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中流露傷痛至極的神色,說到這裡怔怔的出起神來,錦兒不敢打擾,只在一旁看著她,心中卻也感染到了她的悲傷,拉著她的手輕輕撫摸,屋裡許久沒有人再說話,只聽得遠遠的海灘上傳來浪花拍打礁石,一浪重似一浪的聲音。
二人就這樣靜坐了一會,東莪才回過神來,看看身旁的錦兒道「方纔來的時候,我真覺得心裡鬱悶難當,可是有你陪著坐了一會,卻覺得好多了,」錦兒微笑點頭,伸手掌在自己胸口一下下的虛撫轉動,東莪笑道「是呀,這會兒氣順的多了,你這小屋有我喜愛的草藥味,又有你這麼好的姑娘陪著我說心事,我哪裡還有什麼過不去的念頭,」她長長呼出一口氣自言自語道「即來之則安之吧!」她轉身看看錦兒,笑道「你也是一樣,如今可不是只有你爺爺需要你了,你看,這眼前還有我呢,我也同樣需要你。」
錦兒怔怔看她,東莪道「錦兒,我想時常到這裡,還想看到錦兒天天能露出這樣的笑臉來,不只是為了爺爺,也是為了你自己心中歡喜而露出的笑容。對我而言,在這樣一個陌生的地方能夠識得你,你不明白這對我有多重要,能和你說說話,能有這樣一個小屋可以容我歇息……看來上天對我還是不錯的!」
她看看窗外的天色,笑道「錦兒,我這就得回去了,改日再來看你,」錦兒忙送她到了門外,直到東莪的身影一直轉過巷口。她還站在原地朝那個方向張望。
東莪回到府裡,並沒有見到鄭淮,不知那件事是否順利。心裡總是有些牽掛,無法在房裡安心坐著。便來到後院和丫頭們一同,看她們在做為晚飯做著準備,自己便在一旁插插閒手,聽著她們吱吱喳喳的噪雜說笑聲,眼睛卻始終留意著院外的動靜。
如此只快到天黑。她已然用過了晚飯回房,卻仍未見鄭淮的身影,正想著要如何想個法子去探聽一下,卻聽門外輕響,她急忙開門出去,果然看見正是鄭淮。
鄭淮臉有倦意,進房坐下便道「總算都辦妥了,」東莪道「你爹爹他依了你地主意嗎?」鄭淮點頭道「不錯,他還命我立刻便去蘇茂家中安頓後事.^^^更新最快.著實忙了一場,不過總算眼前他家人的情緒已然安定下來,除厚葬銀兩外。爹爹又另有別的安排,使他家地母親妻小不至於沒有日後的生活著落。雖說與人命相比。那些實在算不上什麼。可是終究也算是盡了這一份心意了,」東莪見他眼中流露哀傷神色。也就黯然不語。
屋裡靜了一會,鄭淮笑道「我知道你會惦念,日裡得到他地允許後,來這裡卻又尋不到你,便顧自先忙碌了,這才回來告訴你一聲。」東莪道「那沒什麼,你忙了一日,快回房去歇著吧,」鄭淮笑道「早著呢,我再坐一會就走,」說罷回頭看了看東莪擺在小几上的書道「都看完了嗎?我再給你尋些來,」東莪點頭應了。
他又問起東莪平日可有悶煩,都去了哪裡,可認識了什麼人,東莪一一作答,幾次話到嘴邊想提醒他鄭經為人,可是想了一想,還是沒有說出口來。如此聊了一會閒話,鄭淮也想不出什麼可說的了,可是又不願意就這樣早早回房去,難得有這時間能與東莪一起說話,便想著法子的多逗她說些。
想了一想便道「今日晚間我從蘇茂家出來時,遇上了蘇明,這一回爹爹派了他跟著黃梧一同去鎮守海澄縣。我與他打小時曾一同玩耍的,這趟回來只到此時方才碰上,又恰逢此事,我看他心事沉重,也就不去打擾他了。倒是他地一個兄弟說了趕著要走,便即出發,我一路跟著送了他們一程,看到他眉頭緊鎖,心裡也確是不是滋味!」說罷歎了口氣。
東莪道「海澄縣?」鄭淮知她不知,便笑道「海澄縣阻山臨海,兩城對峙,夙稱天險,爹爹曾動用大量人力修建了堅固的城牆,屯積大量軍械、糧食,使之成為進可以戰,退可以守的大陸前進基地,同金門、廈門組成犄角之勢,是一個軍事要塞。」東莪想了一想,笑道「黃梧倒是聽你說起過,便是這次參與南征之失的護將,蘇明又是誰?」
鄭淮笑道「蘇明是蘇茂的族弟,」東莪聞言心中卻是一怔,正自出神,卻又聽鄭淮笑道「我與他自小相熟的,他從小膽子便小,連蛇蟻都怕,每回看到就又叫又跳的,卻沒想到今日竟然也能領兵打仗去了。他與蘇茂的感情極好,自小便如同親哥哥一般保護他長大,這一回我看他目光陰沉傷痛,滿是悲哀神情,想到他的失兄之痛,心裡也很他難過,」他說完這番話,抬頭看向東莪,只見她雙眉微皺,似是在想什麼心事。
他連問兩聲,東莪才緩過神來,卻道「你是說你爹爹此次派去把守重鎮地,一個是不久前才受過責罰的人、另一個卻是今日剛剛痛失親人之人!」鄭淮見她神色慎重,心中也不由得的微微一驚,但想了一想卻又笑道「你在擔心什麼?」東莪看他一眼,低頭沉思了一會道「他們已經走了嗎?」鄭淮道「是呀,我眼看著他們上地船,」東莪輕輕歎氣,道「這一著實在有許多隱患!」鄭淮道「怎麼說?」
東莪朝他看了一會,緩緩道「本來這不是我一個女子應該過問關切的事,可是我既然聽到了,卻又忍不住想將心中地所想說出來,」鄭淮微笑道「怎麼和我這麼生份,說起這些話來了,我既然願意和你說,便也是想讓你多知道一些外面地事呀!」東莪點頭道「你的心意我明白,可是自你方纔所說地這件事中,不知怎麼,倒令我心中有一些不安,」鄭淮在一旁點頭,靜待她說下去。
東莪頓了一頓,道「說實話,此次南征之失,你是不是也覺得你爹爹他處罰的有些過了呢?」鄭淮一愣,猶疑了一會點了點頭,東莪道「既然你都會這麼想,我想在此時軍隊之中,做這般想法的人定然不在少數。今日你所做的厚葬也只能在顏面上給蘇家人一些照顧而已,可是這人終究是死了!這樣做也實在是因為沒有別的可以挽回人心的法子之時,勉強施為,最大限度能換回的也許只是稍稍平息眾人眼中的疑慮怒火而已,並沒有太大的實質中的作用!」
鄭淮本來今日依東莪之言向父親提出此事時,心中沒有太大的把握,哪知鄭成功一口便答應了,而且立刻讓他去著手辦理,他一心只想到能為蘇茂家人做一點挽回,得到允許已經感覺是意外之極的事了,當日便興興頭頭的去蘇家辦理此事,想到她們孤兒寡母以後不至於無依無靠,在辦完此事走出蘇家時,幾乎已經可以稱的上是心滿意足了。
可是此時聽東莪一言,剛才的歡喜之情忽然間蕩然無存,他看著她,只覺心中也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可又說不上來,卻聽東莪道「換過來想想,若是你我身在黃梧與蘇明的位置,對於厚葬憮恤一事,也定然只是表面敷衍過去就算,並不會因此而減少心中的不平……甚至怨恨之情,再說他們一個牽連受責、一個痛兄被戮,這般的形式之下便安排他們去鎮守要塞,只怕會有難以預料的事發生……」
鄭淮吃驚抬頭道「你的意思是他們會……會反??」東莪沉默不語,他想了一想,搖頭道「不會的,蘇明這人我知道,他決不是會因私怨離心背叛的人,至於黃梧……我雖不太瞭解此人,可是想他已經受過爹爹的處罰,應該引以為戒,事事更加小心才是,也不會有叛變為理……再說……」他與東莪對望,道「爹爹他應該也會想到此事才對,說不定他已經有了打算防範,又……又或者,讓這二人這般連夜離島,便是為了不讓他們太多時間呆在島內,感染更多的不平心緒吧!」
東莪一直向他注視,待他說完,她沉靜了一會,這才微笑道「但願如此!也許確實是我想的太多了,你看空閒時間太多也未必是好事!」鄭淮聽她這麼說,倒不由得笑了起來,東莪笑看他一眼,又道「只是既然海澄縣即是一個軍事要塞,萬事總是要想的周全一些,防患於未然,總好過錯失周到。倘若你幾時看你爹爹心情悅樂之時,看看能不能適當提醒他一次!瞧他是否另有安排,也好做一個打算。」
鄭淮笑道「我記下了,東兒,我今日對你真是又多了一番認識,你處事細膩,這本是女子的天性,不足為奇,可是你對軍事都有這般敏銳直覺,這才是真正難得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