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東莪所料,鄭鴻逵雖將此事推到下人身上,為自己分辨力爭,可是鄭成功根本不為所動,當日便即刻令他離島,不得號令再也不准踏上此島一步,不管眾人如何相勸,硬是在這月黑風高海浪濤天的夜晚就送他離開了廈門,鄭鴻逵又氣又恨,再受了驚嚇,回到金門便即病了,鄭成功責令眾人不得前往探視,沒多久這位南明隆武帝親封的定國公便病死在了金門,此是後話,按下不表。
過了兩日的一個早晨,東莪如往日一般早起來到花圃,卻見鄭成功已然等在那裡,轉身看她過來笑道「我知道在這裡一定能碰上你!」東莪行禮問安,他看看一旁的那株花苗道「好似沒什麼變化,你這個花匠做的似乎不太稱職呢,」東莪笑道「到了九月看過它開花了,您再說這話吧,」鄭成功微笑看她道「到那時你是否也會在此與我一同賞花呢?」
東莪聞言卻低頭不答,開始在花圃間為花草逐一撒水過去,鄭成功看她忙碌了一會,道「那件事已然查明,那人供認確實是有意陷害你,只是……」他頓了一頓,才道「昨日夜裡他在牢中自盡了,」東莪手中水瓢一顫,幾滴水珠頓時撒落在花盆旁的泥地上。
只聽鄭成功道「雖然沒能查出是受何人指示,可是與鄭家有關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只是此時他即然已死,那就沒了對證,有的事便是你我心中明白,事到如今卻也成了空口無憑。不過,若是你定要討個說法,我自然還是會……」東莪放下水瓢道「有大人這份心便足夠了。這算不了什麼大事,對於我這樣一個外人而言。能得到大人的這般維護也然是受寵若驚,感激涕零了。」
鄭成功聽她這麼說反倒沉默了下來,過了一會才道「我知道你受了委曲,我可以向你擔保從今往後,絕不會再有諸如此類的事情發生。不過這件事……也絕不會就這樣完了。我安排人再細細查看,總會……」東莪卻打斷道「初到一個陌生地地方,未能得到認同而受人排擠,這是最平常不過的事情。可是我遇上的並不是如此,有人花費心思為我做了一個陷阱,何況在這非常時期、草木皆兵地時候,此人的目地決不是要趕我離開,而是要我地性命!」鄭成功雙眉緊皺,輕輕點頭.,電腦站新最快.
她又道「小女子並非有意強調這樣一件。對日理萬機的大人而言實在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是想將自己的擔憂說出來而已,」鄭成功點頭道「我明白的。你有什麼話但說不防,」東莪道「雖然我思及此事總覺日夜難安。心中也確有諸多不平。可是想不到如今竟然已有人之此事喪命。我不想再追究了,大人要操勞擔憂地事那麼多。也請不要再為此事勞神。」鄭成功沉吟道「你能這樣說,我就再問一句,你……不會離開這裡吧?」
東莪輕輕歎氣,向遠處眺望卻沒有說話,鄭成功遲疑了一會道「此時處處戰亂連連,要想尋一個安生之所確是不宜的事,此島雖然生活貧瘠一些,可是也算的上遠離紛爭之地,更何況我也決不能讓你就這樣帶著傷心離開。我……我們都希望你能留下來,你細細思量一番,若是願意留下,實是我鄭家之福!」
他向東莪注視,見她低頭不語,便又道「昨日楊謙和我說起你對海澄之失的預見,實在是出乎我們的意料啊!想不到你居然有如此見解,看來我重鎮雖失,可是能借此事看出你的所能,這一敗還是有值得的地方,」他看東莪面露詫異神色,便笑道「是淮兒事後和他師傅說起,他才知道此事的,說起來淮兒還在為未將此事提醒我而後悔莫及呢,連我都未曾想到的事,你卻在數月前便料到了,這一趟,我們父子都敗在你一個姑娘手下了。」東莪面紅過耳,退開一步。
鄭成功笑道「你看,你從去我地書房借書起,這麼艱險走到今日,終於得到我的認同與信任了,如今又怎麼可以一走了之呢?」他低頭看著東莪,聲音低而溫暖,緩緩道「你這丫頭是一個有心機的不甘於向男人示弱地女子,我說的沒錯吧!」東莪心中一顫,不由得抬頭看他,只見他雙眼澄如秋水,定定注視她道「從我那裡借書開始,你就已然想著要如何讓別人……亦或讓我注意到你吧,注意到你地聰明才智,能發揮自己地所長,因而你花了一點心思去揣磨身旁的人,是否是這樣呢?」
東莪雙目閃動微亮與他對視,他又道「這一次陷害之事,你應對自如,若不是我昨日忽然想到鄭泰,我還真要讓你給蒙過去了呢!在這王府上下知道他地行程與所長並非難事,因而我第一次問你時,你故意不答,是因為看他還未回來,直到等他來到,你才侃侃而談,為自己分辨。這一次你的對手把你看的過於簡單,這一個跟頭載的可一點也不冤呀!」
東莪見他目光中滿是笑意,這才輕輕歎氣道「想不到大人眼光如此銳利,小女子憑這麼點小聰明便敢在大人面前擺弄,真是詒笑大方了!」鄭成功卻不立時說話,只是低頭看了她一會,才輕聲道「這樣很好,便如同你知曉我一般,我也明白你……」說到這裡他微微一頓再道「比起佯做嫵媚或是偽裝賢淑的女子,我更願意和聰明爽直的女子打交道,你想一想,離開此地,你所做的努力便都全然作了流水。從此你拿你的抱負、智慧要做什麼呢?再也沒有比這裡更適合你的地方了,在此你勿須顧慮,有什麼話都可以和我直說,要看什麼書隨時去拿,來見我時也不用通傳,若是你還有什麼要求,我也都會一一答應!」
東莪的眼中隱現溫柔光芒仰頭與他對視,四周花香輕輕滿溢,靜了一會,鄭成功道「你會留下了?是嗎!」東莪微笑點頭,道「承蒙大人如此看重,實在是我的榮幸!」鄭成功笑道「這樣就好,」他目光閃動,像是還要說話,可卻沒有再說什麼,過了一會,有人來尋,他也就走了。
而令東莪沒有想到的是,隔日,鄭成功在一次家宴上隆重為她重申了此事,在眾人面前澄清了她的清白。如此一來,東莪在王府中的地位與從前大不相同了,鄭夫人面色蒼白,卻也不得不親自過來向她明顯慶祝暗表謙意,東莪含笑點頭,鄭淮等人看在眼中無不為她高
而東莪心中卻還是有擔憂的事,果然這一天她剛剛走出王府,鄭經便尾隨而來,笑道「這回恭喜姐姐得了這麼大的面子,府裡人人都說呢,你有了我爹爹撐腰,這下子再也沒有人敢得罪你了。」東莪卻道「我既沒做錯什麼,有沒有人為我說話,都是一樣的」,她轉頭看看鄭經道「我那日看你娘臉色不太好,她沒什麼事吧?」鄭經嘴巴一扁「哼」了一聲道「那是她自作自受,又能怪誰去!」東莪聽他語氣中全是幸災樂禍,不由得轉頭看他一眼道「你娘傷心難過,你怎麼一點也不在意似的!」鄭經冷笑道「是她自己太笨,與我有什麼相干,」說著他的眼神與東莪相碰,只聽他又道「做這麼個漏洞百出的陷阱,爹爹沒殺了她已經是她的福氣了,」東莪聞言心中一怔,只見他眼中閃過一絲狡詐,卻對她笑道「我爹爹和你說的話,我全聽到了,姐姐,真有你的!」
東莪面色木然,卻笑道「小孩家家的,就會賊頭賊腦的偷聽大人說話,你不怕我告訴你爹去?」鄭經笑道「姐姐不會的,我知道的事我爹爹他未必知道呢!!」東莪道「你又知道什麼了?」鄭經嘿嘿一笑,「總之,我與姐姐相互制約,這一局算是個平手,你不會到我爹爹面前亂說,我也不會去拆穿你,」東莪笑道「我有什麼可拆穿的,」鄭經看看左右笑道「你真沒什麼可拆穿的嗎?」東莪面色不變,身子卻不由得微微發僵,只是注目向他,停了一會,笑道「我都快讓你給說糊塗了,你這孩子沒一句正經的」。
鄭經一言不發,跟著她走了一段,忽然伸手握住她手道「姐姐這麼聰明,我鄭經也不是一個笨蛋,你不但把我兄弟二人耍的團團轉,如今連我老爹都上勾了,不管你想要的究竟是什麼!單單是這件事,要是讓我爹知道,你可知道會有什麼後果!」東莪站住腳步,緩慢說道「你這些無稽之談是打哪想起來的?有人會信你的嗎?」鄭經緊緊握住她手,沉聲道「那還要看是誰去說?怎麼個說法?」
東莪聞言轉頭看他,二人靜靜對視,鄭經笑道「我也不是想要怎麼樣,惹你又沒什麼好玩的,看我娘的下場就知道了。如今府裡的人雖然嘴裡不說,可又有哪個不知道她在你手上載了觔斗。她雖是我娘,我心裡可當真瞧不上她,只有姐姐你一人才讓我刮目相看,我也就是孩子脾氣這麼一說罷了,往後咱們在一塊的時間還長著呢。我說這些無非是想讓姐姐知道,我爹爹自稱看明白了你,在我看來,他看到的只怕還不及我所見的兩成,」他的雙眼微瞇將東莪從頭打量,笑道「來日方長,一個聰明的人若是沒有對手豈不是孤獨的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