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蘇怡失明的消息在宮女所傳開來後,法月兒和雲霓每天都要面對,那些未初宮女層出不窮的問題。諸如能不能好起來,是不是永遠都看不見了,還能參加春季的考試嗎,嬤嬤們預備怎麼辦等等。
法月兒煩不勝煩,開始還能耐心的解答兩句,到後來乾脆扭頭就走。雲霓不像月兒,容易拉下臉來,被好事者纏的脫不開身,暗地裡不知哭了多少回。
張太醫來看了幾回,說是高燒的後遺症,開了好些藥方,說是什麼明目靜心,去熱化淤的良藥。依蘭抓了也不敢給蘇怡喝,只是偷偷倒了,再去太醫院找聞少欣暗中開藥。
只有蘇怡,仿若置身世外,除了第一日知道自己失明的事實時,曾流露出沮喪和失望,那以後,再無任何表情她用淡漠和疏離將自己隔離起來,每日只是安靜的坐在窗下,一言不發。若問她話,她便答,若不問,她也不主動說,讓人看不清也走不進她的內心。人,卻一天一天清瘦憔悴下去,抑或是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覺,睜眼到天明。
法月兒等看著焦急,從心底裡覺得不對勁,蘇怡竟彷彿行屍走肉般,心存了死志。她雖然個性淡定隨意,卻一直自尊自愛,錦瑟的往事帶給她幾乎致命的打擊,原本就因為愧疚和強烈的負罪感夜不能寐,現下又遭受失明的打擊,一時,竟然想,活著也只是累人累已,倒不如死了乾淨。只是這番心思又不好對旁人說。鬱結在心,更傷及身心。
日子一天天過去,蘇怡心結難解。整日愁眉緊縮,鬱鬱寡歡。原本豐瑩潤澤的肌膚也失去了往昔的光澤,簡直像變了一個人。
依蘭和月兒並不知道蘇怡的往事,只當她是為失明而心傷,不住地寬慰勸解她,卻都收效甚微。
一日。她們避著蘇怡商量對策,月兒說「怡姐姐莫不是在恨墨妍?咱們整整她,為怡姐姐出出氣,說不定怡姐姐一開心,病就好了!」
依蘭瞪了月兒一眼「你以為怡兒像你,有仇必報的個性?現在已經夠煩了,你別再來添亂.電腦站更新最快.」
法月兒撅了撅嘴,不再說話。
雲霓道「我們不如去找聞大人,看那日情景。他和怡姐姐彷彿是舊相識,也許,他能解開怡姐姐的心結!」
依蘭沉默了片刻。方點頭道「也沒有別地法子,只得姑且試試。只是。人多口雜的。大家小心些!」她畢竟比月兒和雲霓年長些,也稍通世事。那一日。聞少欣前來,她便看出了他和蘇怡間若有似無地情愫,這在宮裡,即使只是個未初宮女,也是不被允許和禁止的!
太醫院
聽了雲霓說明來意,聞少欣心急如焚。以他對蘇怡的瞭解,他深知,她一定是遇到了極為致命的打擊。即使在她被人陷害如獄,或是錦瑟那次,明知自己生還無望的情況下,她都不曾如此絕望,也不曾輕易放棄過。到底是何緣故,讓她變地如此自暴自棄。
「我要見她!」
他迫不及待,恨不得立即趕到蘇怡身邊,即使明知危險,即使可能會被錦瑟有所察覺,他也不管不顧了。若不能在她最絕望時守在她身邊,那麼,他所有的愛戀不過是一場笑話。
「大人……」佟兒遲疑的開口,卻被聞少欣沉聲打斷。
「你不要再勸我,這一次,沒人可以使我改變決定!」粉身碎骨,哪怕萬劫不復,他也要聽從自己的心,做一次無悔的決定!
佟兒搖搖頭,一臉的委屈「奴婢不是要勸大人,可是大人想過沒有,以小姐的性格,她會願意在此刻見您嗎?就算大人不顧一切的前去,小姐也會閉門不見的!」
蘇怡縱然再出色,再優秀,在所愛地人面前,也會有著普通女子的心態。擔心自己不夠美好,害怕自己最糟糕的一面被他看到,這種彆扭地心態,連大智如蘇怡恐怕也不能免俗。所以,佟兒才擔心,聞少欣前去,非但見不到蘇怡,反而會讓她更加抗拒別人的關
聞少欣怔住,是呀,他怎麼會沒考慮到蘇怡此刻地心情,若是她堅決拒絕見他又該如何?
「佟兒,你既然這樣說,一定有解決地辦法,是不是?」還是雲霓機靈,立即反問道。
佟兒笑著點點頭,然後俯身在雲霓耳邊低語著,聽的雲霓連連點頭。次日午後,月兒和雲霓並沒有像往常那樣去上課,而是一左一右纏著蘇怡說話。
法月兒道「怡姐姐,這幾日天氣暖了,游香榭地迎春花都開了,咱們去瞧瞧好嗎?」
蘇怡心下一痛,半天才淡淡道「不去了,反正,我也看不到!」
雲霓急了,笨月兒,真是不會說話,偏撿了些不中聽的說。她恨的伸手擰了月兒一下。月兒自知理虧,只得暗自忍著。
雲霓忙道「這屋裡冷,不如外面暖和,咱們出去逛逛也是好的!」
蘇怡轉開話題「今兒不用去大殿嗎?要讓柳嬤嬤知道了,又要罰你們了!」
月兒笑著說「怡姐姐不知道,今日學裡放了假,說是要籌備春試的事!好不容易有假期,再不去逛逛,悶也要悶壞的。」
自從失明後,蘇怡就一直呆在屋裡,未曾去大殿,所以她不知道,月兒對她撒了謊。並不是學裡放假,而是她和雲霓齊齊的逃課了。為了說動蘇怡出去,她們甘願冒著挨打的危險,幸好,由雲嬤嬤出面,替她們補的病假,這才沒鬧出什麼事來。
「那……你們去吧!」
早料到蘇怡會這樣說,法月兒故意唉聲歎氣道「唉,怡姐姐不去,我們又怎麼能放心去玩呢,就算被悶死,也要留下來陪著怡姐姐。」
她和雲霓商量過,蘇怡最大的弱點就是心軟,如果在她面前裝可憐博同情,即使她再不願意,也不忍掃了大伙的興。
這一招果然靈驗,聽月兒這樣說,蘇怡心裡不安起來。自己這樣已經拖累了她們,不能總讓她們為自己遷就。於是,她便歎道「那麼,就去一會吧!」
聞言,月兒和雲霓交換了個勝利的眼神,小心的攙著蘇怡往外面走。
此時正值早春二月,春寒乍暖的時節。一路行來,不時有嬌柔的花朵兒撲入眼簾。迎春,山桃,連翹竟相綻放在樹梢和枝頭。嫩黃,深紅,淺紫,斑斕五彩的驅走了寒冬的蒼白單調,讓人見之忘俗,繼而忘憂。
只可惜,這樣的融融春意,蘇怡卻看不到,她的世界仍是滿滿的黑暗和蒼涼。
不知何時,月兒和雲霓已經放開了蘇怡的手,不知所蹤。四周悄無聲息,只有草叢中不知名的蟲鳴聲,和一旁汩汩的水流聲。
蘇怡走著走著,心裡有些著慌,這是什麼地方,月兒和雲霓又去了哪裡?她試探著伸手向前探去,觸碰到的只有虛無的空氣。
一種無法言說的空虛感席捲了她,她從沒此刻般覺得自己是如此無助。她小心翼翼,一步一步,試探著朝前走去,一邊張著手,試圖抓住一點能讓她依靠的東西。
突然,她被腳下的石子一絆,身子不由自主朝前栽倒。尚來不及驚呼,就被一雙手臂扶住,她軟軟的跌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那裡,有著她熟悉且讓她安心的味道。
「是你……「她怔愣著,忘記了掙扎,就這樣傻傻的任他抱著。
這一刻,時間和空間都彷彿靜止,凡世的紛擾和喧鬧,皆被隔離開來,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和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