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必格沉默了一會,道「自打到了這裡,我一直……沒機會和你說話,我知道這會兒問這個可能不合適,可是……」東莪轉頭看他道「你我之間又怎麼會有什麼界諦,想說什麼只管說出來就是了,我也想的到,你一定有許多要說的事,」蒙必格又向她看看,問道「格格你究竟有些什麼打算呢?」東莪目光默然,朝不遠處的大海看去。只聽蒙必格聲音苦澀道「不論格格要做什麼,我都不會離開,可是,我無法抑制心中的不安,特別是到了此地,想到咱們將來可能遇到的,需要面對的種種。我到今天方才明白你當日對我說的那番話,原來格格你在做出選擇之初……就已經猜測到了。格格雖是一個女子,卻強過了我百倍,格格能放棄的,我做起來卻如此困難;格格能立下的決心,我卻……徘徊不定,我真是瞧不上自己,可是卻又……」
東莪轉頭看他,輕聲道「你說過會信任我,這樣就夠了,別的不要想的太多了。」蒙必格道「我是信任格格的,可是,我……看不得他們看你的神情、看不得你我穿著這身衣裳、看不得這到處掛著的「鄭」字大旗!鄭成功他不過是一個咱們大清著意招降的明將、盤踞海島,不服王化,他憑什麼讓格格你這般身份……」
東莪聞言轉身向他注視,蒙必格看著她的眼睛,忽然自心底升騰起一股寒意,只聽她輕聲道「我又是什麼身份呢?不過是一個罪臣之女,而且紫禁城之中還有人念念不忘要取我的性命,說到底……也許我只是怕死。在找一個安身之所罷了。」蒙必格聽她語調又冷又沉,不覺心中難過,道「格格……」
東莪搖頭打斷道「你若是再這般稱呼我。就和拿鄭成功他懸掛在腰邊的長劍殺我無異!」她手指前方道「現在還有退路可談麼?你我皆不識水性,難道你要偷船載我離開?因而。蒙必格,在寺院之時我便說了,這個抉擇一旦做出就絕沒有反悔的餘地。」她歎了口氣,語音回復輕柔道「我知道你心中不快,其實我又何曾不是如此。可是我有一個法子,我將過去好好地封存起來放在這裡,」她伸一指點在額上,笑道「珍惜的東西會好好的保存下來,因為終有一日,我們會回去,會到熟悉地人群之中,那時再將這記憶拿出來享受便是.手機小說站wp.更新最快.此時既然對現狀有害無益,不如就讓它好好的呆著。你說不是嗎?」
蒙必格看看她地神情,心中終於漸漸平靜下來,面對眼前這個忽而沉穩、忽而又顯天真浪漫的少女。他的心中的陰鬱瞬間冰釋,再也抑制不往嘴角浮上的笑意。笑了出來。東莪與他對視,也是一臉笑容。正在這時。忽然聽得城內歡聲大做,路上行人紛紛向城門邊跑去,二人不知何事,正在疑惑間,卻遠遠見到桃兒自人群之中向他們奔來,一臉喜色道「公子正到處找小姐呢!快回府去吧,今天老爺要在府裡設宴呢!」東莪道「有什麼喜事嗎?」桃兒笑道「兩位提督大人搬師凱旋了。」
東莪一愣,忙問道「在哪裡打了勝戰麼?」桃兒笑道「我們也只是聽說地,好像是舟山,總而言之這一戰大勝,老爺十分高興,今天府裡可要熱鬧了,」一邊說一邊興高采烈的帶著他們二人往回走去。
三人回到府裡,果然看到府中張燈結綵,如同過節一般喜慶熱鬧,蒙必格自被鄭淮叫去幫忙,東莪也尋到著鄭夫人房中幫著做些瑣事。鄭夫人督促下人們大批的清洗碗碟備菜,忙的團團轉,看到東莪過來,便招她入房,打開櫥櫃道「這是當年老爺在隆武旁身旁時,一次對飲之後,聖上賜下的金盃,幾乎從未用過,老爺一直念叨著等復明的那一日,再用它來慶祝。我想著今日便將它們拿出來整理一番,等會說不定能派上用場,你幫我看一下可有什麼銀膜之類的垢紋,我讓人送些加醋與食鹽的清水來,你小心擦拭下吧。」
東莪聽她說的慎重,倒是不敢輕易接這差使,忙道「此等貴重之物,我只怕……」鄭夫人笑道「就在這屋裡洗便是了,沒事地,我看你溫柔細心,我們府裡再沒有比你合適的人了,」說罷自櫃中拿出一個盒子打開,小心翼翼的將裡面包了黃綢地兩隻金盃取出,放在桌上。
東莪細看這兩個金盃,做工精緻,杯口打磨的又薄又潤,杯身一圈雕有幾道極淡地龍紋,細瞧卻又好似確實有了一些黑垢隱在紋理之間,鄭夫人道「果然吧,好在我拿出來看一看呢!」說罷叫上門外丫頭捧小水盤進來,又對東莪囑咐了一番,這才出去了。
東莪坐在靠近窗台地桌旁,依著鄭夫人交待的法子,將這兩隻杯水放到水中浸著,再拿一小塊細綢沾水一遍遍絞落水滴撒在金盃之上,如此一遍遍地反覆,要淋半個時辰方能將水淋浸在每一個小細紋中。
她正聚精會神的盯著手下的水盤,卻聽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著門吱呀一聲推開,一人邁步進來大叫「娘!」東莪聞聲轉頭與來人碰了個正面,二人都不識得對方,一時間都愣住了。
只見眼前是一個約有十三四歲大的少年,身著錦藍長衫,衣擺上飾有幾朵金菊,一張方臉,雙眼骨溜溜在東莪身上打轉,對著她看了一會,道「我娘呢?」東莪一怔,立刻想起鄭淮提過的弟弟,忙道「鄭夫人她可能在廚房裡」。
這少年將她上下打量,道「你是什麼人?看你這樣子是不識得我是誰吧?」東莪還未答話,這少年卻自在桌旁坐下,笑道「我從沒見過你,你是哪來的?在做什麼呀?」說罷投身到水盤裡一看,驚道「這是我娘的寶貝,你怎麼……」
東莪見了他的神色忙道「是夫人讓我在她房中清洗這兩隻杯子」,少年面露詫異之色,向她看看,道「我平日拿出來玩會,她都嚇得跟什麼似的,怎麼就放心讓你一個人在這,真是奇怪!」說罷伸手到水中摸了摸那個杯子,向東莪笑道「姐姐這膚色樣貌絕不是島內的人吧,我若是見過一回一定記得姐姐的,你打哪來的?」
東莪正要答話,門外已經聽到鄭夫人的聲音跟下人吩咐道「都拿下去放好了,我會來看,」話音未落,她一轉身便已經進屋來了,見到這少年,頓時滿臉喜色道「經兒,你怎麼這時才回來,快快去淋浴更衣,今日晚上可大有熱鬧好瞧呢!」
少年卻並不答理她,只向東莪道「這就是我娘,現在你知道我是誰了吧!還不告訴我你叫什麼?」鄭夫人一愣,忙道「這孩子胡說八道什麼,這是和你哥哥一同自內陸回來的秦姑娘,」少年微微一愣,道「原來是她,」說罷再度把她從頭到腳看了一番,笑道「原來是秦姐姐,不是海島長大的女孩子就是不一樣,」鄭夫人怕他還要亂說,忙道「秦姑娘,這裡就讓我來吧,你幫著去看看別處有什麼缺失的東西,再來和我說就是了」,東莪答應了,向二人鞠身行禮,走了出去。
東莪一路想著這少年與鄭淮全然不同的脾氣稟性,因而又聯想起那日鄭淮所說的身世之事,不由得出起神來,只到身旁有人連喚兩聲,她才抬起頭來,看到眼前的卻是桃兒。桃兒笑道「既然碰到了姑娘,能勞煩你來幫我們拿一點東西好嗎?實在是亂成了一團,這個時候又沒處找人去,」東莪立刻點頭,跟著她去了。
二人走進前廳,只見若大的廳中張開了五張大桌,另外五張大桌則整整齊齊地擺在院子當中,幾個下人正忙著搬抬凳子,侍女們則穿梭在桌間放下碗筷,東莪應了桃兒,幫著給每一個桌上放些乾果碟子,那些個侍女看到是她,都向她點頭微笑。
在一旁幫忙結掛綵燈的蒙必格,看到她,連忙搶下她手中的東西自己擺放,桃兒在一旁看了,笑道「這是蒙大哥吧,聽他們說了,你是秦姑娘的親人嗎?」蒙必格顧自忙著,卻不答話,東莪笑道「是呀,他就像我的親大哥一般,」桃兒笑看他一眼,道「秦姑娘這樣和氣的人,任是誰也喜歡呆在你的身旁吧!」東莪微笑不語,蒙必格聞言卻轉身看了桃兒一眼,向東莪道「小姐,你還是回房裡歇會吧,這裡有我就行了,」東莪笑道「這怎麼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