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我會懷疑我是不是挺笨的,因為我顯然沒有完成雷蒙德的要求。天黑的時候,我才記住了一小半,並且我覺得我完全沒有把握能把它靈活的運用出來。
「回去吧。」雷蒙德忽然出聲,看了看窗外。
詹姆斯應聲而起,拿掉蓋在臉上的報紙,對我笑道「和我走吧,小子。」
道,然後看到雷蒙德點了點頭。我本以為他不會理會我的……
我跟在詹姆斯的後面,他邊走邊道「以後你每天下午就來這裡,知道嗎?雷蒙德將會專門負責你的學習。」
「明白。」我道。
「你現在回去吧。」詹姆斯道,然後從走廊的另一邊走了。
我回去那群人中間的時候,剛好是晚飯的時間。見到我回來,眾人都頓了一下,然後便又各做各的,當作什麼都沒有看到。
我環視了一周,發現角落裡卡爾正在向我揮手。我就算不想注意到他都很難,因為他是這裡唯一的一個黑色的傢伙,實在是太顯眼了。
這裡本就沒有我的位置了,有人招手,去好像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我坐過去,他便又咧開嘴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
「嗨,文森特。」他笑著,「我就知道你會來晚的,但是我沒想到你居然是站著出來的。這是我給你留的,我說過,搶這個我最在行。」
我看了看面前的飯菜,本來想問你為什麼要這麼關心一個沒有關係的人。但是我最後問的是「為什麼你最在行這個。」
但是他好像忽然就不願意說什麼了,只是笑「從小搶到大自然就習慣了。」
我以前就沒有追問的習慣,現在也沒有,更何況是對於無關的人。所以這頓飯進行的還算安靜……
晚上的訓練相對而言是比較輕鬆的了,詹姆斯要教我們的是搏擊的訓練。
他隨手點了一個人上去和他對練,然後讓我們兩兩一組進行練習。
我毫無疑問的和卡爾分成一組,但是記了一下午的圖紙腦子還是一團亂麻。動作記錯了不少,被摔的一塌糊塗,卡爾下手可一點也不留情。
「你這個樣子可不行。」卡爾道,看著我的眼神很凝重。
「我知道。」掙扎了兩下爬起來,這個該死的大個子……
「通!」我又狠狠的被摔下,這回爬起來花了一點時間。
然後吹哨子的聲音響起,詹姆斯冷冷的聲音道「現在有十分鐘你們去洗澡,然後來這裡集合。」
「我真不知道你是來幹什麼的。」卡爾喃喃道,又拖起我,「你還行不行?要不我幫你吧。」
「謝謝。」卡爾其實很細心的人,可是我頓在澡堂的外面,猶豫了一下還是道「你先去吧,不用等我。」
卡爾欲言又止的看了看我,然後還是放下我先進去了。
我在外面的牆上靠了一會兒,聽著裡面的流水聲。然後轉到他們出來時看不到的角度,大概又過了幾分鐘的時間,直到聽不到裡面的聲音,我才繞回來。
水已經快冷了,但是最重要的是我又要遲到了。有時候我討厭這樣固執的自己,但是那群人卻由衷的讓我感到厭惡,或者說……其實我厭惡的根本是我自己……
因為不想忘記,不能忘記,很多事……
我把開關開到最大,水流便如同撞擊一般沖刷在我的身上。被摔傷的地方是青青紫紫的,我看著,竟然有一種傷害自己的快感。
我只知道,我要逼自己,更多的逼自己。逼自己強起來,逼自己去恨,逼自己活在這個世界上。
我不怕死,可是活著就是因為仇恨……也許還有贖罪……
「文森特,你的動作真是夠慢的啊。」詹姆斯冷冷的看著我道。
我面無表情的站在隊伍的前面,我想,如果他不說什麼的話那才是不正常的吧。事實上,這裡的人都因為我的原因而被留在這裡,現在本應該是已經解散了的。
他走過來,一腳踹在我的腹部。我痛的蹲在地上,然後我聽到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明天下午自己去我的辦公室,你的紀律觀念實在是有必要提高。解散。」
我才看到他的背影離開,衣領就被揪起來。那是一個很高大的白人,事實上這裡的人在我的眼裡都差不多,全是滿身橫肉的大塊頭,我記不住。
「小子,你可以自己活得不耐煩了,但不要給我們添麻煩,O?」他大張著嘴說著。
我漠然的看著,只知道那是一張血盆大口在向我咆哮。我忽然對那張臉很厭煩,於是就偏過頭。
但是這可能激怒了他,他又將我扔在地上,抬腿就要踩過來。
可是被卡爾攔住了,那個高大的黑人攔在他的面前,懇求的語氣道「我想他如果明天不能自己去詹姆斯教官那裡的話,你是脫不了干係的。」
其實卡爾也許不比他弱,但是這裡只有我們是勢單力薄的。所以,他要低著頭請求……
「是嗎?」那人冷冷的笑著,「那只要腳是好的就可以了。」然後他就踩上了我的手掌,用力的挪動著腳跟。
我甚至能感受到地上尖利的沙子慢慢的深入我的肉裡,我還能聽到骨頭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吱的聲音。
但是好在這種疼痛並沒有持續很久,他終於還是抬起來腳,冷哼了一聲便離開了。
我爬起來,手垂在身旁,都不敢去揉,因為很痛。但是我想他可能還是怕了,手下留情了。至少我沒有覺得傷到了骨頭,這確實算不上什麼嚴重的傷……
「喂,你還好吧。」卡爾湊過來,聲音有一點焦急。
「沒什麼。」我勉強的笑了笑,猶豫了一下,我還是說「不要為我擔心,我可是這裡最安全的人。」
卡爾這才沒有說話,只是扶起我回到宿舍。
他躺在對面的床上,雙手枕在腦袋下面。道「看你今天完好回來的時候,我就知道也許我對你的關心比較多餘吧。我不知道你是因為什麼理由要來這裡,但是你是想變強吧。或者說想要改變?不過……」他笑了起來,「太勉強自己也不一定就好,我願意照顧你還可能因為你是東方人的原因吧。我一直都對中國人很有好感,你們總講究與人為善。」
「是嗎?難道這樣你就覺得我是一個好人了?」我笑,雖然很感動說不上,但是他對中國人的評價我還是聽得挺舒心的。沒有人不喜歡聽好話……
「在這裡的有什麼好人呢。」卡爾笑著。
我沉默了片刻,嗤笑自己竟然還是在意這樣的問題。也許潛意識裡,總還是希望自己能像以前一樣,什麼也不知道吧……
「那你是為了什麼而這樣努力?」我忽然有些想知道,就這樣普普通通的一個人,但是再普通也總是有自己的理由吧。
「為了生存,或者更多……永遠也不能滿足的東西。」卡爾道,表情是那麼的無所謂。
我愣了下,原來『單純』的人才是這個世界的大多數。很多時候,人的命運根本沒有那麼多的選擇,也不需要太多的猶豫。
那天晚上我很晚才睡著,或者說是根本沒有睡吧。因為雷蒙德留給我的紙我背到了深夜,然後早上我有些頹廢的想,為什麼我以前上課的時候沒能那麼認真過呢。原因應該是那時的我太幸福了吧,幸福到不懂得去努力珍惜……
這裡的訓練量還是很大的,雖然十分的幸苦,但是我卻真的感覺的到我的體力以及各方面都有所提高。
每天下午,我都會在他們詫異的眼光中獨自離開。
雷蒙德是個很嚴謹和細心的人,至少在我看來是這樣的。而且沒有我想像中的可怕,他從不批評你也從不罵你,只是把他認為需要的並且合適我的東西灌輸給我。
當然,我也可以認為,他並沒有把教我的事真的放在心上。誰都知道,我並不真的要做殺手……
二十幾天的時間過得不快,但是也不慢。我為自己的這個感覺感到驚奇,我以為我會覺得很難熬,卻不知道,改變的不只有心,一切都同樣改變了……
這些天,我學會了很多東西,然後一個從前的我從未涉足的世界被開啟了。
雷蒙德最先教我的是怎麼才能最準確的割破別人的咽喉,以及心臟的位置在第三和第四根肋骨之間。
很多在電視電影裡看到的動作,原來做起來根本不是那麼簡單。比如怎樣的用手將人切暈,怎樣扭才能輕易的讓骨頭錯開……
這些都不是想就可以做到的,力度角度都要很好的把握。然後他還教我用槍,各種各樣的型號。他說,你不需要做一個神槍手,但是至少不能像一個完全沒有用過槍的人。
我想我應該明白,因為我不是沒有用過。手槍並不是玩具槍,不是被任何人拿在手上都可以成為殺人利器。至少我不行,我之所以能用它殺人,是因為每次死在我槍下的人都是無法反抗的人。不過是活靶子,任人宰割……
但是如果面對的是運動的人,或者哪怕是可以自由活動的人,我都不能讓它在我的手中發揮應有的作用。不能成為可以造成威脅的武器。
我花了不少時間來學習如何拆解和組合手槍,然後花了更多的時間來學習使用。
直到我不會再因為後座力以及瞄準的問題而讓子彈的位置偏離太多。
…………
「文森特,文森特!」卡爾在我的對面叫道,邊說話嘴裡邊嚼著食物。「你最近到底在幹些什麼,你完全和我們不一樣。」
「沒什麼。」我撇了撇嘴,我覺得這沒必要和他說的太清楚。
「你真的沒問題嗎?」卡爾卻顯得有些憂心重重,道,「你每天下午的訓練都不和我們在一起,詹姆斯教官居然也沒怎麼樣。你們……難道有什麼協議?」
我笑了笑,這可能確實是個八卦的好材料。但是我卻不需要在意他們的想法,我不過是個過客,「特訓而已。」
不過,也沒有什麼不能說的……我的回答很簡潔,算是對他關心的回報。
卡爾恍然般的哦了一聲,「我還以為……」
「嗯?」我低頭扒飯,隨意的應了一聲。
「算了,我才發現自己居然也會喜歡多管閒事了。」卡爾也不看我,聲音平淡,「反正很快就要離開這裡了,我想我們也許就要分開了。」
我頓了頓,終於還是問了一句不至於讓自己顯得太沒良心的話,「你以後的打算是什麼?」
「不過是打手而已,或者保鏢。那些高層的人總是需要我們這樣的人來保護和服從的。」卡爾道。
點點頭。和我想的確實是差不多的……
然後卡爾也沒有再說什麼,過了有一會兒我才覺得他今天比較安靜。習慣了他在旁邊沒必要的嘮叨忽然一下沒有了,竟然有一點奇怪。
但是我還是沒有打算去挑起話題,僅僅仍然是不必要……
…………
「文森特。」卡爾道,「你的技術有進步了。」這是搏擊時他說的。
我有些鬱悶,其實不過是被摔得次數少了,並且摔得時候懂得怎麼保護自己而已……
「文森特。」卡爾又笑,「這裡成了你的專用澡堂了。」這是澡堂門口他出來我進去的時候。
我終於有些迷糊了,我以為他不願意和我說話的。我很明白我的行為實在是夠傷人。我不懂,所以我拉住了他,「你很奇怪。」
「不,我不奇怪。」卡爾笑,原來黑人看習慣了其實也不是很難看。「我以為我們已經是朋友了,你為什麼一定要一個人呢?」
我頓了頓,然後鬆開他,他的話讓我迷惑。原來這就是朋友,他當我是朋友。
可是……我不知道……
我也還可以像普通人一樣有朋友,我開始不知道正常的人生是什麼樣,人活著又應該是怎麼樣了……
我從來不知道,這樣的一個問題也可以讓我如此頭大。
身周是水流的嘩嘩聲,一個人,很適合用來冷靜。
「嘿,看看誰在這裡。」一道輕佻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我條件反射般地拿起掛在柱子上的浴衣披上,迅速的回轉身。平時這裡都不會有人的……
面前是兩個眼光無禮的打量我的白人男子。我知道他們,但是至今都不知道他們叫什麼。
「我想你們也許不會認為詹姆斯教官是很寬宏大量的。」我冷冷道,如此明顯的不懷好意我看不出來那是眼睛有問題,他們分明是衝著我來的。
「哎喲,那麼急著把自己裹的嚴實幹什麼?」右邊的那個續著長髮的男人道,細小的眼睛亂轉,「難道還真的是女人。」
「那不關你們的事。」我淡淡道,這對我的情況很不利,他們兩個我一個人。
「怎麼會呢?」左邊的滿臉橫肉的男人道,「如果是女人,那兄弟們不就有福氣了。小子不用這麼看我們,我們可是請了病假的。沒有人會關心我們現在在哪裡。」
我笑,「不管我是什麼人,你們都不可能有福氣,晦氣我倒是不介意給你們一些。」
「那我們就先看看有什麼晦氣吧,還是你只想把這晦氣留給我們的教官大人。」那男人笑著,兩人開始一左一右向我逼近。
我皺了皺眉,這種感覺讓我厭惡……很厭惡……
我站著不動,開始環顧四周有沒有可用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