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日,宋太祖下旨,罷除安齊王官位,剝奪一切權力。朝中官員無不詫異,幾天前還極其得寵的安齊王居然一下子被罷職奪權,於是到他府中拍馬的人一下子消失無蹤。而他本人非但不悲憤,反而一副歡呼雀躍的樣子,別人在為他悲哀的同時還在感慨自古紅顏多薄命啊,那麼年輕就得了失心瘋……
這天安齊王府很冷清。
容汐看著趙雲琴笑容滿面的樣子,忍不住問「明明被罷了官,為什麼還那麼高興?」他第一次看到有被罷官還這麼高興的人,他趙雲琴的腦袋到底是用什麼做的。
「當然。」趙雲琴嘗了一口龍井,滿臉幸福,「我好不容易勸皇上罷了我的官,不好好高興一下怎麼行?」自由的感覺就是好。
「什麼?是你去勸那皇帝罷你的官?」容汐驚得叫了起來,「你沒搞錯吧。人家一心想陞官,你卻勸皇帝罷官。」不過仔細想想,這傢伙確實不喜歡朝政。
趙雲琴忍不住翻了翻眼睛,「你這什麼意思?我可是為了你好,我死了之後你就不用再套上一個殺害朝廷命官的罪名。」
三日之期已經到了。
容汐怔了一下,身體微微顫抖著,指甲刺破皮膚,鮮紅染上了他蒼白的手指。他已經沒有拔劍的勇氣。
趙雲琴看了看他,淡淡一笑。手指撥了一下琴弦,唱了起來
「江南衣官,
道已盡,
玉樹後庭花瑟瑟。
靡靡之音,
亡國曲,
當年千人習而歌。
三閣佳麗,
羅裳濕,
蓮步輕搖硝煙起。
江山斗轉,
鐵蹄疾,
紅顏已歿酒獨傾。
千秋數載,
寒月明,
詩人近泊秦淮居。
商女不知,
春花泣,
隔江夜夜笙歌吟。」
…………
琴聲悠揚,歌聲悲慼。美妙的歌聲恍若雨點般擊在他心中,容汐心中彷彿也有了那種悲傷的感覺。
一曲終了,趙雲琴笑著看他,「這本是一首亡國之音,是李煜在國亡時所作。其實,每次唱起這手歌我都覺得很可笑。他既然會為國亡而痛心,為何不在在位是好好治理國家。」他的眼睛望向遠處正在盛放的一朵菊花,眼神很茫然,「某種平時裡最不被重視的東西,往往會在失去的時候才懂得珍惜。但是,有些事情,即使你知道會失去,但必須去做。」他的手驀地按上還在震顫的琴弦,琴聲頓止。
容汐渾身一震,「你是在……求死?」握著劍的手微微顫抖。
「也許吧!」趙雲琴自嘲般地笑了笑。
他一直在想,自己如何才能回去。他想到自己是死了以後靈魂過來的。那麼是不是死了以後靈魂就能回去呢?前提是那邊的身體還沒被火化。雖然他知道這個想法很荒謬,但除此之外他想不出任何方法。如果真的死了,就當是英年早逝,反正他這條命也是多餘的。
「我、我……」容汐臉色蒼白,顫抖著後退一步,忽然歇斯底里地叫出來,「我殺了你,我會良心難安的。」他無法做出違背良心的事情。也許當初,他不該和他做交易,他就不會被他所吸引,不會連在他面前拔劍都覺得痛苦。
「是嗎?」趙雲琴苦笑一下。難得今天阿影和千凝都不在。
他不能在這裡待太長時間。他怕他對這裡的留戀勝過那邊。他想趁這邊對他的羈絆還不那麼強烈,盡快離開這裡。
兩人想對無言。
「九皇子,方才府外一位老人托奴婢將這個交給您。」一名婢女將手中一隻精美的木盒承了上來。自從王爺罷了官,他們只能稱他九皇子。
「老人?」趙雲琴接過木盒,疑惑地問道。
婢女回憶道,「六十歲左右的樣子吧,白髮長鬚,滿身酒氣。他把這個給了我之後就走了。奴婢以為是九皇子接濟過的人,沒太在意。」
容汐皺眉看著那只精美的木盒說道「會不會有什麼暗器?」
趙雲琴已經打開了盒蓋,一股香氣撲鼻而來,盒中中放了一張紙,他愣了一下,將它展開,只見上面潦草地寫了幾行字
小子,這是你上次請老夫吃飯的回禮,記得一定要嘗嘗啊!
這張紙上沒有署名,而趙雲琴已經猜到了,忍不住笑了起來。那個老頭子,居然還記著他。
紙條下面是便做工精美的糕點,樣式繁多,卻都玲瓏小巧。趙雲琴挑了一塊放入嘴裡,入口及化,清甜可口,下肚後只覺得腹中一熱,熱氣擴散到全身,說不出的清爽,彷彿置身於自然之中。這些糕點絲毫不比他做的差。無論是式樣還是味道,都極好地表現了一個字——絕。
趙雲琴又往嘴裡塞了幾塊,無限感慨,做人實在太幸福了。
「小汐,小鳴,你們也來嘗嘗。」兩人都一愣,也不客氣地嘗了起來。反正跟他沒大沒小慣了,美味當前自然不會客氣。
一盒糕點已被強食一空,趙雲琴滿足地舔了舔嘴唇,糕點的清甜還留在口中。
心裡有陣陣暖洋洋的感覺。
「小汐,待會我們出去轉轉吧。呆在府裡好無聊。」難得今天是中秋,街上一定很熱鬧,不出門簡直太對不起自己了。
汐應了一聲。握著青虹劍的手不由緊了緊。雖然趙雲琴已經被罷官,但免不了還有對他心存歹心的人,必須小心謹慎才行。
或許連他自己都從未想到,在不知不覺中,他已把保護趙雲琴當作自己的使命。千兩黃金有怎樣,只要看著眼前的人快樂,就會覺得世間的一切都不再那麼重要。
街上已經張燈結綵,每人都是滿面笑容,讓這個蕭瑟的秋季變的蓬勃起來。`宋朝的中秋果然分外熱鬧。
趙雲琴微笑著看著這一切,笑容中有著淡淡的滿足感。他喜歡這種和平安閒的感覺,可以無憂無慮地享受著生活,感受著它規律的波動。
「聽說了嗎?今天皇上要出宮。」閒人甲興奮地對閒人乙說著。
「當然聽說了。」閒人乙也很興奮,「據說皇上包了整個仙人居,在那裡舉行什麼『中秋夕月』,我還聽說有很多大人要來呢!」
中秋夕月?看來父皇把他說的都記下來了。趙雲琴失笑。
腳步不由向仙人居走去,果然看到那裡守備了不少士兵。
仙人居是開封最有名的一處賞月勝地。其中開鑿了一座人工湖,景色怡人,中秋之時,天空之月與水中之月交相輝映,被稱作是人間絕景。
抬頭看看天色,已經接近黃昏了。月已露出她朦朧的倩影。
趙雲琴歎了口氣,阿影去看他師父了,千凝說有事要離開一會,現在只有他跟容汐兩人,感覺兩個人過中秋未免太冷清了。「小汐,你知不知道紅顏閣在哪裡?」偶爾聽說「落紅顏」的基地是在開封,難得他去探望一下。
容汐的表情瞬間怪異起來,躊躇了一陣,才開口道「你還是不要去的好。那個地方……不適合你。」
「為什麼?」趙雲琴奇怪問,「千凝不是在那裡嗎?為什麼不適合我?」他這個表情是什麼意思。
「那裡是……那裡是……」容汐的臉浮現出可疑的紅暈,「青樓。」
青樓?!趙雲琴一下子愣住了。天下聞名的「落紅顏」居然是青樓?!那他不是青樓老闆?天!!!
「那算了。」他沒興趣往那種地方跑。
容汐聽到這句話鬆了口氣,他還在猶豫趙雲琴如果鐵了心要去那個地方他是不是也要跟著去。
但只有兩個人真的很冷清。
正在他苦思冥想如何增加人員之時,一聲「皇上駕到」喚回了他的思緒。
那麼快就來了?趙雲琴愣了一下,見所有百姓都退到道路兩側,原本擁擠的街道立刻寬敞起來,都好奇地張望著路的那一頭。
趙雲琴忙拉著容汐閃進了人群裡,不一會,馬蹄聲接近,一輛豪華的馬車進入人們的視野,馬車有兩匹黑色駿馬拉著,車旁四名錦衣衛守備著。車後便是數十名王公貴族,他們或乘馬車或騎馬,都顯得很有氣勢。
趙雲琴感慨一番,賞個月都搞那麼誇張。那群傢伙不論到哪邊都這麼懂得炫耀自己。
隊伍停在了仙人居門口,受萬人矚目的皇帝陛下在走下馬車,表情很莊重,渾身散發著王者的氣勢,給人不怒自畏的感覺。接著出現的是幾位王,看到趙雲成的身影,趙雲琴輕輕鬆了口氣。眾王中,惟獨少了他的身影。
最後便是幾位王公大臣。
所有人都進了仙人居,趙雲琴不覺有些沒落。
人群散去,趙雲琴輕輕歎了口氣,對容汐笑了笑「我們走吧。」
在他身後的容汐有些無奈地輕歎一聲,果然還是感到寂寞了。
兩人正要離開,卻聽到後面傳來一聲叫喊。
「九弟,等一下。」
兩人回頭,來人卻是趙傾賢。
「你怎麼來了?」趙雲琴奇怪問。他不是應該在仙人居麼,怎麼出來了?
趙傾賢輕輕一笑「剛才我就看見你了,只是沒找到機會跟你說話。」
在那麼多人中竟然看得到他,趙雲琴不得不佩服他的眼力。
似乎猜到他心中所想,趙傾賢勾了勾唇,「你那麼顯眼,我當然看得到你。」實際上他一直在關注趙雲琴的一舉一動,他也不知道他為什麼對這個韭弟如此關心。而他的視線卻無法從他身上移開。(不知各位大大想不想看兄弟X)
「是嗎。不過好像只有你一個人看見我了。」趙雲琴奇怪地盯著他。連他爹都沒注意到他,他居然看到他了。
趙傾賢被他盯得有些心虛,乾咳一聲,「不知你現在是否有空?」
「有空。我現在很閒。」他自從辭官以後感覺好清閒,無聊得緊。
趙傾賢又笑了笑,「仙人居東院有一處空地,一般很少有人去。你能否陪我一會。」他的笑容很真摯。
雲琴欣然答應。他身後的容汐卻微微顰起了眉。
仙人居東院雖然人跡罕至,卻是一處難得的賞月勝地。這裡四周都圍著樹木,別人很難看到裡面,也不怕被人干擾。樹林中間還有一塊青色石台,可供人休息,尤其是坐在上面抬頭就可見到那燦爛的星空。由此可以看出趙撳賢是個很浪漫的人。
趙雲琴仰頭望著群星閃耀的夜空,眼中升起一絲迷離。這裡的夜空真的……好美。那是一種不受污染的美,連銀河都如此清晰。
坐在他身側的趙傾賢怔怔地看著他,那雙漆黑得彷彿能包容一切的眸子裡映著漫天燦爛的星辰,絕美的臉上,那種飄渺的表情,彷彿下一刻便會飛走。讓趙傾賢不由自主地想伸手去抓住他,然而手剛準備探出,他的理智又將他喚回,眼睛不由黯淡一下。
被星辰吸引的趙雲琴無意中看到了一臉哀傷趙傾賢,湊過去問「五哥,你怎麼了?」
趙傾賢無措地看著那張放大的美顏,臉不禁一紅,連忙說道「今日難得良辰美景,不如我們喝酒吧?」
「好啊。」趙雲琴沒在意他奇怪的態度,欣然答應。他雖然不勝酒力,但喝一些應該不要緊吧。
趙傾賢鬆了口氣,一打響指,林中走出一名青衣侍婢,她將手中的酒具放到青石台上,又隱沒在樹林中。
趙雲琴再次驚歎趙撳賢手下的辦事效率。
明月當空,月下兩人把酒暢飲,此情此景應當說是非常養眼。偏偏有人非常不高興。
容汐瞪著喝酒喝得正歡的兩人,心中一陣不爽。看看那兩人什麼態度?居然這麼曖昧?還把他給忽略了?太過分了!!!
容汐雖然很不爽,但沒忘記他此刻的身份——趙雲琴的貼身侍衛。一個侍衛有何權力去干涉他們。想到這裡,他心中又是一陣難受。
趙雲琴果然不勝酒力,沒喝幾杯就醉了。醉得迷迷糊糊地靠在趙傾賢身上,趙傾賢無奈地苦笑,若早只如此,就不讓他喝酒了。
「容汐,麻煩你去拿碗醒酒湯。」趙傾賢對著容汐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
容汐剛想開口拒絕,但一看到醉得不省人事的的趙雲琴,只能認命去端醒酒湯。臨走前還不忘警告地看了趙撳賢一眼。
待容汐走後,趙傾賢輕輕歎了口氣,他伸手撥開他臉上凌亂的髮絲,看著那張絕色的容顏毫無防備地展露在他面前,眼中恍惚了一下。
他忍不住用手輕撫著他的臉,撫過他唇時,手停頓了一下。好柔軟,不知道吻上去……會怎麼樣……
他俯身,雙唇印在他唇上。他猛然一驚,理智告訴他不可以這樣做,他卻沉溺在他柔軟的唇瓣間無法自拔。舌啟開他的口齒,深深地吻下去。他的眼睛籠上了一層迷霧,身體瞬間熾熱起來,嘴唇似乎不再滿足那個狹小的空間,向他白皙纖長的頸吻去。吻終於被衣物阻斷,他伸手想撕裂他的衣服,手卻頓住。他喘息著,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許久,他的眼睛恢復了以往的清明。
「為什麼?為什麼你偏偏是我弟弟?如果你不是,我就可以……我們就可以……」趙傾賢俊美的臉上此刻卻是痛苦與絕望,他在趙雲琴耳邊輕輕低喃,「雲琴,我該怎麼辦?我已經愛上你了,我從來都沒有這樣愛過一個人,愛得連我自己都無法控制自己……我已經無藥可救了。你說,我該怎麼辦?」
懷中的人仍然毫無反應,趙傾賢苦笑一聲,溫柔地幫他理好衣服,手指禁不住再次撫上他的臉,眼神溫柔而痛苦,「這種感情,就讓我一直埋在心裡好了。就讓我一個人承擔,雲琴……」他輕輕地將他放到石台上,歎息著。
腳步聲漸近,是去拿醒酒湯的容汐。
容汐將湯汁給趙雲琴喝下,他總算有點知覺。
趙雲琴用手揉著隱隱疼痛的額角,自己的酒量果然很差,他發誓下次絕對不喝酒了。剛才睡著的時候好像有人在他耳邊說了什麼……嗯,想不起來,頭好痛……
趙傾賢看著趙雲琴一臉痛苦的表情,心疼道「以後不准再喝酒了。」
打死他也不會喝。趙雲琴搖搖晃晃地從石台上爬下來,「我以後絕對不喝酒了。頭好暈……」
「既然這樣,容汐你送他回去吧。」趙傾賢無奈道,心中卻很不捨。
容汐看了他一眼,他不說他也會送他回去的。
趙雲琴在容汐攙扶下走著,快到西院時,卻聽到激烈的打鬥聲,其中夾雜著淒厲而短促的慘叫。
三人臉色驟然一變。
「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