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記 第一卷 鏡之卷 第十二章 婚變
    米廣良自有她的如意郎君。田美自有她的青梅竹馬。而我,在三百多年前的崇禎七年,明日,甲戌三月十七,就要同一個認識數日的男人結婚了。雖然,總的來說,這只是一場主要演給老人家看的把戲。

    文禾在婚禮前一天的下午到園子裡找我。我正坐在假山旁邊的小廊上發呆。他身後跟著兩個女人,離我還有三十步左右的時候,他示意兩人停下,他獨自走到我身旁。

    我看了他一眼,並不起身,仍然往池水裡投饅頭渣,看群鯉翻爭。

    他在我對面坐下,壓低嗓音「瓔珞,商量個事情。」

    「說。」

    「找個人在婚禮上代表一下你母親,高堂全空不好看。」他回頭看了看那倆人。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看到那兩個女人。其中一個見我看她,臉起微笑。這是來時那間飯館為我們開門帶路的女子,蔻兒。旁邊那位與她眉眼幾分相似的老婦,應該是她母親吧。我轉頭看著他「你這是商量?」

    他緊了緊唇,說「一併看了,定下也方便。寧蔻兒是我的朋友,她的母親應允,我也覺得比較合適。你若覺得不喜歡,我讓她們回了。」說罷站起來。

    「不必了。就照你說的吧,反正你也知道,我沒什麼可選的。」我把最後一撮饅頭渣拋進水裡。

    他沉默三秒,又恢復以往冷淡口氣「那就這麼定了,我去安排。」說罷起身走向二人,頭也不回地帶著她們離開。寧蔻兒回頭看了我一眼,仍然是饒有興味的目光。

    「這是老爺吩咐請來的陶夫人,姑娘以後稱陶姨媽就好,」紅珊對我說,「她會仔細教授姑娘明日婚禮儀程。」

    我知道漢式傳統婚禮的繁瑣,估計那幾位要面子的男同胞都很怕我露怯,還特意請了舞台指導,不可說是不心細的。

    紅珊後來告訴我,陶姨媽是文震孟妻陸氏的遠親,久居京師,七品命婦,禮儀上面是十分通曉的,不過三年前已喪夫,是一個寡婦。她花了兩個時辰,又講又演,天都黑了,才講到同牢之禮。見我實在是餓的沒精神了,她便匆匆結尾,告訴我,明日會有人時刻在旁提點不用害怕。我謝了她,送她出了我這的院門。之後紅珊立刻安排上飯。

    我吃過飯,想起下午他們把婚服也送過來放在隔壁了,就生了好奇之心,想讓紅珊拿了我看看。鳳冠霞帔,到底是什麼樣兒?

    紅珊收拾了盤碟出去,遲遲不歸。我出了門口看,初濃夜色裡仍然半天不見人影。

    唉!沒有手機,實在是太不方便了!我心想著高科技的種種好處,突然聽見急促的腳步聲。

    「姑娘!」紅珊衝我快步過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大公子跟老爺一起去了宮中,剛才小廝來知會,說明日婚禮暫緩!」

    難道新郎要落跑?或者……他弟弟突然來了興趣,決定肥水不流外人田,要他當個駙馬啥的?我胡思亂想著,問紅珊「可說了到底什麼緣故?」

    她仍是微喘地說「並未仔細說。不過聽人說大公子在殿試深得皇上賞識,所以今日點名讓他隨老爺覲見,有人說他被點為榜眼,明日放榜,皇上這就想用他了。」

    「小傳臚?那也不會影響婚禮啊,後日才放榜,即便有了官職,頂多換了婚服不是?」我問。

    她搖頭,「聽說出事了,流寇洗劫了湖北的鄖陽六縣。許多大臣都被召見進宮商議,明日要派人安撫去的。」

    「可文禾即便任職,也屬文官的吧。況且總是要先入了翰林院修撰,繼續瞭解朝廷事務才可下一步吧。」我說。

    紅珊呼吸終於平復下來,又搖頭「紅珊也不清楚了,如今大明動盪,京師尚且不安,何況地方。朝廷今日這樣,明日那樣,也都是不可期的。皇上的心思,誰又知道。小廝通報說,是老爺讓告訴的——『婚期暫緩,知會各府上』。府中家丁都出去了,實在忙不過,我剛才也去了一家,回來遲了些……姑娘無怪。」

    這把玩大了,要通知多少人呀。我點點頭「我曉得了。紅珊,你進來喝口水,嗓子都乾啞了。」

    「不用……謝姑娘,我房中有水。我去一併洗了汗再來。」她說罷欠身去了隔壁小間。

    如果沒記錯,鄖陽之亂的應對是,後天皇上會急調已升任右僉都御史的盧象升撫治鄖陽。但是,那只是我已經知道的歷史。而我所處的,卻彷彿不完全是我知道的歷史。我不知道,文禾,你到底在這條河流中,扮演了什麼角色。

    我惴惴不安地度過一晚,到了後半夜才昏昏睡了。

    第二天早上,剛聽見院裡第一聲鳥啼,我便醒了。梳洗之後,起身到了前院,看到兩三個家丁正在拆昨日剛剛掛上的燈籠。這時我碰到了另外一位管事齊之洋。他剛匆匆從外面進來,差點撞在我身上。

    「宋姑娘,對不住!對不住!」他趕緊道歉。

    我顧不得這,問他「老爺和大公子可回來了?」

    他欠身答「昨晚戌時一過老爺和大公子便從宮中出來,但是沒有回府,現在老爺在與徐公敘話,大公子還未回府。」

    夜不歸宿,跑哪兒去了?我抬頭看著家丁在梯子上伸手摘燈籠,燈籠晃晃悠悠,被輕輕擎到了地上。

    「齊管事,到底發生何事?」我問。

    他為難地回答「回姑娘,小的也不是十分清楚的,這個還是由老爺或者大公子跟姑娘解釋比較好。」

    我於是往回走。

    齊管事說文秉文乘二兄弟也出去了。這一家老少,都突然忙的不可開交,而且我完全不知道到底為什麼。這事大概與皇上有關,與戰事有關,可是沒人能讓我證實。是,這是——「男人的事」。我轉來轉去大家都當我是透明人,乾脆出去溜躂好了,沒準還能聽到什麼消息。

    我到小間叫了紅珊,告訴她我要出去。她見我臉色難看,倒也未加勸阻,只說告訴邱管事一聲,然後收拾一下要陪我出去。

    說實話我身上半文錢沒有,帶來的包裡有幾十塊二十一世紀鈔票,全無用處,我也不知道出去能幹嗎。

    紅珊帶我走了偏門,到了街上。

    京師我尚未逛過,看到滿街明人,清晨裡商販往來,店舖林立各自拆卸門板,風景古色古香卻也繁華,心裡十分受用,把剛才的鬱悶也拋了一半去。只是我仍然不解目的,不知道該往哪兒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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