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德子輕手輕腳的拾起散落一地的紙墨,整理完畢正打算放到書案上,一眼望見伏在紫檀案上沉沉入睡的齊堯,心裡掠過歎息。
明明滅滅的燭火照在齊堯俊美的半側臉上,投下交界模糊的陰影。案上的清茶尚有餘溫,繚繞的霧氣裊裊在昏黃靜寂的偏殿裡。
小德子知道齊堯有個習慣,每次心情不好時,便會借用書畫,來抒發內心的鬱鬱之情,像此刻,已經是他第三天揮灑筆墨了。
就在此刻,守在外殿的太監忽然唱道「太后駕到……」
隨著珠簾響動,一位雍容華貴的婦人在眾人的簇擁下緩步走了進來。
齊堯從沉睡中醒來,臉上還帶著初醒的迷茫,直到瞧見了太后不悅的臉色,才瞬時驚醒過來。兒臣見過母后!」他連忙直起身,緩步行至太后身邊。「母后怎麼親自來了,有事只管吩咐兒臣過去就是。」
太后也不言語,鳳目掃過書案上堆成小山的紙墨,頓時瞭然於
「皇上可是心情不好?」太后開口問道,臉上波瀾不驚。她雖已年近五十,因為保養得宜,看上去不過三十光景,依稀能看出年輕時的絕代風華。
沒有人比她更瞭解自己的兒子,雖然因生在帝王家的緣故,使他們不若普通人家的母子那般親近,但血緣卻是無法疏離割捨的。
「母后多心了,兒臣只是閒著無聊,打發時間的!」見太后盯著案上的那疊紙墨,齊堯忍不住解釋著。
太后淡淡一笑「閒著無聊……皇上若有如此空閒。為何連著三日都沒上慈寧宮問安?哀家那裡尚且如此,更何況別宮。」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原以為。皇上是為了國事忙的脫不開身,現在才知道.更新最快.是閒著無聊,在這裡打發時間!」
齊堯有些羞愧,母后什麼都好,就是教訓起他來,經常滔滔不絕。又讓人辯不出半點來。他不由將求救地目光投向一旁垂著手的小德子,希望他能想辦法轉移太后的注意力。
誰料小德子只顧垂手低頭作聆聽狀,壓根沒看到齊堯向他使地眼色。倒是一旁太后看見了,心裡不覺好笑。
太后歎了口氣「哀家知道皇上嫌囉嗦,這話就此不提。只是有件事,哀家想來問問皇上的意思!」
齊堯暗暗鬆了口氣,他忙將太后攙扶到窗下地楠木椅上,自己在另一側椅上坐下。幾名宮女端了茶盞和各色的糕點過來,太后隨意用了點。便示意眾人退下。一時,偌大的偏殿裡,只剩下母子二人。
「母后有事直管吩咐!」齊堯恭謹的出聲。他不禁在心裡猜測太后來此的用意。
太后開門見山「皇上預備如何處置蘇貴人?」聽太后如此問,齊堯忍不住微微皺起了眉。他這幾日。也正是為此事苦惱。雖然明知道另有內情。可是目前種種證據皆對蘇怡不利,即使他有心網開一面。卻苦無緣由,也過不了刑部和大理寺那一關。所以,他只得下令將蘇怡暫時囚於綰碧,借此拖延,可是,這終非解決之道。
太后見齊堯沉默不語,心知肚明,她笑道「想必皇上正為此事鬧心,想網開一面,卻又找不到緣由,又不忍心命刑部接手此事,那謀害皇嗣可是抄家滅門地大罪!」
齊堯忍不住輕咳,他掩飾著被看穿心事的窘迫,問道「依母后的意思,應該如何呢?」
太后正等著齊堯問這句,見問,便道「那蘇怡曾救過哀家性命,功過相抵,可以免了她死罪。為了堵眾人之口,只有將其貶為宮女,以示懲戒!」
見齊堯不語,太后拍了拍他的肩「你就是不捨得,也不急在這一時!」
齊堯微微紅了臉,即刻矢口否認「兒臣沒有不捨得……」
太后在心裡暗笑,這個彆扭的孩子。
此日,齊堯便下旨,因蘇怡曾有恩於太后,免了其死罪,將她貶為宮女,以示懲戒。
消息傳開,後宮一陣嘩然,大家都為齊堯的格外開恩而感到訝然。端妃一眾人等更是憤憤不平,只是懼於齊堯,才不敢多生事端。
只有錦瑟一臉平靜,彷彿早已料到了會有如此的結果。倒是秀雲頗為鬱悶「枉娘娘費盡心思,還是不能置蘇怡於死地,白白浪費了大好的機會!」
錦瑟冷笑道「你以為死便是對她最好的報復嗎?我豈能讓她如此便宜!你如何不知,在後宮,要對付一個小小地宮女,如同踩死一隻螞蟻般容易。甚至,無需我親自動手!」
秀雲驚道「原來娘娘早有後著!」
錦瑟冷哼一聲「打聽到了嗎,她幾時去內務府報道!」
秀雲忙道「聽說是明日辰時,此事已按娘娘吩咐傳開,大家都等著看她笑話呢!」
錦瑟點點頭,臉上浮現一絲微笑「和她的戰爭才剛剛開始。今晚你便隨我去綰碧,為我們的恩怨做個見證!」
此時,蘭芷,沈媛,聞少欣皆聚在綰碧宮。從明日起,綰碧又將成為一座被廢棄地冷宮。從蘇眉的死亡,到蘇怡地遭貶,人人都視這座宮殿為不祥之所,怕是沒有一位宮妃願意住進這裡吧!
不若眾人地滿懷憂傷,蘇怡仍是一臉平靜,她靜靜凝視著佟兒幫她收拾著行裝,臉上甚至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
佟兒一邊收拾,一邊禁不住落淚「寒冬臘月地,娘娘多帶點衣裳吧,那裡,也不知有沒有御寒的暖爐和熏籠。」說著說著,想到自小金尊玉貴的小姐要去遭這樣大的罪,不禁悲從心來,失聲痛哭。
見佟兒如此,蘭芷哪裡還忍的住,她氣沖沖的想往外走,被沈媛一把攔住。
「你去哪裡?」沈媛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這個傻丫頭,何時才能讓她少擔些心。
蘭芷一擰頭,硬聲道「我去找姚錦瑟算帳,問問她,到底按的什麼心,要如此對怡姐姐!」
沈媛怒道「你憑什麼去,指不定她給你按個違抗聖旨的罪名,看你有幾條小命!」
蘇怡點頭歎道「我最不放心的,除了佟兒和玲瓏,就是蘭芷了。錦瑟正得勢,我走後,難保她會遷怒你們。蘭芷又是這個性子,媛姐姐可要多費點
沈媛含淚道「你不要擔心這個,擔心那個了。你這次去,帶罪之身,怕是要分到最苦最累的場所去,你哪裡經過這個!」
蘇怡微笑著「這裡雖錦衣玉食,我卻覺得好累。做宮女雖然辛苦些,倒不用勾心鬥角的,也能快樂些!」
一旁的玲瓏聽了,想說什麼,猶豫了半天,還是嚥了回去。
聞少欣見此道「能免了死罪,已是格外開恩。怡兒先忍著,等此事淡些,再另想他法!」
蘇怡點頭不語。
冷冽的北風穿過半敞的窗扉湧動起來,連空氣中都帶著肅殺的寒意。
一時間,眾人皆靜默下來,各懷愁思,都為著明日的離別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