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靈低頭只見手中大刀已經正正劈落在面前的圓桌之上,桌子上下到處撒滿了菜餚,湯水順著裂開的桌面,一滴滴落在地上,一片狼籍。
鋼刀狠狠的嵌入桌面,她即使用盡全力也未必拔的出來,何況此時此刻她忽然全身乏力,別說是拔刀,便是想移動一下身體也不能夠。她的雙目發直瞪視前方,眼神中露出恐怖之極的神情來,不僅她一人如此,而是大廳之內,所有站立之人均是這模表情,全都直視一個方向,動彈不得。
而他們的目光聚集之處,大廳的另一角,便是在這園桌之側,一人正將懷中的東莪慢慢放下地來,那東莪完好無缺,甚至連方纔的酒意都已全消,微微抬頭,看了一眼身旁這人,面色卻更白了一些。
此人目不轉睛地與葛靈父女對視,目光中即有憤怒又滿含傷痛,正是史承戟。葛長亭心中暗叫不妙,身形剛剛一動,便覺脖子上架上了一件冰涼的物事,又聽得蒙必格的聲音在他耳邊道「我勸你最好不要動!」再看廳內四個堂主,也都在這片刻之間紛紛受制於原先醉的一塌糊塗的葉開、何可梁等人之手。站在大廳一角的那幾個鹽幫大漢見到眼前這般情形,都是惶恐對望,不知如何是好。
葉開喝道「你們幾個把手上的刀都扔了,」這幾個大漢互相看了一眼,只得將兵器扔在地上。香兒慌忙跑到東莪身旁,緊緊靠在她身旁,怒視葛靈道「好毒的女人!」葛靈面無血色,看向史承戟喃喃道「史……史大哥……」史承戟不去看她,向葛長亭直視道「為了承戟一人。你便要殺這多人嗎?」
葛長亭卻轉向女兒,沉默不語,他身後鄭淮早已站在一旁管著那個方才進來報信的小個子。此時便道「你到外面去把尋我的人帶進來,這裡的情形你也見了。不想你幫主有事,你自己就小心一些!!」那小個子慌忙點頭,飛奔而出了。
葛長亭暗自歎氣,知道那外面地三十多人一到,此事便已成定局。再也不可能有什麼轉擐的餘地了,不由得向葛靈看去,只見她怔怔的只是看著史承戟,心中更是一酸,抬頭道「此事是老夫地主意,你殺了我便是,與靈兒無關!」史承戟道「我怎麼會來殺你,你待我有恩,我是記得的」.**更新最快.葛長亭道「這些日子,你在鹽幫也出了不少力,什麼恩情也已相抵了。我堂堂鹽幫之主,也不會向你這後生小子討饒。」
他轉向葛靈。聲音轉為溫和道「老夫只有這麼一個掌上明珠。為了她別說殺你們這幾個人,便是要再多十倍。也絕不會皺一皺眉頭」,葛靈聞言轉頭與他對視,嘴唇顫抖道「爹爹……」葛長亭道「靈兒,可惜功虧一簣,我沒能實現你地願望,是爹爹疏忽了」,說罷他轉頭看看東莪與史承戟道「你們是怎麼發覺的?」
史承戟不由得轉頭去看東莪,卻聽鄭淮在一旁道「你以為你下的那點藥就能讓揚州第一名醫,張千石的得意弟子昏迷不醒嗎?」葛長亭微微一怔,將目光移到東莪身上將她上下打量。
鄭淮道「秦姑娘是張名醫的關門弟子,自從第二日她高燒退下卻又再復發時,便察覺到你女兒送來地藥裡有詐。她之所以裝昏,也是因為想知道是誰,是出於什麼目的要害她」,他停了一停,又道「可是秦姑娘心性善良,得知了葛姑娘的心思,便也明白了一切。之所以那洪大夫能藥到病除,其實是因為秦姑娘想為你的靈兒隱瞞此事,就當什麼也沒有發生,只想盡快離開這裡不讓她為難罷了」。葛靈雙唇抖動,看看東莪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鄭淮歎道「哪知道你還會使這樣的手段,若不是秦姑娘發現被人跟蹤,讓葉開他們去廚房暗探,今日我們還真要這麼不明不白的死在這裡了!」他剛剛說完,眾人便聽到廳外腳步聲急響,一大堆人擁到廳前,看到鄭淮便紛紛下跪叫道「公子!」鄭淮點頭應了,讓他們站在廳外。葛長亭見到這般陣勢,更是心中一涼,忽然扭身向蒙必格手中的刀鋒撞去,蒙必格大驚後退,卻聽「叮」的一聲,一把劍自側面斜挑過來,將他手中的刀大力隔開,葛長亭便撲了個空,一交坐倒。他抬頭見到擋開蒙必格手中鋼刀地正是鄭淮,葛靈忙上前扶起父親,已是淚如雨下道「爹爹,你怎麼可以這樣,你若是……若是死了,靈兒也要隨你一同去!」
葛長亭老淚縱橫,哽咽道「是爹爹害了你,那日若不是由得你和你平師兄他們一同出鹽,就不會遇到山匪,也就不會遇到承戟救你,若是沒有這些事,你也不會像今天這般受苦」。
葛靈哭道「靈兒什麼也不要了,只要跟在爹爹身邊,靈兒什麼也不要!」葛長亭道「爹爹為鹽幫拼了一輩子,可是眼下……眼下只想要用它來換你像當初那樣無憂一笑而已,若是可以,我甚至想用這把老骨頭來換時光倒流,好讓我的靈兒不要如此傷心!」說罷抱她入懷,輕輕撫摸她的一頭黑髮,泣不成聲。
眾人看到這個情形,都覺心中淒慘,東莪輕輕拍拍已經不知不覺哭成淚人地香兒,道「咱們走吧!」史承戟轉頭看她,她輕輕點頭,卻走到葛長亭父女面前柔聲道「咱們這麼多人在貴幫打擾已久,今日便要告辭了!」葛長亭轉頭看她,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只見她向葛靈注視,輕聲道「有這樣的爹爹疼愛,才是最有福之人!人世間什麼都能彌補替代,唯獨這血肉親情,卻是半分也強求不來地,」葛靈不由自主伸手向她,東莪輕輕握住了道「能夠相識一場,也是有緣,我們這就要走了,你們也要好好保重!」說罷向她二人再看一眼,這才抬眼看向鄭淮。
鄭淮微微點頭道「好,咱們走吧!」葉開叫道「可是……」鄭淮道「今日地事只當大夥兒喝酒高興,摔爛了幾個盤子,別再放在心裡了,」說罷向葛長亭拱手道「葛老幫主保重!」葛長亭連忙還禮。葉開瞪大眼睛看著鄭淮,卻見廳內蒙必格等人也均放下手中的兵刃,歎了一聲,也只得將劍放回劍銷,隨眾人一同走出。
史承戟待眾人都走乾淨了,這才慢慢向前,到葛長亭面前垂首道「葛老幫主,承戟去了!」葛長亭含淚點頭,道「老夫……實在是愧對於你!」史承戟道「是承戟沒有福份得到幫主地愛惜,還望幫主保重,他日承戟一定還會回來看望您的!」葛長亭歎道「是你我無緣,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這個秦姑娘,果然是一位配的上你的人,老夫也要祝你早就姻緣!」承戟在他面前跪下磕頭,這才起身離開。
葛靈緊緊咬牙,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院中的大樹之後,立時撲入父親懷中放聲大哭起來……
眾人與來迎接鄭淮的這數十人一同下山,葉開擔心聲勢過大,招人耳目,便在山下安排這些人先行離開。史承戟在一旁看著,沒有說話,香兒看他臉色陰沉,怕他還為鹽幫之事煩惱,便在他身旁陪他說話解悶,史承戟與她輕聲說話,眼睛卻看著鄭淮,過了一會才道「這蘇公子是什麼人?」
香兒一愣道「淮哥哥自然是好人,」史承戟不置可否,並不答話,香兒順著他的眼光一看,也就明白了,笑道「哥哥放心吧,他是當年東兒姐姐在去盛京之前就遇上過的,還救過姐姐呢!」史承戟一愣,道「是東兒和你說的?」香兒道「是淮哥哥告訴我的,後來我問東兒姐姐,她也沒否認!」史承戟輕輕歎氣,將目光轉向東莪,只見她正在和蒙必格輕聲說話,不由得又歎了口氣。過了片刻,葉開安排妥當,他們便分三撥上路,向長安寺而去。眾人快馬加鞭,又一路換馬,當日戌時剛過,便已經到了。
這長安寺位於鎮江與江寧之間的龍潭小鎮邊上,背山面水,隱匿在深山之中,眾人騎馬慢行,不多時便已見到黑沉沉的樹林之中,隱現一片微光。再走一會,一座龐大的寺院已經盡現眼前了,院門早有先行趕到的人在此迎候,一位高瘦僧人站在他們身前,看到鄭淮,竟激動的說不出話來。
鄭淮握住他手道「慈苦大師,好久不見了!」慈苦哽咽道「國……你爹爹他老人家……還好嗎?」鄭淮點頭道「好,他也時常會說起您老來!」慈苦拍拍他的肩膀道「長大了,變的像個小伙子了!」說著看到他身後的眾人,忙笑道「老納一看到公子,就樂的糊塗了,竟忘記您還有這些朋友們,大家遠道而來,一路辛苦了,快進寺裡去吧!」說罷慌忙引大家入內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