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歌 曲闌干影入涼波 恍若隔世
    這日一大早,也不過是剛剛應付完那些來請安的妃嬪,未央宮的小太監小安子就匆忙的跑了進來,身後跟著的是殷翟皓身邊的小太監安福。

    「奴才給娘娘請安。」

    「起身吧!安福,皇上讓你來這,可有事?」我伸手捏向肩部,站在一邊的琳琅立刻上前一步,力道適中的為我揉捏了起來。

    「回娘娘話,皇上請娘娘移駕御書房。」

    我聽到安福的話愣住。那日殷翟皓夜宿未央宮後,有半個餘月我不曾見過他。也許是我可以避開的結果,又或者他亦不想見到我——若有心,我們總會見面。

    心下也慶幸運著。不見也罷,若真見了面,難免又會想起很多事,那些事一直以來都以為已經遺忘,其實不然。只是現在的我們都學會了欺騙自己罷了。

    有整整五年的時間,他不曾在我的面前自稱「我」了——想到這,不免嘲笑自己一番。我居然會有閒暇想著這些事……

    我望向侍立一旁的安福,柔聲笑道「你回皇上話,本宮稍後就到。」

    安福低頭,跪下身去,道「奴才惶恐,皇上吩咐了,讓娘娘即刻過去。」

    我微微蹙眉,瞥了安福一眼,心下雖疑惑,卻也無意為難他,便道「好了,你先快步回去覆命,本宮即刻便去。」

    安福跪安後,快步離開了未央宮,此時的琉璃已經拿上了披風站在我邊上,我望著安福消失的方向深呼吸一口氣,舉步朝前而去。

    一路朝御書房而去,走在道上竟有些走神。

    越來越靠近御書房時,看到了遠遠走來的一道人影,由遠而近,在見到他的面容後,腳步也停了下來,微微有些發愣。

    「臣上官軒梧給皇后娘娘請安,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宰相大人免禮。」我從呆愣中回神,看著他立好身子笑得雲淡風輕。

    許久未見,他比記憶中又俊了些……身上那一襲白衣襯出了他的飄逸氣質,依舊是溫和的笑,依舊一副溫和的樣子。金色的陽光灑落在他的身上,散發出高貴的美。

    站在他的面前,居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只是站著。上官軒梧站在我面前看似恭,也沒有說些什麼。許久之後聽到他歎了口氣,低低的叫了一聲「未央……」

    我手中的繡帕驀然捏緊,想叫他的名字,卻卡在喉嚨口。心糾著疼了起來,面上卻依舊帶笑。這麼些年下來,我已經學會了不外露自己的情緒,就連在他的面前,也硬生生的忍住心中的想法。我沒有忘記自己身在何處,身在何位。

    身後的琳琅笑道「宰相大人,娘娘正要去見皇上呢!」

    她的話也才說完,就聽到殷翟皓的聲音自遠處傳了過來。

    「朕還怕皇后這途中有什麼差池,原來是在這見到軒梧了。」

    而後,他走到了我們面前。

    「臣給皇上請安。」

    「臣妾給皇上請安。」

    「奴婢給皇上請安。」

    「免禮吧!」殷翟皓眼神輕掃過我們,看向我,「朕見皇后許久不來,還以為有什麼差池了。皇后近來可安好?」

    「多謝皇上關心,皇上好,臣妾定然好。」我微笑,這後宮中的夫妻,見面竟也要上一句「近來可安好」,心下卻在很無奈。「臣妾該死,竟讓皇上久等了。」

    「皇后不必太過掛懷,」殷翟皓笑睨了我一眼,又望向上官軒梧,「軒梧,可還記得朕交代的事?」

    「臣當盡全力。」上官軒梧溫和的回他的話,不著痕跡的看了我一眼後,道「望皇上和娘娘允許臣先行告退。」

    經過殷翟皓後點頭,上官軒梧行了退禮,從我們的身邊走過,臨走時和我擦身而過。我沒有看他,視線越過殷翟皓落在前方。

    一會兒後,聽殷翟皓笑道「皇后,什麼風景如此吸引你?」

    我收回視線,心下也明白上官軒梧已經走遠,隨即笑道「這金燦燦的陽光可真美,皇上您覺得呢?」

    「最美的莫過於初生的朝陽。」殷翟皓看著我,陽光散落在他的身上,眩暈了我的雙眼,不自覺得拿他和上官軒梧比較起來。

    他忽又回過頭來,上前幾步走至我面前,手緩緩的撫上我的髮梢,笑容中帶著些許的冷意,道「皇后與軒梧雖是舊識,可在這宮中也還是注意一下的好。你覺得呢?」

    我微抬頭看他,勾起笑容,「臣妾謹記皇上聖言。」

    在回話之時低下了頭,臉上笑容雖不變,卻已經露出了無人察覺的諷刺。原來他今早找我的目的就在於此。

    那之後,我閉門不出,有妃子求見若沒什麼重要的事都讓琉璃以我身體不適為由給擋了回去。殷翟皓也只是差人來問候了一下。未央宮裡那些個平日裡受了我恩惠的小宮女小太監言談之間總帶著不平,我每每只是一笑帶過。對於聖寵,我不爭,因為那不是我想要的。

    未央宮那偏僻的一角里,山茶花已經開始漸漸凋謝了,我撿起地上那些凋零的花瓣呆呆的發愣。安寧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我身邊,我回過身的時候,看到她一張嬌美的小臉上帶著淚痕,我的心揪了起來,伸手抱住她。

    一會兒後,我牽著他的手回到了寢宮,琳琅和琉璃擺上了安寧最愛吃的點心,可安寧確只是安靜的坐在一邊不動,安安靜靜的。她臉上的淚痕也漸漸干了,而我坐在她的對面喝著茶,入口滿是苦澀。

    許久之後,終於開口問道「安寧,怎麼了?」

    安寧不說話,反倒是低下了頭去。我也不再說什麼,安靜的等著她開口。看著她那因為緊緊拽著繡帕而略微蒼白的手指,雖心疼,卻也忍了下來。生於著皇城裡,就必須學會自己保護自己。

    「娘娘,他們說……」安寧終於抬頭,看向我眼神裡帶著怯意。

    我搖頭打斷了她的話,看著她的眼神有些無奈,道「安寧,在這裡,別人說的話都不可信,那就是所謂的流言。」

    「他們說娘娘就要被打入冷宮了,難道娘娘都不在乎嗎?」安寧忽然站起來,掃落了桌上那些點心,大叫道。

    她一掃剛才的怯意,滿眼的憤怒。

    我看著她微微出神。我的小安寧在對我發怒,這是六年來她第一次對我發怒呢!那嬌美的小臉兒微微鼓起來,煞是可愛。她見我一直看著她卻不說話,不再說什麼就朝外跑去,和琳琅擦身而過,琳琅想叫住她,卻沒來得及。

    她跨進門來,見我蹲在地上收拾方才被安寧掃落的東西忙跑上前來。「娘娘,這些事自然有奴婢們來做,您不必自放身段。」

    我沒有理會她,依舊收拾著那些東西。身上的華美淺綠色宮裙掉落在地,映出地板的冰冷,素淨得手指也漸漸染上了灰塵。琳琅跟在身邊已久,已然明白我的心性,也就不再多加阻攔。我收拾著地上的東西,看著蹲在我身邊的琳琅,道「琳琅,你覺得這個地方適合本宮嗎?」

    琳琅手中的的陶瓷碎片因為我的話又掉到了地上,因為距離不高,發出沉悶的聲響,她慌忙跪了下去,道「娘娘何出此言?這後宮中,娘娘是主,哪個奴才如此嘴碎,讓奴婢好好的教訓他一頓。」

    我站起身來輕拍身上的灰塵,道「琳琅,你太在意了。本宮有時覺得冷宮也許更適合自己。那外面的流言你也該知道吧?這宮裡還不都在傳言本宮要失寵了?連安寧都在意了起來呢……你起身吧!」

    琳琅站起來,急道「娘娘不必在乎外面的流言,您是奴才們最尊敬的皇后,連一些嬪妃娘娘們也喜歡您呢!」

    「琳琅,本宮並不在乎這些東西。」我看了她一眼,邊走邊說道「方纔安寧生氣了……也許,該找個機會和她好喊談談心……」

    此時,琉璃咋呼著跑了進來,琳琅見她如此便喝道「琉璃,你越來越沒規矩了。」

    我瞥了琉璃一眼,也未責怪琳琅,淡道「琉璃,出什麼事了?」

    琉璃遞上一封信,淡黃色的信封上是龍飛鳳舞的「未央親啟」四個字,熟悉的字跡讓我在第一時間知道它出自誰之手。接過琉璃手中的信,手微微顫抖了一下,捏緊了信封的邊緣,轉身避開了琉璃和琳琅的眼,有淚滴落在信封上,化開了墨跡,那「未央」兩字在瞬間變得模糊。

    「琉璃,今日之事,沒有其他人知道吧?」我掩藏好自己的情緒,冷聲問道。

    「回娘娘話,除了奴婢和琳琅姐姐,沒有第四個人知道。」琉璃也斂起了愛笑的開朗。

    我回身,點了個頭,舉步邁開。跟在我身邊這麼多年,琉璃和琳琅雖然個性不同,卻養成了同一個習性深沉。

    沒有人能在這個後宮裡依舊保持著最開始天真浪漫。所以當年天真浪漫的琉璃成了如今這個雖然依舊開朗卻已經學會怎麼帶上保護色的琉璃,原本有一臉純然笑容的琳琅成了如今事事謹慎小心的琳琅,而我,也不再是從前那個我了。

    約莫三天後的一個夜裡,安寧來到了我的寢宮。她站在門口,微弱的宮燈照出她瘦弱的身形,我從呆楞中回神。

    「安寧,進來吧!」我朝她露出微笑。

    她沉默的看著我一會兒,終於邁著腳步走向我。有風吹進寢宮裡,我手中的紙發出微弱的摩擦聲,才驚覺得自己手中的信箋還未收起,而安寧已經走到了我的面前。她看著我手中急欲收起的信箋卻也沒說什麼,我則乘著她不說話趕忙手起,放進了枕頭下。伸手拍了拍柔軟的床塌,朝安寧笑道「爬上來吧!」

    安寧脫了鞋襪,爬了上來,偎進了我的懷裡。帶著奶香的身子很是柔軟,我的手摸著她的長髮沒說話,一起安靜的坐在床上。

    過了一陣子,安寧開口,聲音中有著隱忍的哭意「安寧不要離開娘娘。我知道軒梧叔叔回來了,娘娘的心會偏向他……可是,軒梧叔叔不能和安寧搶娘娘,娘娘是安寧的。」

    聽到「軒梧」二字,我的心騰得揪緊,同時也詫異安寧會提到軒梧,道「安寧永遠是娘娘的孩子。」

    「可是——」安寧揪緊了我的單衣,話卻被我打斷。

    「安寧,誰對你說娘娘的心會偏向宰相大人?」我冷聲問道。

    也許是我聲音中的冷意嚇到了安寧,她在我的懷裡不安的動了一會兒後,輕輕的回答「是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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