懷裡的璇兒,低低道。
「我還是堅持,諸位再等等。」起碼讓我跟皇上商量一下吧?這三間酒樓布莊也是寧家和程家地心血凝結,這麼賣了太可惜了。也許只有皇上才掌握著文禾的時刻動向,我必須告訴他才是。
「……既然弟妹如此說,我等先不動,隨時準備著就是。」寧超過了一刻,回答。
「我也一樣。」程丹墨微笑,舉杯,「可憐的滄符兄現在一定喝不上這好酒,我們替他喝一杯吧!」
眾人皆是一笑,舉杯輕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