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莪因這日與小真的一番對話,又被再次擾亂了心緒,此時便覺無法入睡,起床看看小真香兒都已睡熟了。她穿好衣服下床,看窗外一輪明月高掛在夜空之中,便隨手關門,走出房間往院中慢慢走去。
此時夜風中寒意正濃,她裹緊披風順著院落中的碎石小徑慢慢繞過假山,眼前是一個小池塘。天上的園月倒影在墨黑的池水裡,在一池深邃中散發著柔和清光。這亮光中似有朦朧的影像微微晃動,東莪停足站在池塘邊,不由自主向池中探目,恍惚間只覺這園盤一般的月亮在她面前彷彿正漸漸變大,周圍的暈黃好似徐徐散開來,陸續變幻成一盞盞花燈的模樣……數個金燈在她水中搖擺晃動,耳邊竟然隱約聽到人聲飄飄然的臨近「……你看……這燈……像不像……你一身水……別弄髒了她……」這形同鬼魅一般的聲音讓東莪只覺頭暈目眩,她猛然驚覺,抬頭四望,週遭的樹影在月光下重疊搖曳,隨風聲微動。
她慌忙退開一步,定了定神,再也不向池中看一眼,轉身急匆匆的走開。
她一路埋頭疾走,等定下心來時卻發現自己已經離開了原先的院落,她平日極少走出居住的院子,此時又是黑夜之中,一時辨不清方向,只得照原路慢慢走回。走出幾步便看到一個分岔口,正在回憶方才是左轉還是右轉過來的,忽然聽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自其中一條岔道過來。東莪在這黑夜之中亂逛,不想讓人看見,忙閃進身旁假山之後。人剛剛站定,就聽這腳步聲已匆忙過來了。
聽聲音來者不止一人。隱隱約約之中,有一人輕聲說道「……小心一些總是好的……」另一個聲音馬上道「依我看還是不要去了,少主你說怎樣?」又聽見鄭淮的聲音道「先與大伙碰頭再說吧!」說罷。這三人一陣風似地走了過去。東莪自假山後走出,目送他們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腦中響起蒙必格說過的話,當下不再猶疑,抓緊身上地披風腳步輕盈的遠遠跟隨他們往院內進去。
只見他們三人一路上小心議論,在院子裡走了一陣,來到童啟英養傷地小院中。其中一人輕叩了三下房門。屋門頓時打開,三人回頭張望了一會,閃身入內——,wap,更新最快.東莪在院口等待,看不到平時見過的那兩個守院的大漢,這才輕輕的走到窗旁,將耳朵貼進窗旁,便能聽到屋裡的說話聲了。
這小屋裡似乎聚集了好些人,說話聲嗡嗡作響,雖都竭力壓抑。可是卻還是字字清晰地傳到了窗外東莪的耳中。只是聲音紛亂交集,一時間卻也聽不出個所以然來,大夥兒你一言我一語的似在爭吵之中。東莪只依稀聽到「官府」「鹽幫」等幾個詞語,正尋思間。卻聽得一人聲音清亮道「不用吵了。咱們到這裡可不是為了爭這個來的,還是聽聽少主的意思吧!」眾人這才安靜下來。
那鄭淮靜了一靜道「本來此事確是與咱們並不相干。不過家父指派在下在此隱居,卻也不是來修身養性的。雖說此事眼前看似並無關聯,可是鹽幫在江南舉足輕重的地位,方才童鏢師已然說的很明白了。如今雖然我們已經與一部分江湖人士達成共識,可不管是哪個幫派,人力物力還是未能達到咱們的期許,因而我想,這一趟,咱們應該出手相助。」
他說到此處,停了下來,只聽一人道「少主地話是沒有錯,可是咱們行事歷來都是小心謹慎,更何況在這滿狗遍地的揚州城。但要出這一趟,卻要動用全員之眾,勢必大張其鼓,倘若有個什麼閃失,讓清庭得知了少主的身份,豈不是因小失大!」東莪識得這個聲音,這人跟隨在鄭淮之則,三十開外地年齡,平時極少說話,東莪曾聽鄭淮喚他為「六叔」。
這六叔剛剛說完,先前讓眾人停止爭論的那個清亮地聲音說道「唐六叔話是不錯,可是咱們也得想想主公地意思。此時那邊與清兵接觸不斷,咱們兵力有限,這些年來也只是全仗主公的計謀與清兵游擊周旋。主公冒此大險讓少主潛入內陸,不就是為了招兵買馬,防止哪一天,清兵大舉來犯麼!咱們此次若是能助鹽幫一臂之力,豈不是收買人心地大好機會?」
唐六叔道「說的輕巧。上一回咱們去救童鏢師,殺了那麼多人,定然已經引起清庭的注意,那次是為了密函,生死攸關不得不去。可是倘若再這般招搖,這蘇園雖大,卻也隱匿不了多久。你們年青人可不能一心想著建功立業,威顯名聲,牽連少主壞了主公的大事!」說罷哼了一聲。
與他對話那人語氣打顫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說著便激動起來,聲音也漸漸高了。只聽那唐六叔沉聲道「上一次舟山之行,若不是你們這幫少年人挑唆起哄,少主至於受到那樣的凶險麼?」那人怒道「哦,那如今你是來向我討回清狗射你的那一箭嘍?」唐六叔低哼道「我唐遠山早就把一條性命交在主公與少主手上了,別說是一箭,就是十箭百箭,能為少主抵擋,我眉頭也不會皺一下。可是讓少主去趟這種無用的渾水,我就是要阻攔。」
那人怒道「無用?究竟是哪個無用?你仗著早跟主公幾年,就處處顯排,看不得年青人有一點點作為,別人賣你面子,我陳方可不把這些放在眼裡,有種的咱們外面比試比試高下!」一旁早已有人相勸,可這陳方聽來果然年紀較輕,聽了唐遠山的話,已是怒不可抑,又道「我陳方可不是貪生怕死的人,你有什麼看不過眼,只管衝著我來就是……」唐遠山哼了一聲正要說話,卻聽得一個聲音輕斥道「少主還沒有說話,你們就這樣爭吵不休的,真想驚到院子裡其它的人,連累蘇老麼?」這聲音十分熟悉,東莪卻一時未想起是哪個。
可這人顯然說到了他們顧及在意的事,因而唐陳二人聽了這話,都立時不再出聲。屋裡靜了片刻,聽到鄭淮道「你們二人的心意我都明白,咱們都是為了推翻滿清這才走到一處來的,倘若為了一些平日的瑣事傷了和氣,不是因小失大了嗎?」他停了一停又道「葉開,你剛剛打聽到的訊息,清兵是要在什麼時候動手?」東莪聽他叫喚才想到方才說話那人確實便是當日來客棧接她們的葉開。
只聽這葉開答道「明日……不,是今日戌時。」鄭淮微一沉呤道「倘若咱們不知道此事,未曾插手也是情有可原。可是如今咱們明明得知了消息,卻不去相助,我想便是家父在此也定然不會放任不管,不論能不能成功,咱們全力以付便是」。屋內眾人紛紛應是。
忽然那唐遠山道「既然少主這樣說了,我自然聽您的,可是我卻有一個請求!倘若少主不答應,今日我就把這條命拼在這裡,也不讓你們離開。」眾人聽他說的嚴重,都默不做聲,等他說話,鄭淮道「六叔千萬不要這麼說,你有什麼建議,不妨直言。」
唐遠山道「咱們在蘇園裡裡外外包括在揚州城裡周邊,隨時接應的全部算上只有四十來個人,可是對方人多勢眾,咱們需得派人往這周圍就近的地方找安插在別處的弟兄前來,如此粗算已有百人。少主,這件事就交由我們去辦吧,你就留在蘇園,哪裡也不能去!」
鄭淮立刻道「那怎麼行?我一定要和你們同往……」一旁葉開道「唐六叔所言有理。」陳方也道「是呀,少主,咱們有百來個人,再加上鹽幫他們自己的人足夠應付了,你留下吧!」鄭淮依舊道「不行,哪一次我不是一起去的,不去怎麼行?」屋內眾人紛紛相勸,他只是不允。
東莪在外聽他們勸了一會,卻又忽然都沒了聲音,緊接著許多衣襟響動,地板上「啪啪」作響,東莪正自奇怪,卻聽到眾人異口同聲道「請少主在莊內留守!」她雖沒有看到,卻也想到這些人定是跪地懇求了,心中微微歎息,心想此時最是無人注意,這才面向屋子一步步慢慢朝外退去,走到院門邊,急急轉身順著小徑走了。
這童啟英養病的小院她倒是來的熟了,沒有絲毫猶豫,快步行走,很快便回到自己的房中,看香兒小真尚在睡夢中,也忙睡下。
天還沒全亮,她便醒來,她們二人都已經起了,小真一直在早上去額圖暉那邊幫忙,此時雖然他的眼睛已經能看到了,可是她的這個習慣卻沒有改變,稍稍整理一番,便開門出去了。東莪看到小真在房裡打掃,忙阻止她告訴她今日還是要為她治腳,讓她再休息一會,她看小真含笑應允,這才走出房去,到前廳幫助準備早餐。
飯廳裡的女婢與東莪早已很熟悉了,看到她來到也就幫忙在一旁擺碗筷,還笑問東莪睡的怎樣,說些閒話。二人正忙間,卻見香兒一路叫著跑過來道「姐姐,你……你快去看……看看小真……她!」東莪見她一臉驚慌神情,忙放下手上的東西向院中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