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驚詫回望,見到說此話之人正是鄭泰,楊謙笑道「你喝多了不成?眼下還叫泰姑娘嗎?」眾人互望大笑,鄭成功也道「二哥也喝多了,走吧,這天色眼看著就要下雨……」說罷顧自轉身,他剛一腳邁出,卻聽鄭泰又道「我可沒有喝醉,你們都留下吧!」說罷轉身向廳內丫頭下人們揮手道「都下去,這裡沒你們的事了,」看他神情嚴肅,廳裡下人們頓時走了個乾淨,鄭泰又向那些喝喜酒的將士們也一一辭別,讓他們離開。
此時留於廳中的人才注意到垂首分立於廳內四角的那些個親兵,鄭成功向四周環視,面有疑色,此時廳內除了鄭家的人,便只有楊謙與陳德等幾個外人。陳德見這陣勢,笑笑拱手道「看來你們有家事要談,在下等也先告退了,」鄭成功雖不明鄭泰的所為所意,可歷來知道他的為人,看樣子他定然是有什麼重要的事。
他也就向陳德笑道「陳將軍先去歇息,打疊精神,明日你我再來對飲,」陳德笑著點頭,史承戟目光停留在鄭泰臉上片刻,便與那王平一邊一個扶著他走出廳去了。
鄭成功坐下道「怎麼?二哥有什麼話要說?」鄭泰含笑點頭道「今日淮兒大婚,我卻有一件大禮還未送出呢!!」鄭成功笑道「我當是什麼呢?你那神情,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二叔的禮自然要收下,淮兒,還不謝過你二叔!」鄭淮上前行禮,還未開口說話。鄭泰卻道「謝就不必了!只要淮兒將來不要怨我這個當叔叔的就是了,」他看著他,頓了一頓。道「我也是為了你好!」廳內眾人聽他低沉的話語都是微微一愣,紛紛對望,不知他有何用意。
正迷茫間,卻見鄭泰上前一步。目視東莪道「秦姑娘,你來接我這份大禮吧!」東莪遇到他暗沉的目光,心中忽然打了一個冷戰,還未說話,只見他伸手一揮。立刻便有在門旁地親兵向廳外招手,眾人目光聚集在門外,只見一人緩緩自外間的黑暗之中迎光而來,走到眾人面前低頭施禮,卻是一個陌生女子。
那鄭泰道「你抬起頭來!」那女人微微抬頭,目光中滿是驚慌神色,向廳內一掃,立刻垂下眼斂去了,只聽鄭泰又道「秦姑娘識得她嗎?」東莪自那女子進來.更新最快.便一直在注意她,此時聽到鄭泰問起,又再看這女人一眼。確認並未見過,便搖了搖頭道「從未見過。」那女子聽到她說話。卻立時抬起眼眸朝她看了一眼。東莪與她目光相碰,見她目光之中儘是恨意。心中不覺一顫。只聽鄭泰嘿嘿一笑道「既然不認得,就讓她自己來說吧!你說你是什麼人?家世何處?父親是誰?」
那女子雙手微顫,停了片刻才道「我……我是山東人士,曾隨父在京多年,自家父亡故後,便隨家人返回山東原籍,我……闈名淑言,家父是……是京城佟府中的幕僚,名諱上楚下清!」
東莪自鄭泰地神色間,自這女子開口說話之初,便一直覺得有隱隱不安之感,此刻聽了她的話,已是身體僵硬,絲毫動彈不得。這女子說話聲音極輕,加之眾人本來就有些酒意,一時之間又有些懵懂,待她說完,一旁鄭夫人遲疑道「上楚下清?這名字聽著怎麼……有些耳熟……」鄭泰直視東莪,又道「秦姑娘,你說地大聲一些,」東莪神情漠然,知道他不是對自己說話,果然那女子微微提高聲音道「秦楚清便是家父的名諱!!!」
這一回廳內眾人全聽明白了,剎時之間,廳內寂寂無聲,東莪直立不動,也已感覺眾人目光全朝自己望過來,一片錯愣之中只聽鄭成功聲音沙啞道「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那女子看到他雙目圓瞪,頓時嚇的說不出話來,鄭泰安慰道「你不用害怕,只管大聲說就是了,」她瞄了一眼東莪才道「家父正是秦楚清!」鄭泰道「你可有姐妹?」這女子搖頭道「沒有姐妹,只有一個弟弟!」鄭泰又道「你叫什麼?」她放輕聲音,道「秦淑言」,鄭泰點了點頭,不再提問。
鄭成功朝東莪木然轉頭,目光在她臉上停駐了好一會,才道「你無言以對嗎?」東莪面色僵白,心亂如麻,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忽然楊謙喝道「這又是什麼把戲?鄭泰,你要做什麼?」鄭泰看也不看他,只盯著東莪道「我可不是當年的叔叔,不是一兩句話就能糊弄過去的,你今日還有什麼狡辨之詞嗎?」東莪向秦淑言望去,心念電轉,正在盤算答覆,卻聽鄭淮上前道「我不在乎!」
眾人聞言都轉頭看他,只見他急道「她是否是秦楚清之女,對我們而言毫無意義!對我來說更是如此,不管她是誰地女兒,我都不在意,」鄭泰卻嘴角含笑道「這麼說來,淮兒你早就知道這並非是她的真實身份嘍?」鄭淮被他一問,卻頓時語塞,東莪心中一沉,她本來還在打算是否還有方法與這秦淑言對責,可這鄭淮情急之下脫口而出的話卻無疑已經將自己冒沖之名定死了。
廳上眾人看他不語更是全目不轉睛地盯著東莪,臉上都已有懷疑之色,鄭夫人在一旁更是心花怒放,看鄭成功的模樣,心裡暗暗謝佛,只是有了前車可鑒,打定主意這一回死不插嘴,以防再有變故。
只見楊謙走到那個秦淑言面前,道「你是受了誰的支使?快快說來?」秦淑言看到他臉色鐵青,凶神惡煞的模樣,嚇得雙腳打戰,道「無人……支使……都是實情呀!」楊謙怒道「那你怎麼來這裡的?」她發著抖,看看鄭泰道「是……這位……大人將我自山東老家找來的!」楊謙轉頭怒視。
鄭泰渾若不覺,只鎮定自若向鄭成功道「此事害得叔叔鬱鬱而終,他臨終之時命人傳話給我,他安排去打探此事的人尚在京城,只是還未有回音而已。我當時也覺他太過持著此事,沒放在心上,何況這些年島裡島外諸事紛亂,也就漸漸忘記了。沒想到不久之前,終於得到消息,他已經尋得那隨家人回到山東地秦楚清妻兒,並已帶真正的秦家小姐前來。」
他手指東莪道「此事便在她準備離島之時,我正發愁不知要如何留下她,好在楊謙來尋我商議提親之事,我立刻一口答允,並親自定了這個他們能趕到的日子,」他微笑看向楊謙,楊謙面色一變,朝東莪看來。
他又道「可好不早不晚,他們雖在路上耽擱了時日,終於還是趕上了,要不然,我鄭家娶了這麼個來歷不明地子媳,只怕我們被她蒙在骨裡,大禍臨頭卻還不自知!!」這最後一句話說的又沉又響,只震得眾人心中皆是一頓,看向東莪地目光剎那之間更加陰鬱了。
鄭成功面色更是暗沉之極,沉聲道「你平日地機智都哪裡去了?沒有一句分辨之辭嗎?」東莪心中也是七上八下,若是真的與此女對責,她自持還是有機會可抓,可是看鄭泰地神色間隱有深意,因而微一猶疑,還是決定看看他還有什麼舉措再說,因而並未說話,只是看著眼前這個女子。
卻聽楊謙怒道「鄭泰,雖然你我性子不合,可我素來敬你處事公正,是一條漢子,可你今日耍這等手段對付一個弱女子,到底居心何在?」鄭泰看他一眼,卻向鄭成功道「看她一言不發,自然是自認了此事,哼,回想當日她大言不慚地分辨叔叔懷疑之時的情形,就決不能饒恕她!」楊謙忙向東莪道「你不害怕,有什麼隱憂只管說出來,就算你真的不是秦楚清之女,那也算不了什麼!!降官之女,有什麼可稀罕的!你只要老實說出一切,沒人能把你怎麼樣!我們都是看中你的為人,並不貪圖什麼家世背景。」鄭成功聽到這話卻也是心中一動,看著她的目光雖冷,臉卻也不似先前崩的那麼緊了。鄭淮見狀忙上前道「既然不論真假,那就不要逼她了……」
鄭泰哼道「若她不是這個身份,她又會是誰?為何要冒沖此人呢?你們難道都被她的言行所惑?不去管她究竟是何人?來到這裡為的又是什麼嗎?」他轉向東莪,冷笑道「你當我的大禮只有這些嗎?這只是第一份而已,我這裡還有一人,也要你來好好認認!」說罷又揮了揮手。東莪向他沉著對視,果然來了,他果然還有後著,不看完對手的棋子又怎麼能冒然出手呢?她輕輕咬牙,目光跟隨眾人再次投向門外。
這一次,只見廳門開處,走進的卻是一個男子,眾人依舊不識,而此時的東莪卻已經面色蒼白,連嘴唇也在瞬間褪盡顏色,再濃的胭脂也無法蓋住她的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