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暈染著織錦窗簾,隱隱約約透過織布之間,將簡單的布紋淡淡地投射在地上。
解意安靜地睜開眼睛,躺在床上沒動,看著窗簾上透出的細微光點。
太陽在逐漸升高,光與影不斷變化,有種奇異的夢幻感覺。
良久,他才起身,拉開窗簾。
外面天空湛藍,陽光普照,實在是個好天。
他笑了笑,進了浴室。
現在,淋浴對他來說已不再是酷刑,那種激辣辣的難熬滋味已逐漸淡去。他在溫暖的水中閉著眼,享受著水流緩緩拂過肌膚的溫潤感覺。
房間裡很靜。
這種高級公寓質量很好,隔音效果也很好,身在其中,彷彿整個世界只有他一個人,伴著窗外的藍天,常常讓他憶起到過的高原上的情景。
今天他的感覺很好,慢悠悠地喝了一杯牛奶,吃了一個煎蛋,然後便進了畫室,坐到了窗邊的畫架前。
淺淺的音樂,濃香的咖啡,明亮的光線,潔淨的房間,解意置身其間,覺得非常愉快。
他獨自沉浸在明亮的色彩中,畫著記憶中的高原,那是大團大團的深深淺淺的綠,再加上低低的天空中的藍,其間點綴著栗色的駿馬、白色的大群綿羊、黑色的無數犛牛、黃色的牧羊犬,畫面開闊,渲染著一種對自由的嚮往。
在那樣的世界,什麼都可以做,什麼都可以說,大自然什麼都可以包容,一切都是和諧美好的。
這幅作品的尺寸有點大,等到告一段落,已到傍晚。他將筆放進洗筆器,端起身旁的咖啡杯,這才發現裡面已經空空如也。他不由得失笑,轉頭看向窗外。
天已經黑了,遠遠近近有許多的霓虹在閃爍。他這時才感覺到了餓,於是去到客廳,拉開冰箱,打算拿速凍水餃出來吃。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
他一心想將過去全部斬斷,所以一到北京便把手機號換了。這個號碼除了醫院、家裡和酈婷之外,基本上沒人知道,很少會響。
他過去看了看來電顯示,上面是個陌生的古怪號碼。他以為是打錯的,便漫不經心地接了起來「喂?」
電話裡的聲音很低沉,卻充滿了無邊的思念「小意。」
解意怔了一下,平靜的臉上忽然有了一絲波動。
電話裡也沉默下來。
解意忽然只覺得自己處身在一個十分空曠的地方,周圍一片空虛。
過了很久,那邊又輕輕響起了那個呼喚「小意。」
解意慢慢坐下來,低低地答道「我在。」
電話裡,容寂又是半晌無語。
解意幾乎能夠觸摸到他的那種寂寞傷感,一時百感交集。他抬眼看著窗外被霓虹染成彩色的夜空,也是無話可說。
過了一會兒,容寂輕聲問道「小意,你還好嗎?」
解意溫和地說「我很好。」
容寂沉吟半晌,長長地歎了口氣。
解意也不知該說什麼,只好隨口問道「你在哪兒?」
容寂立刻回答「悉尼。」
「哦,那應該快午夜了。」解意微笑。「怎麼還不睡?」
雖然解意不問,容寂卻很想跟他多說兩句話,便道「我來參加世界能源大會的。時差一直沒倒過來,現在都不睏。」
「哦,那也好,不過還是得注意身體。」解意對他的工作也沒什麼興趣談論,只得泛泛地叮囑。
容寂非常難過,聲音越來越低「小意,我……想念你……」
解意又沉默了。
容寂坐在悉尼寬大豪華的酒店房間裡,看著外面燈火的海洋,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那麼孤單脆弱過。他難受之極,已萌去意。
「小意。」他輕聲說。「小意,如果我……現在退休,你還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解意同樣看著窗外,朝陽公園裡的各家酒吧早已是燈火通明,不斷有車開過來,有人湧進去,雖然隔得遠,也能感覺到那邊的快樂。
他坐在屋裡,心情很平靜,聲音很溫和「如果真是這樣,我自然是願意的。可是,你才四十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真的能夠退休嗎?」
容寂苦笑「我奮鬥了這麼多年,有了今天這樣的成就,心裡本來是非常自豪的,可是,自從付出了感情作代價後,我就懷疑自己奮鬥的價值了。難道我要的就是這些外界看來冠冕堂皇的外衣,生活裡實際上卻是一片黑暗嗎?」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微微顫抖,顯然非常激動。
在這個世界上,大概只有解意一個人才能夠看到他敞開自己真實的內心世界吧?他輕輕歎了口氣,轉移了話題「這次的能源大會是什麼主題啊?」
容寂的情緒這才稍稍穩定了一點,悶悶地說「核能。全球面臨能源危機,亞洲的許多國家和地區都越來越重視核能工業的發展。在這次大會上,亞洲的核能市場將加快發展步伐,其中以中國和印度表現得最為突出。中國宣佈,到二○二○年,將把核電比例從目前占總電力的.8%提升到4%,也就是說,在今後十六年中,我們將新增加三千萬千瓦的核發電能力。」說到公事,就像鎮靜劑,讓他漸漸平靜下來。
「那不是很好?」解意微笑。「你又有新的領域可以拓展了。」
「競爭還是很激烈。」容寂長歎。「本來,由於受到切爾諾貝利事件和其他類似的一些安全事故的影響,歐美地區的核能工業在過去的二十多年裡一直發展緩慢。但是,亞洲市場的快速發展給世界核能工業帶來了新的活力。這次到會的歐美代表都對核能發展重新表現出興趣,而亞洲的核能發展項目也成為大會上歐美企業界關注的一個焦點。許多人認為,亞洲的核能發展,必將促進核能技術的研發和國際合作,也必將促進有關的市場活動。所以,我們面對的對手將非常強勁。」
解意的笑意更濃「所以,那會使你永遠保持活力和鬥志。」
容寂一聽,也笑了起來「小意,哪怕只是聽聽你的聲音,都能令我感到真正的愉快,能讓我發自內心地笑出來。」
解意輕聲笑著,又與他閒聊了幾句,問了問南半球的天氣,談論了一下悉尼的風光,然後才關切地道「你那裡已經太晚了,還是趕緊睡吧,聽你那麼一說,雖然是開會,實際上也不輕鬆呢,還是要保證休息時間,別太累了。」
寂沉默良久,忽然衝口而出。「小意,我想擁抱你。不知怎麼的,今天特別想。就是想抱著你,抱著你,什麼工作都不要做了,外面的風雨都不去管了,什麼都不理會了,就我們倆,我和你……」
解意傾聽著他話中流露出的強烈渴望,眼中漸漸的沒了笑意,只有悲傷。
良久,容寂也不再說話,電話裡又只有沉寂。
過了好一會兒,解意才輕輕地說「去睡吧。」
容寂長歎一聲,掛上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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