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在有氤氳霧氣蒸騰的熱水裡,我閉上眼睛。
是,米廣良做了我去年沒做的決定。鄭敏浩終於可以滿意了。老實說,我不認為鄭敏浩是壞男人,只是他的行為方式讓人沒法高看。無論如何,我希望這是皆大歡喜的事情,也希望這是我可以忘懷的事情。他們已經與我無關。
兩天內米夏並未找我,說明沒有意外。廣良催命確定這個確定那個的電話不停。我也跑出去幾趟去見她。鄭敏浩再未出現。轉眼,良辰吉日到了。
從天不亮起床到最終陪同艷光照人的廣良左繞右鬧和新郎共入飯店,我還算冷靜。米夏出現的時候惹了很多女士側目。能看出他已經盡力掩藏自己,不遮蓋到新郎光芒,但是這不是很容易的事情。這一點,我想鄭敏浩是不滿意廣良的安排的。廣良是為了我。她並不真正知道我和鄭敏浩不到一年的戀情,田美也不知道——或者說,她們只是知道,還沒來得及瞭解,這感情就夭折了。她只知道我再無活潑,沒了插科打諢,不見笑容。覺得我必定傷心難過,必定需要一個好男人。可是帥男人往往不等於好男人,雖然不帥的也不等於。她一定會認為,與其都不知道好孬,幹嘛不找帥的?更何況是知道些根底的。我感激她的刻意安排,甚至犧牲老公光芒,可我也知道我現在頹廢如此,難有念頭了。
分工司職,各負其責。典禮開始之後,司儀四下煽情,掀起一陣高潮,歌舞交錯,鑽石閃耀。雙方親人各懷心事。鄭敏浩沒有爸爸只有媽媽熱淚盈眶,廣良的老爸老媽面無表情。我覺得胳膊腿都要斷了,站在禮台下跟米夏一起的時候,小腿肚不住發抖。然後我拿了吸管去給廣良端水,一會她要在小雅間換衣服補妝,婚宴開吃,敬酒大戰即將開始。
我接了一杯純淨水往回走,看見米夏正從鄭敏浩身邊走過來。他微笑「我能問問你酒量如何嗎?」
我老實地回答「比較差。我是出名的三杯倒。」
他說「敏浩說他那邊有些朋友的習慣是灌伴娘,你準備些白水吧。我去提前招呼一下,沒事的。」
我說「謝謝你的周到。」
他點點頭,轉身離開。
我把水裡插了吸管遞給廣良,問「他可知道我無業無學?」
她眨眨眼,回答「你都會有的。」
我不說話,看著她。
「好吧,他知道。我沒撒一句謊,謊言是早晚會穿幫的,我又不傻。」她笑,「我這個本家哥哥是懂事的人。我覺得你們很合適,美女,你又不短什麼,唯一的缺點就是太鴕鳥。他會給你信心的。」
我也笑了,說「廣良,謝謝你。」
她說「光口頭感謝可是不行,回頭你們等著我仔細討。」
我看著她的笑容。謝謝你,廣良,謝謝……可是,我還不確定,我想要,或者能要。我沒法從陌生人那裡獲得信心。我需要的唯一東西,可能就是時間。
我往玻璃杯裡分別倒了白水和白酒。廣良雙臉酡紅之後,把杯子交給我。米夏一開始只是替鄭敏浩喝一點點,鄭酒量很好。後來他開始替我喝。鄭敏浩斜睨我,眼神有了微醉的迷離,他今天一句話也不曾跟我說。我忍著想要吐出來的難受,拍拍廣良,花兩分鐘去了洗手間,可是我沒能吐出來。回到大廳,跟著來到鄭敏浩的親戚朋友區。我一眼看到手舞足蹈的小威,他是我見過的鄭敏浩的同學。他顯然認出我來,愕然了一下。我未見過他許多親朋,這是我硬著頭皮仍無反悔來的原因之一,我安慰自己說,不一定會被認出,即便認出,此生也不見得還能再見。他們回敬酒,我替廣良擋下。我拿起左手的杯子,喝了一口,發現是白酒。換了一桌,再喝右手杯子時,發現也是白酒。我的水呢?我對廣良說「我的水被人換了。」她趕忙找人去拿水。這時鄭敏浩的朋友起哄大笑,要他背媳婦繞場,廣良只好先應。我轉身去找水。米夏拉住我,遞給我一個玻璃杯。我已經頭暈,聞不出。他說「溫水。你還好嗎?」
我不好。一定是昨晚安眠藥過量,至今未清醒。我只覺得胸膛滾燙翻湧,碎片焦灼,兩眼濕潤,頭痛欲裂。我轉身往衛生間走,走到一半就覺得一切都黑了。
我回過魂來是在小雅間裡。一個男人的背在我斜對面。他坐在那裡,後背襯衫繃得稍緊,曲線結實漂亮。可是我突然想起自己的任務,坐起來。
他察覺到,於是回身「醒了?感覺怎麼樣?」
我用了三秒確定眼前這個男人叫米夏。然後我問「他們?」
「放心,你只在這還不到十分鐘。他們不知道你暈倒了,我拉住你,然後對他們說你去洗手間了。反正敬酒基本完了,下面你沒有很多工作了。但是嚴肅地說,」他卻是在笑,「你可真不是一個合格伴娘。」
我擺出一臉慚愧之色。
他微微促狹,清咳一聲,說「我留在這裡,是想和你溝通一下。廣良說,你是個好姑娘。」
我一時猜不透他的意思。沒有回答。
他看著我,雙眼篤定「我知道她想撮合你和我。可是,我想讓你知道的是,一直以來,我覺得,廣良是我心目中的好姑娘,好妹妹。所以我來當她婚禮的伴郎。」
我的腦子太慢了,來不及處理這些信息。
「我們沒有血緣關係,只是兩家同姓同地。我本意並非來相親。她拿我當兄長,認為你父母也會認可我,想要看到我和你即刻有進展。我自己的感覺也告訴我,你是好姑娘。但我還沒有確定,我現在需要戀情或是婚姻。廣良會認為這是拒絕的托詞,但我是有一說一的人,希望你不要誤會。我覺得你心事很重,當然這不關我的事,我只希望我不會給你增添煩惱,我需要多一點時間,不想輕率對你。明天我要去外地出差了,要近一個月。」他停下來,還是看著我一動不動。
我說「我明白了,我不會誤會。」我沒法說我正覺得你也許真是個好男人而我卻還沒打定主意看不看上你。他先我一步說清楚,我便無話可說了。他是好男人嗎?我暈倒他只是默默拉我到一旁,甚至沒有告訴別人。萬一我猝死呢?
他起身,端了杯子給我放到手邊桌上。然後笑笑「我得出去了,剛才讓廣良的表哥幫我盯著呢,你沒事了吧?」
我點點頭。
他想了想,又說「瓔珞,忙完出差,我會聯繫你——如蒙不棄的話。」
我又點點頭。看著他紳士地離開。
天啊……這真是混亂不堪的絕對霉日!我揉著太陽穴,看著他放下來的水杯,裡面液體淡黃,拿過來聞聞,發現是蜂蜜水。心裡不禁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