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剎時間一片死寂,靜了一會,卻聽東莪笑道「哥哥這是要做什麼?」多尼道「依你的性子,即使離開這裡,只怕也會去想別的法子,我決不能讓你去自尋死路!」東莪向他注視良久,收起笑容道「這麼說,哥哥是想為我承擔嗎?」多尼道「我即是長兄,就不能不向十四叔交待!」東莪道「哥哥,莪兒這些年都經歷了些什麼?你可知道?莪兒心中有什麼打算,你也不明白,你要如何承擔呢?」
多尼沉聲道「若是你肯聽我的一直留在我府裡,這會兒,哥哥早就已經幫你物色人家,說不定你都已然有兒有女了。唉!可是你偏偏要這過般流離顛簸的日子,你讓我他日……他日如何向十四叔交待?」東莪聲音平淡道「哥哥這會兒想到要交待,已然太遲了,」多尼一怔,抬頭看她。
只見她臉上漸顯剛毅,眉目之間流露出一股自然地冷酷神情,多尼與她對視,忽覺眼前此人是如此陌生,竟令他心裡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而東莪眼中的寒光卻隨著他的神情變化慢慢淡去,回復平和。
她上前一步握住他手,柔聲道「莪兒知道哥哥的苦心,這些年來沒能在哥哥膝下承歡,錯失了許多共聚天倫的時光,莪兒也是懊悔於心的。可是,選擇了的方向,就必然要走下去,莪兒與哥哥不同,許多事你能理解平靜,是因為哥哥畢竟不是我,不知我的感受!」
多尼張嘴就要說話,她又道「東莪今日只是來看望哥哥。你就權當我開了一個玩笑,或是根本沒有來過就是,能看到哥哥平安。莪兒也就放心了!」她轉頭向門邊兩個下人看了一眼,笑道「這兩個人只怕攔不住我。哥哥是不是打算將我鎖起來呢?」
多尼目光中閃動愧色,揮了揮手,那二人即刻退下,東莪用力握了握他手,再輕輕抽回道「此次就當是永別吧。我也不再會來京城了,哥哥你多加保重!」說罷再不二話,轉身便走,多尼眼睜睜看著她的背影漸漸遠去,淚水已然在不知覺中模糊了視線……
東莪走出郡王府許久,這才覺得胸中的鬱結之氣稍稍緩解,她轉頭遙看城內許久,輕輕皺眉,轉身走開.新最快.走了一陣子。路邊有兩個孩童正在追逐戲耍,較小的一個跑過來卻撞在東莪腳邊,頓時跌倒在地。東莪慌忙扶他,一旁卻上前一個稍大些地女孩兒搶著扶起這男孩子。向東莪微笑點頭。這才匆忙伏身去看那孩子跌到的傷處。男孩子嚇的只是大哭,這看似姐姐地女孩柔聲安慰。又輕輕撫摸他的頭,他方才不哭了,牽著她地手自去玩耍。
東莪看著眼前一幕,輕輕歎息,心中有什麼東西被輕輕觸動,當下也不再出城,繞回城中尋到博果爾的府詆。她扣動門環敲了許久,也未見人出來應門,便伸手輕推,那門居然應聲開了,她四望無人,也就慢慢往裡走去。
只見院裡雜草因未及時修剪而份外茂盛,稍窄些的路徑都被兩旁倒下的長草遮蓋的嚴嚴實實,房舍還是與當年無異,只是從前那份豪華氣派如今已經被淒涼冷清地氣氛代替,東莪徑直向內走了許久,居然靜靜地沒有碰到一個人。她停足在院中四下張望,開始懷疑這裡是不是已經無人居住了,正在這裡,一個年老男僕模樣的人匆忙迎上,看她半晌才道「姑娘,你找哪位?你走錯門了吧!」東莪忙道「不是的,我,我與已故的襄親王有一面之緣,還是前幾日進京才知道……他的事,因而想來看看,」那老僕人斜眼看她道「再怎麼說也是親王府,哪是你這樣的人隨便進出的,快出去吧!」東莪道「那請您告之我他的陵園何在,我好去悼念故人一番!」老僕人一愣,剛要說話,卻聽得身後一個女子聲音道「老赫,你忙你的去吧!」
東莪回頭看到一個中年婢女站在她們身後,正朝她上下打量,那僕人聽了這婢女地話,頓時轉頭走開了。她還是將東莪看了好一會,才道「你跟我來!」說罷轉身往院內走去,東莪只得跟著。
二人穿花拂柳入內院,眼前是東莪曾經熟悉的那個水閣,水閣之旁的屋簷下有一人坐在靠椅上,臉孔被屋簷地陰影所擋,看不清楚,遙見一身黑衣,依稀是婦人模樣。那中年婢女走到這裡向東莪打手式讓她止步,自己向裡走去,到了那婦人身邊,伏身說了幾句話,那婦人身體動了一動,中年婢女這才走回帶東莪前去到這婦人跟前,她立時退開了。
東莪離那婦人還有些許距離,見到她正用一方黑布蒙在臉上,卻沒說話。東莪便轉頭朝水閣邊的池塘看去,這裡還是那般幽雅,花香撲鼻,可是這一切看來卻是那樣了無生機,連這安靜也變成如墓園一般地氣息了。
東莪不由得又輕輕歎了口氣,身旁那婦人道「你變了許多!」她慌忙轉頭,見那婦人臉上地黑布早已拿下,正朝她瞇眼細看,眉目間隱隱還有當年年青的樣子,東莪微微點頭,施禮道「給懿太妃請安!」懿太妃冷笑道「老了,就要死了,死了才真正地可以安了!這會兒有什麼可安地?」
她仰頭看看東莪,道「你問他的墓園做什麼?」東莪道「姐弟一場,東莪離京多年,當時未能知曉此事,如今回來了,怎麼說也要去看看他才好!」懿太妃道「你是在心裡恨他,想去他墳上撒潑罵他,出口惡氣吧!」東莪一怔,苦笑道「懿太妃看東莪會是那樣的人嗎?」
懿太妃哼了一聲道「是怎樣的人有誰知道?誰也不是生來就有七心六竅的,都是這日子慢慢過著,別人慢慢逼著,生出來的!」她抬眼又將東莪打量了一會,卻不再說話,只是盯著她看。
東莪在她的目光下感覺頻不自在,便道「望懿太妃能告之他的墓園何在,東莪想去上一柱香!」懿太妃仍是不語,東莪又想起身離開,又覺不能立時就走,正猶豫不決,卻聽她忽然道「你來京城做什麼?」東莪一愣,答道「只是路過而已,」懿太妃冷笑道「我可沒興趣知道你要做什麼!只是……只是博果爾曾經向我提起,若是哪日能再見你一面,他必然……必然會答應你的要求!」東莪心中一震。
懿太妃目光離開她轉向院中,道「他說這話時還真像在交待後事一般,誰能想到他會……可是有許多事他自己早就心裡有數了。我的博果爾是非常非常聰明的孩子,若是能年長幾歲,那福臨算什麼?那賤人算什麼?東莪,你知道的吧,我的博果爾是非常非常聰明的!」她猛得伸手過來,拉住她手,削瘦乾枯的指節發白,將東莪的手死死抓住,叫道「你們打小在一塊,博果爾他多可愛呀,他笑的樣子……他講話看人,全不用我這額娘擔心……多好的孩子……」
東莪見她神色漸變,不由得驚慌起來,忙扶住她想撲上前的身子,蹲到她的面前輕聲道「我知道,博果爾他學什麼都快,記性又好,小小年紀什麼都騙不了他……」懿太妃瞪目看她用力點頭,忽然大哭起來「我就是悔呀!多好的孩子,為什麼老天爺就不給他個機會呢?為什麼一錯就不能回頭了呢?我好悔呀!不該讓他去做那樣的打算!不該讓他有那樣的想頭呀!!!我只是不甘心,為什麼一錯就回不來了呢!!!」東莪輕拍她的背部,淚水紛紛落下。
懿太妃哭道「東莪,我知道你想做什麼!真的,全天下只有我知道!!博果爾有一日忽然全告訴我了,就在他死前的幾天,全說了!!我幫你,你要什麼?好孩子?我全給你!!」東莪目瞪口呆,心中忽然抽痛起來,頓時淚如雨下。只聽懿太妃哭道「他想我告訴你,他沒有……沒有害你的心思,可是,他那時太想要得到點什麼了……才會那麼做,後來,後來他也知道自己錯了,他因為這事其實是失去了更多的東西,再也補不回來的……到後來連命也送掉了,」東莪搖頭道「我沒怪他,真的,沒怪過他!」
懿太妃哭道「他說你一定能活著離開那裡的……可見嘛,你這不是好好的嗎?他什麼都猜到了,什麼都算到了,獨獨沒料到會遇上那麼個……那麼個……」她忽然欲言又止,看看東莪,卻開始慢慢冷靜下來,東莪拿帕子為她拭淚,她一動不動只是看她。待東莪再蹲到她面前時,她用平和的多地聲音道「東莪,你知道那個女人的事吧,福臨的那女人……」東莪輕輕點頭,她又道「一直聽說是病了,這會兒不知道怎麼樣了,東莪,你想要做什麼?回京來是想要做什麼?我幫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