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幾分鐘我們誰都沒有說話。
「你說的一點也不錯，」許怡佳苦笑一下，「我只是奇怪，為什麼你沒有告訴警察？」
「你給了朱芸自首的機會，所以我想，你也應該有一個機會。」
「沒錯，」許怡佳笑，「好人有好報。我一開始是想去告發她的，只要我告訴警察我知道的，朱芸一定逃不掉，可是我太貪心了，我還想拉下水一個岳子路。其實不是我給朱芸自首的機會，是我沒有辦法不給她。」
她站起身走到窗戶旁邊，「你覺得我漂亮嗎？」
「你很漂亮。」不論如何，我都必須承認，許怡佳是我這一生中見到的最美麗的女人，電視裡那些化過妝的不算。
「上帝給你一件東西，自然會收走另一樣，」許怡佳的背影單薄脆弱，「我從小就知道自己很漂亮，村子裡的人都這麼說，從我懂事起，我就知道我比其他女人多了一項資本。可是當我漸漸長大，我發現原來，過分美麗其實並不是好事。我們村子裡的人都覺得太漂亮的女人就是禍水，誰娶回家誰倒霉。我父母沒有什麼文化，從來不在乎我漂亮還是不漂亮，他們只在乎我的學習是不是好，是不是可以多做點家務……我上小學以後，就沒有什麼朋友了。女生都不願意跟我在一起玩，她們背地裡叫我狐狸精。男生也不跟我玩，因為會被大家取笑，說他好色。」
許怡佳轉過身來，「你說好笑不好笑？幾歲的孩子知道什麼叫好色嗎？」
我也不知道該嫉妒她，還是可憐她……只是第一次發現，原來美麗，也是需要環境來支撐的。如果許怡佳生在一個家境很好的家庭，或者她的美麗早就成為一種武器，而不是負擔。
「我十歲的時候，第一次看到電視，我看到電視裡的女孩都那麼漂亮，當時我想，或者我可以走出這個小村莊，或者我也可以又另一種人生。所以我拚命的學習，我不是想證明什麼，我只是想離開那裡。初中畢業的時候，我是全校第一的成績，老師們都說，我以後可以上大學。可是就在這個時候，我父親摔斷了腿。他一直是我們家裡唯一的經濟支柱，他一倒下，我的大學夢也徹底斷了。我母親當時就想讓我輟學，可是我不願意，無論學什麼也好，做什麼也好，我都不能再在那個村子裡呆著了。最後我不顧她們的反對，上了護校。」
「你知道我為什麼一直要忍著那三個女人？沒有錯，她們當時是借給我錢了，可是工作以後，我就趕快還清了。」許怡佳眨眨眼睛看著我，「因為我上學，花光了家裡所有的存款，所以我母親才沒有錢看醫生。如果不是她們三個，我母親可能早就死了，而且是被我害死的。」
「沒有錢不是罪。」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喃喃的重複她剛才說過的話。
「沒錯，」許怡佳大笑出聲，「可是又漂亮，又窮就是罪了！」
「我根本沒有想過會有人幫我，而且還是三個漂亮女生。一開始我很高興，以為自己真的找到朋友了，後來我才發現不是的！她們三個人虛榮的超乎想像，只跟漂亮的女生最朋友，顯示自己的水準，可是又害怕別人的漂亮壓過自己，所以一直都是勾心鬥角，笑裡藏刀。」
「你說過，不知道我為什麼找那樣的男朋友，」許怡佳冷笑一下，「我還有其他的選擇嗎？我想你一定不知道我怎麼認識他的。那時候我們都還在護校上學，朱芸當時的男朋友是個餐館的小老闆，有一次他趁著朱芸他們不在，就騙我出去。我根本不知道情況，就和他一起出門了，誰知道這麼巧在大街上撞到朱芸。晚上回到宿舍，這三個女人就開始質問我，她們說我是喂不熟的白眼狼，說是我勾引人的狐狸精……越說越激動，最後也不知道是誰推了我一把，我沒站穩就撞在桌子角上，她們還是不滿意，又衝過來對我一頓拳打腳踢……」
許怡佳說到這，聲音開始發抖。
「我欠著她們的錢，什麼都不敢說，第二天還要當作什麼事都沒有的去上課，我告訴老師是我自己摔倒的。」
她定了定神，接著說，「一切的一切，就從那天開始。我知道我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所以我必須找個男人來保護我。一開始我的確想找個有錢人，可是我馬上發現行不通，那三個女人不會放過我的，同樣，他們也不會放過那個男人，我還要上學，我不想因為這樣的男女關係把自己給賠進去。最後我去了一個工地，找到裡面最老實又最粗壯的男人，我知道這樣的男人她們都不會喜歡……」
「你利用他？」我忍不住開口道。
許怡佳搖搖頭，「一開始，他是好心在幫我。可是後來就不是了，他發現我很怕那三個女人，所以開始勒索我……」
「什麼時候開始的？」我大吃一驚的說道。
「三年以前。」許怡佳嘴角彎起一個弧度，「我們演了兩年的戲，我一直說過，他如果要結婚，我不會介意，我可以再找一個人。他也一直沒有什麼非分的要求。一直到三年以前，他有一次喝醉了，說要和我……」
她遲疑了一下，接著說道，「我沒有同意，那之後他的態度就變了。三天兩頭的來管我借錢，我當時真的很想跟他翻臉，可是那個時候，我所在的醫院效益不好，我當時正在自學護理大專文憑，我怕他把事情鬧大了，以後我就找不到工作了。」
「我好說歹說的安撫住他，總算拿到文憑，到了省醫院。我當時想這下可好了，不僅可以跟他分手，也可以擺脫那三個女人。誰知道我好日子過了沒幾天，劉淇的父母托人把她也給送到省醫院了。你簡直不能想像，當我在醫院走廊裡看到她的那種感覺……」
「我不知道我的命怎麼會那麼差……這幾個女人就好像冤魂一樣的纏著我。我那一瞬間，幾乎都絕望了。緊接著吳可梅和朱芸也不知道用什麼方法進了省醫院。沒有錯，省醫院一直是我們的目標，可是我辛辛苦苦自學那麼久，竟然比不上她們幾個所謂的關係……」
「我不甘心，可是也沒有辦法。再加上這個時候，我弟弟也快考大學了，我更不能鬆懈了。家裡都指望著我，我哪有什麼資格發脾氣啊。」
「你為什麼不好好找個男朋友呢？」我歎惜著說道。
「怎麼找？找個窮的，就好像那個一樣，最後開始敲詐我。找個有錢的，不是最後被那三個女人勾引走了，就是受不了我們幾個的關係跑了……再說，如果我也找個有錢的，那我最後，跟那三個女人有什麼區別？」許怡佳反問我道。
「你的問題不是漂亮，也不是窮……而是太驕傲了。」我忍不住說道，「如果你可以放下身段……」
許怡佳打斷我，「我不想靠男人，也不想出賣色相！」
我馬上閉嘴。過分的堅持就是固執，可是你又能說許怡佳做錯了什麼？她只是這個繁華都市裡一個想要潔身自好，好好生活的普通女孩子，只是為什麼她的命運卻如此悲慘。
「我不知道有沒有什麼好男人，可是這麼多年來，我真的沒見過不偷腥的貓。」
「你後來為什麼會和他分手？」
「他要回老家結婚了，最後拿了我一筆錢，就跑了。我不說分手怎麼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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