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意一直睡到傍晚,是被容寂的電話吵醒的。
容寂看他那麼能睡,不由得駭笑,卻也感到很安慰,略略聊了兩句便吩咐他趕快去吃東西,別把胃弄壞了。
解意笑著,聲音低沉柔和,連聲答應。
二人此次都沒料到居然還能復合,對這失而復道的感情特別珍惜。不過,他們都是成熟內斂的人,相處得極融洽,卻在言語間不大直抒胸臆,很少赤裸裸地提及情感,只泛泛地說些不相干的話題,就已經明白彼此的心意。
解意放下電話,吃了些東西,就回了家,然後跟父母說,有朋友在上海有空房,他想搬過去住,也好專心作畫。
解衍和盧芸看著他眼中閃動的光,都明白這個朋友讓他很愉快,便覺得很欣慰,也就沒有阻攔。
聽說他要搬家,解思、戴錦和酈婷、張唯勤全都跑來幫忙。
其實他的東西不多,也就是從北京帶回來的大批畫具和書、影碟,還有就是他平時常穿的休閒類衣服,兩輛轎車的後備箱便全部裝完。那兩隻德國牧羊犬已經還給解思,他實在不適合養寵物,不想委屈了那麼漂亮有靈性的動物。容寂的那套高級公寓是三室兩廳的格局,一百多平米。解意基本沒動裡面的裝修,也沒動臥室和他的書房,只把另一間空著的房間改成了畫室,又在空白的牆上掛了幾幅自己比較滿意的畫,那幅大家都想爭奪而他送給了容寂的自畫像就掛在臥室。這樣一來,這所房子便在簡約中增加了許多藝術氣息。
這房子價格不低,貴就貴在地段。它每間房的采光都很好。幾乎都是落地玻璃,可以居高臨下地俯瞰浦江兩岸,視野十分開闊。
酈婷坐在客廳地窗邊。一邊喝茶一邊看著外面,嘖嘖讚歎「小意。誰要說錢沒用,那才是可笑的假清高。這年頭,情調和享受都是要用錢買的。」
解思大笑「酈姐姐,你這言論只適用於大城市。上海寸土寸金,自然是什麼都要說到錢。真正地好風景卻是在大自然裡。沒錢也能看到。」
酈婷白了他一眼「小思,你長大了是吧?教訓起姐姐來了。我當然是就事論事,我們現在在上海,自然就是說上海的事了。」
戴錦悠閒地喝著咖啡,附和道「就是啊,酈姐姐,你別理他,他是人來瘋。其實,每個大城市都是這樣地。上海、北京是這樣,紐約、東京也是如此,台北、新加坡還不是一樣?」
張唯勤但笑不語。只是看著他們鬥嘴。
解意笑著問他「最近生意怎麼樣?」
張唯勤點了點頭「還行。我跟酈酈商量了,想把旁邊那家生意不大好的書店盤下來。搞個藝術沙龍。專門吸引藝術家、作家、畫商、出版商這一類人,我們自己也可以代理書稿和畫作的買賣。」
解意微一挑眉。隨即微笑「也好啊。」
這時,酈婷已經走到廚房去關心民生問題。一看裡面的設備,她不由得大叫「小意,你這裡的東西可真是齊全,中餐西餐都能做啊,你那朋友也太厲害了。」
解思也在裡面查看,聞言對她笑道「酈姐姐,你也施展施展身手,給我們做一頓。」
「這有什麼難地?」酈婷立刻躍躍欲試.電腦站更新最快.「我去看看冰箱裡有什麼材料?」
翻看了一會兒,酈婷和張唯勤便提出要到超市裡買材料。戴錦體貼地留出空間來讓他們兄弟單獨說說話,也跳起來跟著他們一起走了。
解意看著他們嬉笑著出門而去,這才對解思笑道「艾麗斯真是個好得不能再好的女孩子,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啊?」
「那當然,我的眼光嘛,自然與眾不同。」解思得意地搖頭晃腦。「我跟她都計劃好了,準備明年秋天結婚,當然還要徵求雙方長輩的意見。生兒育女的事情也打算順其自然,不避,有了就生。」
解意聽了,頗感欣慰「好好好,那真是太好了。」
解思看著明亮的天光自窗外射進來,照射在他的臉上身上,使他越發顯得丰采照人,不由得有些好奇「哥,你這個朋友……是誰啊?對你很好啊,你很喜歡他吧?」
解意第一次聽弟弟問起這麼具體的感情之事,一時詫異不已,隨即有些不好意思,半晌才笑道「你回國才一年多,倒是越來越沒有美國人的樣子了,對哥哥地隱私也打聽起來。」
「嘿,我本來就是中國人嘛。」解思滿不在乎。「再說,你是我哥,我才關心的。對別人的隱私,我可半點興趣都沒有。」
解意想了想,輕聲說「是容寂。」
解思微微一驚,隨即如臨大敵「哥,你怎麼又跟他在一塊兒了?他是個危險人物,閒人勿近地那種。你上次因為他,被害得那麼慘,好不容易才恢復過來,這回怎麼又……」
解意看著他憂急的神情,略有些遲疑,一時不知該如何措辭。
解思呆了一會兒,堅決地說「哥,我不贊成你們在一起。我怕你會再受傷害。你也是血肉之軀,又不是機器戰警,承受不了那麼多損傷地。萬一他以後又要跟什麼人決戰,那你豈不是大受連累,又會被傷得體無完膚。就算你不怕,我可害怕。要是父母知道了,肯定更擔
解意沉默著,一根修長地手指緩緩順著金邊細瓷咖啡杯的邊沿旋轉著。
解思也不再說話,卻直直地盯著他,似乎要他立刻拿定主意。
解意轉頭看向窗外,輕輕歎了口氣「小思,你地想法我都明白。那麼。我來問你,如果此刻戴氏財團的對手展開了一個龐大的計劃,要全力對付他們。說不定會牽連到艾麗斯,進而會傷害到你。那你會離開她嗎?」
「當然不會。」解思想也不想,脫口而出,隨即明白過來,立刻道。「哥,這可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解意轉眼看著他。臉上有了一絲笑意。「只是領域不一樣,具體地方式不一樣,性質卻都是一樣的。當初,我決定與他分手,從此退出江湖,只是不想傷害到他,不是為了自己。而現在,他覺得他已經足以控制局勢,保護我不再受傷。所以才回來找我。我卻並不怕為他再受一次傷,只要那些人不會因為我傷害到他就行。所以,有什麼不一樣呢?」
解思聽了。沉思良久,仍是不服氣「那個容寂。除了比別人有點錢有點勢有點名頭。我還真看不出他有什麼好。長相嘛還算端正,性格看上去死板板的。一點也不可愛。」
「你呀,一張嘴刁鑽得很。」解意忍不住微笑。「其實,你看到地他也不過是眾人眼裡的他,是媒體介紹地他而已,戴了面具的。他也不是鐵甲戰士,也有七情六慾,有喜怒哀樂,只不過必須強行控制,不能表現出來而已,難道那樣就不苦?他這個人……其實是很寂寞的,一直過著孤單的生活,從來不能越雷池一步。光是人前風光有什麼用?你我又不是那種淺薄的人,會看那個。不過,也因為如此,跟他在一起,我覺得很安全。我知道他永遠都不會傷害我,更加不可能搞什麼外遇。如果以後會出現什麼不可抗拒因素,那是天災人禍,也算不得什麼異常。就算是普通地正常的感情,也會出現很多不可預測的情況,還不是需要全力應付?」
解思想了想,終於釋然「好吧,哥,只要他對你好,你跟他在一起覺得快樂,那我自然也沒意見。只要他對你一心一意就行,我對他沒什麼別的要求,也沒打算借助他的財勢。嘿,我們有實力,是要打真軍的,那才過癮。」
「也不是這麼絕對,如果有風可借力,也不妨借一借。」解意愉快地看著雄心勃勃的弟弟。「順風順水總比逆水行舟來得舒服些,你不是自虐狂吧?非得自討苦吃?」
「當然不是。」解思哈哈大笑。「我不蠢,如果有人肯拔刀相助,我也不會推辭。」
酈婷、戴錦他們提著大批東西回來時,看到的是兄弟二人愉快的笑臉。接著,他們擠在廚房裡忙碌著,然後在餐桌前對著豐盛地菜餚舉杯,慶祝解意在上海安家,從此開始悠閒自在的藝術家生涯。
容寂仍然很忙,國內國外滿天飛,但他每天都會盡量抽時間與解意通個電話,哪怕只有短短幾句閒聊,都覺得很開心。如果他在國內,總會竭盡全力地工作,好在週末趕去上海,與解意一起過上一兩天溫馨的家庭生活。
平常地日子裡,解意大部分時間都在作畫。他畫上海的夜景,畫白天地都市,畫江南水鄉地煙雨,也畫高樓大廈之間悄悄盛開的一朵小花,畫天邊地第一縷晨曦,也畫斜陽殘照下的樓宇。
他的視角十分特別,感覺非常奇異,畫裡總有種讓人捉摸不透的神秘意象,令人著迷。而因為他不走商業路線,其作品流傳在坊間的極少,只要一出現便立刻被人高價收購,因此物以稀為貴,迅速成了畫商們趨之若鶩的珍品。
一些國內著名的藝術類刊物也開始注意到他,編輯部設在上海的新興時尚藝術雜誌《新視覺》的主編設法通過解思找到他,希望用他的作品做一個新年專輯,刊登在明年一月份的雜誌上。這本居然有三百六十八頁的豪華精裝藝術雜誌解意曾經買過幾期,感覺他們品位很好,略略問過了他們的計劃和稿酬,便爽快地答應了。
那位閱人無數的主編坐在酈婷的酒吧裡,看著眼前這個猶如一件精美藝術品般的青年畫家,不由得建議「解老師能不能讓我們拍點個人生活照或者工作照?我們想附在這個專輯前面。您的作品配上您地人,實在相映成輝,一定會更加吸引我們的讀者。」坐在他旁邊的助理是個年輕地女孩子。聞言使勁點頭「是啊,解老師,請您一定給我們這個機會。也讓我們的讀者領略一下您地個人風采。我相信,您的照片和您的畫一齊登出。定會引起轟動,真不知是人如其畫,還是畫如其人。」她越說越激動,臉已漲得通紅。
解意看著他們,微笑著說「個人照片就算了。刊登我的畫就行了。我不喜歡拋頭露面,還是做個普通人比較舒服。」
主編有些錯愕,換了別的畫家,大部分都不會拒絕他地這個提議,多好的宣傳機會啊,對他們賣畫有著很大幫助。那個女孩子也是十分詫異,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彷彿他是天外來客,不屬於這個塵世。
一年半以前發生在西南的那件事情。尤其是有關方面做出的一些後續補償,知情人一直被限制在一個極小的範圍裡,始終沒有外洩。他們只隱約知道解意是惹上經濟糾紛以致傾家蕩產。一敗塗地,最後徹底退出商界。卻並不清楚他此時尚有著數千萬的身家。
解意坐在那裡。只是謙和地微笑,精緻的五官在燈光下熠熠生輝。主編遺憾地說「那好吧。我們自然尊重解老師的意見。那我們就約好了,明天我派我們雜誌的攝影師去您那裡,為您地畫拍照。」
意爽快地點頭,並把自己家的地址給了他。
主編閒閒地與他又聊了一會兒,然後要請他吃晚飯,卻被他客氣地婉拒了。主編也不堅持,便買了單,離去時又認真地說「解老師,您對事物觀察的角度非常奇特,如果您有什麼攝影圖片,也敬請賜稿。」
意笑著答應。「現在暫時還沒有,如果有地話,你們又覺得能用,那一定給你們。」
主編這才高興地攜那位戀戀不捨的助手離去。
酈婷知道解意在談正事,一直沒來打擾他們,這時見客人走了,才笑著過來,一邊招呼服務生收台,一邊坐下來,笑道「小意,你看你換個行業,照樣出類拔萃。唯唯就有無限感慨,說你是能者無所不能。」
解意地神情很平靜,聲音低沉柔和「畫畫是我地老本行,算不得新行業。如果讓我來經營酒吧,一定砸鍋。」
「那可不見得。」酈婷瞄了一眼周圍那些頻頻看過來的客人,尤其是年輕女子,不由得啞然失笑。「你若肯來這裡站一站,那簡直是生招牌,一定客似雲來。」
解意忍不住搖頭「你這一條毒舌,真是跟小思有得一比。」
酈婷仰頭大笑。她現在已經恢復了苗條地身段,又婚姻順心,女兒可人,生意興隆,心情十分愉快,性格越發開朗,容顏更是艷麗動人。
解意很為她高
酈婷看了看吧檯上的鐘,對他說「時間不早了,嘗嘗我們這兒的牛排吧。那師傅手藝不錯,我從別家高價挖過來的。」
解意隨和地道「好。」
酈婷卻嗔道「我說小意,你也別太順著別人的心意了,人家要你做什麼你都說好,當心又吃大虧。」
解意笑得更歡「你又不是別人,再說,你的提議挺好的啊,我看不出會吃什麼虧。」
酈婷笑著搖頭,招手叫來服務生,讓他上兩份本店的招牌菜來。
正是下班時分,外面的街道上行人匆匆,車如流水。解意轉頭看著,深覺紅塵萬丈,卻是與自己無關的另一個世界,心情十分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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