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師 第五卷 天下歸一 第九章 李牧論兵(四)
    「大人,怎麼不走了?」一個虎賁衛士有點不解地問周沖。周沖也是的,告別趙王,婉拒郭開相邀,沒走出多遠就停下來了,要虎賁衛士不好奇都不行。

    周沖想也沒有想,回答道:「等人。」

    「等人?」虎賁衛士更奇了。

    周沖為他釋疑道:「等李牧將軍。」

    「等他幹什麼?」虎賁衛士奇上加奇,都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了。

    周沖的回答更是奇了,道:「等他來請我喝酒啊。」

    虎賁衛士忍住好笑,就要說這怎麼可能,話還沒有說出口,只見李牧帶著兩個兵士過來,沖周沖一抱拳,道:「周先生,李牧這裡有禮了。」

    周衝回禮道:「李將軍,周沖有禮了。」

    李牧鬆口氣,道:「李牧還以為周先生已經去得遠了,看來我是白擔心了,兩條腿可以少勞碌了。」

    周沖笑著道:「這不是在等將軍嘛,將軍的酒還沒有喝,我周沖能去哪呢!」

    「好好好,周先生快人快語,這酒我請定了。」李牧歡暢地笑,道:「周先生用計如使渴人飲鴆酒,明知酒中有毒,還不得不飲。高,高,委實高!李牧自詡用計一道不在他人之下,見識了周先生的計策,李牧要不服都不行,這酒喝起來才痛快!」

    人們一向認為用計就是把假地做成真的。把真的弄成假的,就是弄個黑白不分,蒙騙人。這話有理,但不全對,用計還有一種境界,就是把事挑明了,讓你知道他是在用計,你還不得不自個往上撞。這點在策士縱橫越的戰國時期特別明,蘇秦張儀之輩不就是如此嗎?

    李牧心如明鏡周沖給趙國挖了一個天大的坑,但由於強弱不成比例,主動權掌握在秦王手裡,李牧是不得不往下跳。周衝要趙國去滅燕國自救,其實和渴人飲鴆酒沒有區別。可是趙國還不能不依從,這計策不僅是高,還絕了。

    周沖笑言:「李將軍這話是讚我,還是損我?滅燕是趙國目前唯一能夠自強的法子,捨此之外,請恕周沖愚昧,還想不到比這更好的法子。」

    李牧點頭贊同,道:「滅燕而強趙,地確是一個很好的法子,這計策要是早個十年八年。就不是酒了,而是強國的不二良方。現在嘛,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不論這仗打得是好是壞。都遂了秦國的心願,損耗了我趙國的實力。」

    說到底,李牧還是不太願意去打燕國,可是在周沖「放心」二字的驅使下,不敢不依。要是不去打燕國,不用想秦王馬上就會對趙國用兵,去打燕國也許還不會招來秦王大軍,趙國地強大還有一絲希望。他這是不得不為。

    周沖不願這位絕代名將太過悲觀,安慰他道:「謀事在人。成人在天,成與不成,這要看天意。要是連謀都不謀,那麼必然不能成事。李將軍盡人事而聽天命就是了,又何必灰心。」

    「對對對!還是周先生說得對,李牧盡心盡力就是了,後人不罵我李牧誤國就滿足了。」李牧拉著周沖的手,道:「周先生,請到舍下痛飲三杯,怎麼樣?」

    周沖說笑,道:「李將軍,貴府可有鴆酒?周沖是渴人,要飲鴆酒。」

    「說笑了,說笑了。請!」李牧拉著周衝上了他的車,直去將軍府。

    到了李牧將軍府,周沖肅然起敬。不用說,這將軍府是趙王賜予的,夠大夠氣派,房屋也多,只有一樣不多,那就是供奔走的下人太少了,府裡只有二十多號兵士,三五個僕人,外加兩個丫頭。

    李牧這位名震千古的絕代名將,府裡居然只有這麼一點人,實在是大出周沖意料,讚道:「將軍精忠衛趙,清廉正直,周沖打從心裡欽佩。」

    「帶兵的,習慣了饑餐渴飲之事,要是過得太悠哉,也不習慣。」李牧一口道出軍人本色。古往今來,名將不知凡己,能如李牧者能有幾人呢?

    周沖脫口讚道:「將軍不忘危,居家如治軍,真將軍也!」

    李牧道聲慚愧,邀請周沖坐下,要兵士治上酒席。周沖一看,李牧的酒席是他赴過的宴席中最為簡樸的,一壺酒,兩碟肉,一碟小茶,還有一碗湯,如此而已。想起當日與李園用餐,那種盛大地排場、琳琅滿目的美味佳餚簡直不可同日而語。要是在李園府裡,這菜只能給狗吃,也許李園家地狗都比這吃得好。

    周沖對李牧的敬意更增幾分,道:「將軍身居高位,威行軍中,列國聞將軍之名而喪膽,周沖萬萬沒有想到,將軍之宴是如此地簡樸,將軍之高節周沖佩服得五體投地。」

    李牧搖頭道:「周先生過獎了。」給周沖斟滿酒,接著道:「這鹿脯和野兔都是李牧親的,這小菜是內人種的,周先生高人,李牧也就不必俗氣,弄個三桌五桌的。」

    他這話可說到周沖心裡去了,周沖在桌上輕擊一下,讚道:「深獲吾心!周沖赴宴多也,卻未有如將軍之宴這樣快意者!」

    李牧端起酒杯,道:「這第一杯酒,李牧敬周先生,謝周先生未置李牧於死地之德。」在趙王面前,兩人口舌爭鋒,李牧落於下風,要是周沖存心害他,只要乘勝追擊,編造點事,再有郭開從中附和,準叫李牧吃不了兜著走,說不定都給打入大牢了。

    這事,周沖並非沒有想過,只是李牧這人太讓他敬佩了,實在是不忍心讓他蒙冤,才口中積德。李牧說是說不過周沖,並不是他看不出周沖留了情,才有是言。

    「將軍言重了。將軍德操過人,周沖敬佩將軍,哪能再壞將軍性命呢?要謝,就謝將軍高節!」周沖非常謙遜,一口喝乾,讚道:「好酒!」

    說實在的,李牧之酒不過是市井中的平常酒,又哪裡好了,周沖之所以叫好,並不是酒好,而是與周沖喝酒的李牧人好。

    酒量二兩,與心儀之人喝酒,可以捨命!人好,酒也好,飲者心態也!

    李牧喝乾,連聲稱妙,道:「此酒雖平常,有周先生這樣的妙人相飲,妙不可言!」再給周沖斟上,道:「請周先生飲了這杯,李牧有一個不情之請。」

    周沖一口喝乾,亮亮杯底,道:「將軍有話儘管講,只要周沖能夠做到,周沖敢不盡力。」

    李牧遲疑了一下,道:「李牧之請既是為公,也是為私,實在是難以啟齒。」歎息一聲。

    周沖地好奇心倒給他提起來了,道:「將軍但講無妨。」

    李牧看著周沖,虎目中流下了熱淚,離座而起,整整衣衫,向周沖深施一禮,道:「周先生,李牧失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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