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比曇花 第三卷 何處舞翩躂 第二節 同行(下)
    東莪看向他沒有說話,一旁的阿機達與他兄弟對視點頭,也道「願聽格格差遣!」東莪與眾人一一對望,只覺雙目漸濕,一時之間說不上話來。卻聽一邊的阿蘇道「你們這是做什麼?想置格格於死地嗎?」他老淚縱橫,說道「咱們活到現在為的是什麼?難道就是為了推格格往死路上去麼?格格年歲尚小,有諸多義氣之爭,你們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了,難道也還是如此衝動,不思前因後果……」

    他停了一會道「自從主子們或死或貶,咱們這些年都已經心力交瘁,對朝庭也不再存有什麼指望了。一心想的,難道不是能平安尋得格格,大夥兒得以隱姓埋名的好好過日子嗎?」他向眾人凝望,又道「如今咱們都知道格格吃了大苦,可是……這是天命,不可能與之爭鋒的天命呀!既然平安相遇了,不是更應當好好珍惜麼?可知你們這一句話,卻是實實在在地把格格往刀鋒上推去……」

    蒙必格忽然道「倘若真有那麼一天,我一定會代格格受這一刀。」陣濟道「不錯,咱們只是一些無名小輩,沒能在王上生前為他做什麼。可是你們有哪一個不曾想過,有朝一日能為王上而戰!!就算便死,也好過這般苟且偷生!更何況王上為了大清嘔心瀝血,卻落得如此慘淡收場,這一切絕非天命……聽了格格所言,咱們還能平心靜氣的過自己的安生日子嗎?」

    阿蘇道「你們切不可一心只想著願意為王上而死,倘若是這樣,格格怎麼辦?王上在天有靈也絕不會看到這般情形……」

    一直未曾開言的齊格,這時站起身來,說道「咱們不用爭吵不休,還是聽聽格格的想法是好!」眾人不再說話,看向東莪。

    東莪的目光平靜在他們臉上緩慢掠過,歇了一歇道「東莪自當年離京起,確是一心想要過平淡的日子,即使心中有再多不捨不甘,卻也只想去信任命中安排的一切。可是沒想到這一切並非老天安排,而是人力所為。東莪京城此行雖然受了一些磨難,可是卻也想明白了一個道理。」她將目光看向窗外墨色的夜空,靜了下來,室內誰也沒有說話,只看著她,靜待她再次開口。

    只見她輕輕歎息,回過身來道「這世上確是有天命存在!阿瑪操勞一生,身後還要遭受非人待遇,這是天命,這一切的因由種子在很久很久以前便已經種下。而我既然生為阿碼的女兒,並且身為一介弱質女流,居然屢經大難不死,這也是天命。如今更得以洞悉真相,決定要走的道路,這個——更是天命。在離開那個地牢之時,我便曾許下誓言,不論結果會是怎樣,我只想盡自己的心力而已。」

    阿蘇道「格格,你可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麼嗎?你可知道你要面對的什麼嗎?常人為父報仇,至多只是幾個仇人而已,可是……格格你要面對的,卻是大清,是一個剛剛崛起的帝國,你要如何與之抗衡?更何況這個帝國還是你阿碼一手建立,試問你要怎麼做呢……」蒙必格打斷道「阿蘇,你不要說了!」

    阿蘇並不回頭看他,反而向東莪走進兩步,含淚道「格格,請你饒恕老奴如此放肆,可是老奴不能眼睜睜得看著格格落入這無底深淵之中。蒙必格他們沒有錯,我知道他們這些年來,心裡一直憋著火,當年的正白旗下自王上之後,咱們這些舊人便從未得到好眼色過。他們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是卻絕不能為了這個,隨便立下這樣的想法。而且……格格雖為女子,可恰才在你說話的那個時候,老奴卻看到了您與王上極為相似的神情,這神情更加令老奴害怕擔心。格格,你聽老奴一聲勸,放棄這個打算吧。」

    東莪向他看去,他滿是皺紋的臉孔之上,滿是焦急期盼的神情,關護憐憫之情顯露無遺。東莪伸手握住他的手,阿蘇淚水立時直淌而下,哽咽道「格格……」東莪輕輕點頭,向四周眾人臉上環視,靜了一會道「東莪此行,先是遭受親人出賣,繼而發現痛徹心痱的實情,每一件無不令我傷心欲絕!可是,只到此刻方才知道……原來自己並沒有受到鄙棄,能夠與諸位重逢,使東莪有了更大的勇氣」。

    她眼中漸漸流淚,收回目光與阿蘇對視道「東莪並不怕死,怕的是死時沒有面目去見阿碼;怕的是在這世上偷生荀活,卻仍舊無法忘記過去的一切;怕的是世人終有一日,會忘記阿碼的功勳,被這污濁的歷史所蒙蔽!」她的雙眸漸漸清亮,在燭光下綻放出熱烈光芒,說道「寵大的巨象,最怕的就是看似它能輕輕踩死的鼠蟻。不管我要面對的是什麼!我都決不會後悔,我的性命是阿碼所賜,如今我所做的,只是需要如何交還而已!」

    一室眾人靜默無聲,只是向她注視。東莪道「可是你們不同,你們不需要陪我冒險送命,這是一條獨木橋,我一人去走就已經夠了。」

    陣濟忽然道「我如今雖然已非少年人,可是肩膀厚實,相信能扛格格過這獨木橋。」蒙必格道「我也是。」東莪緊緊咬牙,淚水漸漸充滿眼眶,卻聽阿機達兄弟道「咱們智謀不成,蠻力卻好,可以多劈些樹木,為格格搭一座大橋。」齊格雙目含淚,看看眾人,笑道「這些是哪裡來的少年人!恕在下眼拙,沒能認出大家來。」眾人點頭微笑,看向阿蘇,卻見他一言不發,緊緊握住東莪的雙手,淚水滾滾而下。

    齊格笑道「今日真是高興之極,看來咱們要好好的喝上一杯!」眾人紛紛應是,阿蘇伸手拭淚,罵道「你們都糊塗了吧!格格一個女孩子家的,哪能看你們喝酒的怪樣。她剛剛才到,還沒歇息呢!」蒙必格笑道「是呀!說的都忘了時辰了,阿蘇快帶格格去她房裡,你們也各自回去吧!頻繁相聚可會給格格帶來凶險,日後有什麼事,咱們還是用來飛鴿傳信吧。」眾人忙答應了,向東莪再三告辭,出門而去。

    東莪跟隨阿蘇來到大宅後院的一個廂房裡,阿蘇道「這裡平日只有老奴與蒙必格,這後院便是格格一人居住了,待到明日,老奴就給您找個丫頭來服侍……」東莪忙道「不用的,我自己就能打理了。陌生的小丫頭進到此處只怕會有不便。」阿蘇想了一想也道「是了,還是格格想的周到,您先歇著,老奴去張羅晚飯過來」。說罷,他便屋而去。

    東莪在房中靜坐,看這房裡裝飾簡僕,可卻窗明几淨。她伸手在桌上輕輕撫摸,回想這一天的事,真有恍如一夢之感。過了一會,那阿蘇捧了托盤進來,安置妥當後,便在一旁看著她進食,東莪無意回望總會碰到他慈愛的目光。待到她吃完,阿蘇收拾停當道「格格,早些歇息。」說罷正要出屋,卻又回頭道「方纔老奴有許多失言之處,還請格格……」東莪連忙打斷道「我明白的。隔了這麼多年,如今又有了這般關愛自己的長輩,東莪只有滿懷感恩之心而已。」阿蘇向她慈祥凝視,微笑道「這幾年,真是沒有白白等待,格格!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他匆忙轉頭,走出小院去了。

    東莪向他的背影注視良久,這才關上房門。這一夜,她睡的份外安穩,而且這麼多年,幾乎是第一次睡過了時辰。阿蘇在她房外來回幾趟,都未見她醒轉,便匆忙跑到蒙必格的房中道「格格這會兒還沒醒,會不會有什麼不舒服?」蒙必格道「你去敲敲門,不就知道了。」阿蘇道「那怎麼成!倘若她只是累了在睡而已,我豈不是驚擾了她。」話雖如此,可他還是在她門外徘徊回去了許久,直到東莪醒轉開門,他方才放心離開。

    東莪在早餐之後,回到房中,看到那只裝的大弓的盒子已然擺放在她的桌上,她慌忙上前打開,取出弓箭在手,只覺著手甚輕,與那樣龐大的樣式倒是不太符合。她想到阿碼當年使用它的情形,便走到院內,試圖拉開大弓。誰知這弓箭看似輕巧,卻任由她如何使力都無法拉開。她盡力試了多次,也未能成功,可卻依舊不甘心,正在使力之時,卻見阿蘇一臉笑容和蒙必格走了過來。

    阿蘇道「這是蒙必格的拿手把式,讓他給格格做來看吧。」東莪便跟隨蒙必格到了大宅之外,東莪看到這大宅位於一片密林之間,四周也沒有明顯的路徑,確是一處考慮周到的藏匿之處。

    蒙必格帶著自己的弓箭,卻無論如何也不敢用東莪這支,東莪相勸許久也只得作罷。可是她在他指導之下,依舊未能拉開這弓箭。蒙必格道「弓箭對於女子確是不太適宜,此類武器與刀劍不同,憑借的是一股臂力,而非巧技。」他看看東莪又道「我昨日看格格在林中使的是劍,以格格學武的年歲來看,能練到那般,已經很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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