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坐在寶座上,凝視著眾人,過了好一陣才緩緩開口,道:「田復義,劇辛,魏昂,你們給寡人的大臣們送禮獻慇勤,不外就一個目的,想得到趙國土地,你們自以為功勞很大,那麼寡人今天就聽聽你們到底有多大的功勞。田復義,你說?」
秦王看了他們半天,卻一字不發,田復義他們心裡早就暗生戒心,一聽秦王這話,心弦繃得更緊了,田復義略微整理一下思路,道:「王上,外臣以為大秦與齊國世代交好,大秦有事齊國理應相幫,不該計較一點小利。然而,外臣有幸,得天之助,活捉公子嘉,公子嘉者趙之代王也,趙之大臣、百姓所望者,這事天下都知道,若是外臣不能討得一二封賞,一來外臣無法向敝國王上交差,二則徒貽天下笑,外臣苦衷,還請王上明察。」
他自以為這話說得很得體,而且自恃此功極大,滿以為秦王會嘉許他,沒想到秦王卻是臉一沉,喝道:「田復義,你好大的膽子,你居然敢向寡人誇功。」
田復義忙道:「王上,外臣句句實言,並無誇大之處,還請王上明察。王上,若生擒公子嘉不算功勞,請問王上什麼才是大功?」
秦王冷笑道:「田復義,寡人讓你心服口服。寡人問你,秦齊世代交好,為何齊國聽信公孫辯之言而出兵助趙,敗壞秦齊兄弟情誼?你告訴寡人,齊國出兵之初衷是為秦,還是為趙?說呀。」
在秦王的喝斥聲中,田復義嚇得額頭上的汗水都滲出來了,道:「王上誤聽,齊秦交好,齊國哪會背秦而助趙。」
「王敖,你告訴他,齊王是怎麼說的?」秦王沉著臉。
王敖應一聲,道:「田將軍有所不知,當日王敖向齊王剖析利害時,齊王告訴王敖大軍已經出發了,是王敖向齊王出的一計,才有將軍以助趙為名進入趙境,生擒公子嘉,奇襲趙軍之事。王上所言非誤聽,而是實實在在的事實,將軍不必狡辯。」
田復義的臉色一下子就蒼白如紙,額頭上的汗水順著臉頰滑落下來,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秦王看了他一眼,接著道:「寡人再問你,生擒公子嘉這主意是你出的,還是王敖先生出的?你身為齊之大將,不能出奇計,理應問斬,寡人念秦齊兩國交好多年的份上,不追究已是寬仁之極,你倒好,得寸進尺,居然向寡人誇功,你功在何處?」
秦王並非強詞奪理,而是很有道理,田復義捫心自問,他的功勞也就是奔走辛勞那點微功了,哪裡還敢說話。
「劇辛,你說,你們燕國的功勞又在哪裡?」秦王再次點名了。
劇辛自以為拖住李牧實是奇功一件,不像田復義那般一切皆出自王敖之計,不無得意地道:「王上,燕國偏狹小國,本不是趙國對手,賴天之幸得存,外臣率十萬之眾拖住李牧,使其不能回師西向,為大秦爭得了時間。外臣不敢計個人得失,但十萬之眾奔行千里,數十場血戰,損傷也不小,外臣是想請王上賞些路費,外臣也好交差。」
他這話綿裡藏針,謙恭之中自帶功勞,可他遇到的是精明的秦王,秦王冷冷一笑,道:「劇辛,寡人問你,大秦出兵趙國,是應誰的請求?是你們燕國吧。李牧攻燕,深入燕境千里,薊城旦暮即下,燕王這才以燕丹為質,請求寡人出兵救燕。寡人念在與丹子昔年為質交好的份上,不忍心燕國被滅,這才不得已而出兵。
「寡人滅趙,為燕而非為秦。劇辛,你身為燕國重臣,本將拒敵於境外,你連戰皆敗,潰逃千里,引敵至薊城,你當引咎自裁,你不思己過,反倒混淆黑白,在這裡向寡人誇功,你以為你是燕國之將寡人就殺不得你?
「寡人暫時寄下你的人頭,你回去給燕王說,他許給寡人的城池也該交割了,他要是敢說一個不字,那寡人就親自來取。」
一番言說,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實。劇辛滿以為自己的功很大,沒想到給秦王這麼一說,他不僅沒功,反而還有大罪,以秦王之威要殺他不過是易如反掌,他哪裡還敢說話,大氣都不敢出了。
「魏昂,你以為你們魏國的功勞很大,你倒給寡人說說,讓寡人也明白明白你們的功勞在哪裡?」秦王看著魏昂問道。
魏昂這人有膽識,不慌不忙地道:「王上,外臣以為魏國之功不大,不及齊國活捉公子嘉之奇功,也不及燕國消耗趙軍之大,魏國之功在於殲滅趙蔥與李牧力戰。尺寸之功本不當言,只是要是外臣無功而返,在敝國王上面前也不好交待,還請王上體諒。」
秦王猛地一下站起,指著魏昂喝道:「好你個魏昂。你有什麼功?趙蔥之滅,是寡人派人送信給你們的,你以為憑你們那點能耐就能殲滅趙蔥?趙蔥行軍,那也是出自寡人之意。
不識寡人之心,拖延不進,心存觀望,貽誤戰機,按,來啊,把魏昂給寡人拖出去斬了。」
說得沒錯,魏昂接到魏王旨意後,緩緩前進,不就是觀望嘛,秦王一語道破他的心思。他這人心思靈活,倒也不怕,道:「王上,你要是問外臣貽誤戰機之罪,外臣可冤了。外臣不是不想早點趕到助王上一臂之力,只是外臣於追擊趙蔥途中接得敝國王上旨意,沒有輜重,沒有準備,倉促行軍,又不清楚王上的戰略意圖,更沒有得到王上的旨意,外臣來得慢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王上若是要殺魏昂,魏昂也無話可說,外臣只恐天下難服啊。」
他能言善辯,明明是他想拖延,卻給他找出堂而皇之的理由,還是實情,也夠難得的。秦王冷笑道:「就算你說的是實話,你可曾派人與寡人聯絡過嗎?寡人不知你的方位,要給你旨意也沒有辦法,你這是故意不報。」
魏昂是打的這種主意,不過他一臉的自責,道:「王上,不是外臣不想和王上取得聯繫,實是外臣做不到。外臣一到趙境,到處都在打仗,亂哄哄的,外臣也派出人尋找王上,可是沒有找到。」
戰場上的意外事情太多,照這樣說他是有責任,但不是太大,更不會是死罪。秦王點頭道:「那倒是難為你了。寡人問你,在與李牧決戰之前,你是不是心存觀望,想保存實力,你還去遊說劇辛,要他和你一道敷衍塞責,有沒有這回事?」
魏昂心裡在一驚,不知道是劇辛告訴了秦王,還是給秦王的間諜發現了,辯道:「王上誤聽,三萬魏軍在攻打李牧之戰中死傷慘重,所立功勳有目共睹,王上千萬不要聽信讒言,失去公允。」
秦王瞅著他道:「劇辛,你告訴他,有沒有這回事?」
劇辛哪敢撒謊,實話實說,道:「回王上,是有這回事。魏將軍沒有說服外臣,是外臣說服他,才有後來全力攻打之事。」想到自己還有這份功勞,心氣也足了些。
秦王重重在桌子上一拍,怒喝道:「魏昂,若是不殺你,寡人何以威行天下,來啊,推出去砍了。」虎賁衛士上來,押著魏昂就要拖出去。
「王上請慢。」王蒙武內史騰王賁蒙恬王敖一齊喝阻。
秦王不為所動,道:「你們是為他求情?」
王敖委婉地道:「王上,魏昂雖是有罪,可他畢竟是魏國人,由我大秦殺他實是貽天下笑之事,以王上之精明,斷不會為此不智之事,還請王上三思。」
尉繚也適時勸道:「請王上息怒,王敖所言極是。若魏昂死在王上刀下,則天下寒心,恐大秦再也不能得到列國相助,還請王上明察。」
本來就是演戲的,秦王順坡下驢,道:「放開他。你們的功勞一點也沒有,你們這就回去告訴你們的王上,若是想要功勞,用兵來取。」
周沖裝作一副慌張樣,忙道:「王上,周沖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秦王臉色稍好,道:「是周先生,那你說吧。」
周沖應一聲,道:「王上,以周沖之見,齊國雖有助趙之意,卻並無助趙之行,況還有活捉公子嘉,奇襲趙軍的功勞,若王上拘執於一失之罪而不賞的話,恐天下人心難服,請王上賞賜齊國。」
「周沖,你說你受了齊國什麼好處?」秦王上變色,喝道。
周沖一口否決,道:「王上,周沖一心為公,決無徇私之意,何來收受齊國好處之說?」
尉繚等人齊來幫腔,道:「王上,周先生一向清廉,出使楚國收到億萬之財,不是全部交公了嗎?王上是知道的,周先生深謀遠慮,忠心為國,雖有犯君之言,也是不得不講。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於行,周先生所言,我等也贊同,還請王上收回成命。」
秦王掃視一眼眾人,想了一下,道:「你們說的也有道理,那好吧,就賞齊國五百里之地,燕國二百里之地,魏地五十里之地。你們可服?」
按秦王的說法,一寸土地都沒有,現在居然有了,那是天大之喜,劇辛他們是喜出望外,齊道:「謝王上。」
秦王決心把好人做到底,道:「你們去交接吧。對了,士卒也辛苦了,寡人對他們是敬重的,傳寡人旨意,賞燕齊魏三國兵士每人一斤肉半斤兩酒五兩銀子。」
這是錦上添花,劇辛他們更喜,道:「謝王上!」喜滋滋地交接。
望著三人的背影,秦王板著的臉一下子露出笑容,問道:「如此做可好?周先生,快去辦事。」周沖應一聲,轉身離去。
「準備好了嗎?寡人要把他們一網打盡。」秦王意氣風發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