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家義去邊區開會,周顯亮正在值班。這天黑夜,「十里鋪」村三名黨員趕到皇台鎮哭訴,鬼子和皇協軍今日上午在「十里鋪」村慘殺了二十多人。周顯亮命孫運達帶三名戰士和這三名黨員連夜下山調查慘案。
從順城府城南過七里河再走二里,就是「十里鋪裡鋪」村南有一個百畝大的水塘。塘裡有噴泉百眼,終年噴流不斷。百姓稱之「百泉」。到了夏天,「百泉」岸邊楊柳隨風搖曳,水邊蘆葦菝節,水中浮蓮挺卉。此時,鴨鳥成群,鶯歌燕舞。鴛鴦戲水,抖動片片荷葉,托出萬朵蓮花。泉水日夜奔流,繞村匯到七里河滾滾東去。人們說,「十里鋪」可是塊風水寶地,不管南方、北方的稻種,只要種在這塊水田里,長出稻穀就是「胭脂稻」。「胭脂稻」碾成米就是「胭脂紅」,做成飯,色澤粉紅、顆粒飽滿、晶瑩剔透,吃到嘴裡滿口噴香。歷朝歷代都把「胭脂紅」當貢品。
「十里鋪」是個回民村。全村只有馬、程、劉、張四姓。男的,濃眉大眼,面潤膚白,身形高大;女的,柳眉鳳眼,面紅齒白,身材苗條。人們說,從「十里鋪」隨便拉出一個人來,比「戲子」還俊!所以,鄰村給「十里鋪」編了一段順口溜「『十里鋪』好地方,百泉、貢米、俊姑娘。細皮嫩肉瓜子臉,細溜個兒高胸膛,柳眉風眼似秋水,一條大辮黑又長。看白看,想甭想,姑娘不嫁你黑面郎!」
小日本進了順城府,憲兵司令籐野說,吃不到大米,渾身無力,茶飯不香。順城府所轄各縣只種旱糧,不種水稻。派兵去搶,也搶不到大米。侯仁心想,此時正是表現自己的大好時機,就立刻帶幾個親隨去「十里鋪」搶貢米。這時正是春荒之際,家家戶戶都缺糧斷頓。看到一戶高門樓四合院,心想,這家可像一個大戶,他家肯定有陳年積糧,很可能翻出貢米來。他砸門進院,兩條狼狗大吼一聲,一前一後撲上來咬傷兩個親隨。侯仁「當當」兩槍打死狼狗。主人見兩條狼狗被打死,氣得提著醋瓶子砸向侯仁,侯仁沒敢開槍,一揚手接過瓶子,往地上一摔,大罵到「還以為是酒瓶子哩,娘個屄是個醋瓶子!進屋翻!」
司令發了話,幾人連推帶翻,連砸帶摔,真翻出了半斗貢米。
侯仁高興,一拱手說「謝啦,你的狗咬傷我的兩個手下,本司令也不追究了!」說罷就走。他前腳走,後邊又甩過一個瓶子,正砸在侯仁的左肩背上,這一下侯仁急了,喊叫「給我打!給我打!」
這伙親隨,這個一拳,那個一腳,立刻把人打得不能動彈。侯仁見人已被打趴在地,總算出了口惡氣,搖搖胳膊走了。侯仁帶領人馬出村,一夥人拿著鋼叉、三齒、帶著火槍追出來。侯仁知道回民厲害,急忙往順城府撤退。侯仁和兩個護衛騎馬,其他人都是步踮,幾個步踮的勤務兵被追上來的小伙子們打得皮開肉綻。
籐野吃了貢米,十多個皇協軍住進了醫院。想起這碼事,侯仁就氣得發懵。小小的「十里鋪」,竟如此兇惡、膽大,連本司令都敢打,這還了得!
小日本奪得了「洛陽堂」之後,對房屋院落進行改造。「洛陽堂」前店後室。從店門進院,穿中堂屋就進了南院,是一個典型的穿堂四合院。為了安全把南門封死。診室的界山牆拆除,就變成一套大客室。其他房屋多加套間,改成小獨室,日本兵就可以在這裡尋歡作樂了。
日本部隊為了士兵的生理要求,隨隊都帶慰安婦女。這些婦女一部分是日本歌伎,一部分是高麗人。籐野領兵進駐順城府,進關兵力分散,僧多「粥」少,隨隊慰安婦女便沒有了。侯仁給日本人尋了「洛陽堂」,辦夜總會。院子大,地方好,只是一座空空的院落。要辦夜總會,必須有慰安婦女。籐野想,支那婦女更有姿色、味道。不如就地取材為好!籐野明白,中國人對於男女之事從來是諱莫如深。只有用中國人辦這件事最好。
侯仁一聽籐野要就地取材,心裡就明白了。辦這件事,是一件傷天害理之事,不但自己挨罵,連八輩祖宗就要被罵個底朝天!但不辦不行,要辦,不能在順城府內,要遠一點,最好離順城府有個四五十里遠,讓人罵,自己聽不見也就是了。可又一想,順城府管轄之地,往西是山區,有八路,往東幾十里是鹽鹼地。他想起城南「十里鋪」,老百姓常說的一串順口溜「十里鋪,好地方,百泉、貢米俊姑娘,」……
侯仁一拍大腿,說「著哇,放著眼前不找,還往何處?」嘿嘿一樂,設計了一個條妙計。這條妙計一來報那「一箭之仇」,二來也滿足了籐野的要求。一箭雙鵰,兩全齊美,何樂而不為?
時令已快到麥收時節,「十里鋪」村田野一片金黃,麥浪隨風起伏象金色的海洋。就在這時,日本憲兵司令帶十幾個日本兵,皇協軍司令侯仁帶來二百號人,把「十里鋪」村三街四巷,進出村口全堵死。侯仁說,有情報報告,「十里鋪」藏匿六個共黨女八路,如有人供出受獎,如被搜出,全家連坐。皇協軍挨家挨戶進行搜查,凡是三十歲以下的婦女全部摘下面罩。全村亂了套。老阿訇是一村之主,出面找侯仁「如果真有六個女八路,讓我負責指認可不可以?」
侯仁說「這不可能,你們回子從來就不安分守己,你們村的共匪之事還沒弄清,現在又出現包藏了女八路案,誰相信你們?」
阿訇說「我們回民婦女有祖訓家規,婦女不能隨意袒露面對生人。是不是請司令高抬貴手,饒我們一次?」
侯仁說「我饒你們,誰能饒我?」
阿訇跟在侯仁身後不走。
不多時間,皇協軍從全村挑出了十二個二十歲上下的姑娘。這些姑娘,正是豆蔻年華。個個長得明眸皓齒、清純可人!把她們圈在清真寺門前,讓籐野挨個細看。籐野一臉奸笑,對翻譯說「皇軍要帶走這些女人,到司令部去審訊!」
翻譯告訴侯仁說「皇軍說了,這十二個女人都是可疑八路,為了認定女八路,統統帶回司令部審訊!」
老阿訇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侯司令高抬貴手
侯仁說「兒大不由爹、女大不由娘,今日之事皇軍司令說了算!」
他這一說,如同炸了窩。不管是女孩的父母、叔伯、姐妹,還是眾鄉鄰瘋了似撲過去搶奪姑娘。人們現在清楚,找女八路是假,想玩女人是真。人們一搶,和鬼子、皇協軍打鬥在一起。百姓手無寸鐵,槍聲立刻大作。血肉之軀迎接刀槍,「十里鋪」上空響起驚天地泣鬼神的怒吼聲!那男女老少不畏刀槍,挺身而出。倒下一片,又衝出一群!這種場面,侯仁沒見過,籐野也驚呆了。如此發展下去,最後不可收拾。侯仁嚇慌了,忙下令士兵後撤。籐野卻提著戰刀督戰命令士兵用機關鎗掃射。
侯仁已經闖下塌天大禍,再用機槍掃射那是禍上加禍。他命令皇協軍不許開槍,立刻撤出「十里鋪」。籐野只帶來了十幾個貼身警衛,沒走幾步,被憤怒的群眾包圍了。青壯年揮舞著大刀、三齒、木叉、扁擔劈頭蓋臉打來,當場打死打傷六個日本兵。籐野嚇尿了,急忙打馬往村外跑。
籐野追上侯仁,用戰刀指著侯仁大罵。
侯仁說「司令,我們中國人有句話,凡事適可而止。我認為,打死一兩個挑頭人就足可以了,大殺大砍,我於心不忍。如果殺你們日本人,你司令有何感想?」
籐野嘴裡大罵「八嘎」,揮刀就砍,侯仁左閃右躲,籐野一再追殺。侯仁說「中國有句古話,『事不過三』,你可別惹急老子。」說完迎軍刀而去,一手握住籐野的手,順勢一回,那軍刀就砍在籐野的左肩。軍刀飛快,把籐野砍傷,侯仁一看笑了一下說「小籐野,想你自作自受,再見了!」打馬一溜煙,帶人馬返回順城。
「十里鋪」大慘案,死了二十人,傷五十之眾。眾鄉親用血肉之軀保護了姑娘們的純潔!
回民遵循厚養薄葬的宗旨。不用棺槨、沒有陪葬、不修墳塚、不立碑文。逝者必在兩日之內入土為安。
孫運達等人趕到「十里鋪」時,已是慘案發生的第二天早晨。傷者救治,逝者已去。整個村子還沉浸在悲慟之中。
老阿訇接待了孫運達和三名戰士。
回民集中的地方完全由老阿訇主宰一切。老阿訇親眼看到日本侵略者的凶慘,邊說邊嚎啕大哭,說「俺後悔呀,悔得俺腸子都青了。當時俺村要成立抗日隊伍,俺堅決反對!這次血的教訓讓俺頭腦清醒了,俺們要抗日、俺們要武裝、要為死難的鄉親報仇!」
孫運達說「大叔說得太好了。」
老阿訇握著孫運達的手說「我現在宣佈,從今日起,凡是教徒作禮拜、三大節日、村裡紅白喜事由俺負責。其餘事全由他們和武工隊處理」。「他們」是指十里鋪村三名黨員。
孫運達說「當前我們黨的民族政策就是,團結全國各族人民,堅決反抗日本侵略者。大叔民族抗日工作,我代表抗日政府表示感謝!」
老阿訇說「俺村有二十多個棒小伙等著報名參加武工隊哪。咱們到清真寺去,俺還有話和你們說。」
孫運達幾人隨老阿訇來到清真寺。孫運達派戰士去接待參加武工隊的小伙子,自己站在清真寺門外。因為是「外人」不可擅自進內。老阿訇笑呵呵地指著清真寺說「孫大隊長,今後,這就是咱們抗日的堡壘,請進吧!」
「十里鋪」村清真寺始建於道光八年,民國元年重建。整個建築為土木結構。清真寺由山門、禮拜堂、左右廂房構成。禮拜堂為橫寬形,有後殿和前廊。禮拜堂用拱券、穹窿頂和尖塔。牆面穹窿頂貼藍綠色琉璃碼。禮拜堂和前廊是穆斯林教徒進行禮拜、淨身等重要活動場所。
老阿訇指著左右廂房說「咱們村誰家都是窄房窄地。今後,這裡就是咱武工隊的辦公、操練的場所!就是咱武工隊的家!」孫運達非常清楚清真寺是一個聖潔的殿堂,不許「外人」擅自往來。
孫運達說「大叔,你對我們可是開了先例!」
老阿訇擺擺手說「咱們一家人就不說兩家話。」又神秘兮兮地說「自建本寺,為防滿清鎮壓俺們,先祖就設計修建了地下暗道。至今已近百年,唯有歷屆阿訇才知暗道秘密。」
隨阿訇走進禮拜堂,在牆腳處掀開地毯,扭動機關,拉開地板,露出暗道。一看,大吃一驚。老阿訇說「俺下洞測過。洞深兩丈,平直延伸有兩洞計六百餘丈。足可藏匿千人。洞有一出口,在村南。」
老阿訇說完點起兩盞馬燈帶孫運達等人下到暗洞。在暗洞中,不但有避洞、隔牆、翻板而且還預設多處通氣孔。洞內有水還設有儲糧間。入洞可休可住。可謂設想周全。孫運達琢磨,如以此洞為主洞,再打多處支洞將來抗擊日本侵略者,就可在地上、地下立體交叉打。以十里鋪為中心,擴大游擊戰場。晚上,在孫運達的主持下,「十里鋪」村三名黨員重新推選出黨支部書記並對工作進行了分工。黨支部書記兼任武工隊指導員。孫運達指令戰士陸魁任武工隊隊長。從此,「十里鋪」村有了抗日鬥爭的中堅力量。第二天武工隊集訓。孫運達講解當前形勢、抗日政策。講三大紀律和八項注意。
這二十來個小伙子,個個長得五官端正、身強體壯,全神貫注地聽孫運達講話。小伙子們早有耳聞大隊長的功夫了得,都盼著給露一手。孫運達講完話,有兩個小伙子擠到跟前,囁嚅地說「大隊長,教俺們幾手,行不?」
孫運達看看身邊幾個小伙子心裡高興,說「等你們集訓完,軍訓時再教,好吧?」
一個小伙子說「報告大隊長,俺們從小就練功。」說罷,拉住一個小伙子就對練起來。孫運達一看,二人演練的是「查拳」。「查拳」,因拳多插步、插掌而得名。雍正年間從山東魯南一帶興起,流傳各地。從那時「查拳」在十里鋪村一代一代傳承。孫運達看二人對練「魯八傑對打」,稱讚道「好,好功夫!小伙子們,誰是你們師傅?」小伙子們個個低頭不語。
老阿訇走上來說「那天,老拳師為救孩子們,被小鬼子打死了!」
孫運達聽後歎了口氣,說「從今日開始,教大家實戰功夫,叫摔跤二十法。學會此著法,和小鬼子打肉搏戰,十拿九穩!」小伙子們高興得跪倒在地,要拜師學技。
孫運達急忙拉起小伙子們,說「咱們革命隊伍,可不興施大禮」
晚飯後,老阿訇領孫運達遛街轉村。二人從村中轉到村南「百泉」,又順「百泉」順流水轉到村北七里河。七里河奔流到平原,河岸只有一里遠,河水只有十丈寬。南北架一木橋,橋長有二十幾丈,寬五尺,橋上只能走行人和小推車。順橋一直向北走,就到了順城府南關。二人從村北轉到村東。孫運達問道「大叔,不會只讓我看風景吧!」
老阿訇笑瞇瞇地說「十里鋪風景名不虛傳,但離世外桃源還差得遠!我有個設想,想徵求孫隊長的意見!」
孫運達說「大叔有何設想不妨說一說!」
老阿訇說「俺村今後樹大招風,不定幾時還會招來鬼子報復。為了防禦鬼子的突然襲擊,我有個設想,我們村三面環水,如果在村東開挖一條新河,可把百泉水從村東分流到七里河。這樣,十里鋪村泉水環繞,鬼子就不能隨意進村。另一設想,咱村清真寺地下暗道還可以挖分支,從各家各戶地下挖通。一旦遇鬼子襲擊,村民就可以下到地道。民兵、武工隊可在地下和鬼子戰鬥……」
孫運達高興地說「大叔設想得太好了!如能實現,地上地下都能打鬼子!不過這工程太大了。」
老阿訇說「俺村有上千口人,俺村人心齊。只要孫隊長認為可行,俺們就干!村東挖河之事馬上安排。挖地道之事列為第二項工程。」……
孫運達說「大叔,我表示全力,咱們的小分隊都要參加挖河勞動。」
二人越說越投緣,肩並肩走過七里河大堤又拐向村東,步量河的走向和長短。
隊員進行了四天體能訓練後,武工隊長陸魁找孫運達要槍支。
孫運達說「縣大隊只給十把手槍,其餘自己解決。你回隊挑一名隊員,今晚有行動。」
陸魁聽說有行動,問道;「帶我嗎?」孫運達說「非帶你不行嗎?」陸魁作了個鬼臉跑了。
一袋煙工夫,陸魁領來一個小伙子,陸魁說「他叫馬傑。功夫拔尖,隊長可考可試!」
小伙子二十來歲,高挑瘦個、拃肩蜂腰、濃眉大眼,招人喜歡。孫運達走上前用左手握住小伙子的左手,只輕輕一拉,見小伙子紋絲不動,就知小伙子有內功。心裡高興,點了點頭說「好,回去準備吧!」
馬傑五歲練功,習「查拳」。十五歲遊歷名山大川,在嵩山潛心學三年「金剛拳」。十八歲回家專事農耕。冬、春閒暇之時習武練功,一心過與事無爭的日子。就是那場大慘案,令他如夢驚醒、靈魂開竅國家有難,匹夫有責。決心投身抗日洪流、消滅日本侵略者!所以,他爭搶著第一個報名參加武工隊。
這天深夜,孫運達帶領陸魁、馬傑和一名戰士四人夜探鬼子兵營!
夜黑雲濃,又刮起東南風。四人離開「十里鋪」,走過七里河木橋沿河北岸穿京漢路七里河大橋向西走,再向北拐,走七里路就進了桑樹林。此時正是麥收時節,桑椹熟得發紫,濃甜的味道逗人口水。
陸魁說「團長,這挺好,一邊吃桑椹一邊觀察鬼子的動靜,兩不誤!」
孫運達說「你少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日本憲兵司令部在順城城西三里遠的一大片桑林深處。這裡環境幽靜、空氣新鮮。自日本人在這裡建了兵營,高牆鐵網,四周圍牆對角修了兩座炮樓。另一對角修了兩個地下暗堡。兵營大門正南,一條馬路從門前東西穿過,大門崗哨上站著兩個扛著三八大蓋上了刺刀的日本兵。小鬼子籐野著手建兵營時就有野心,建的兵營容量大,能屯一個師。兵營有大食堂、小灶間。小車庫、汽車庫、摩托庫、彈藥庫。電影廳、歌舞廳、小包房。還建了一個可以容納兩個團同時操練的演兵場。為建這座兵營,趕走了兩座村莊,強佔了四百畝良田,二百畝桑林,砍伐了兩千多株老槐樹、老榆樹、香椿樹,坑苦了周邊百姓!
兵營名義上駐一個團。一個團的兵力分到府轄各縣、據點,常駐兵營的日本兵不過一個連。這個連就是守護憲兵司令部的警務連。
孫運達夜探兵營,摸鬼子軍需供應、交通運力、彈藥儲備家底。還有,籐野是在外治傷,還是偎在司令部裡養傷?兵營只有幾棟房子亮著燈。二層小樓是憲兵司令部辦公樓。辦公樓裡只有兩個屋亮著燈。大門口亮著燈,兩個鬼子哨兵在門崗哨位上來回走動。對角炮樓和地下暗堡都沒有開探照燈。
孫運達說「我和馬傑從兵營正方進去。你二人繞道西圍牆進去,我們在小樓後邊集合。」
孫運達、馬傑飛快向高牆鐵網奔去。躲過燈光,貼著圍牆前後看了看,一縱身跳上牆頭。馬傑卻用「壁虎爬牆」術,掌如壁虎吸盤,緊吸牆壁輕快爬上牆,又用「蠍子倒爬牆」術爬下牆。孫運達輕輕跳到地面時,馬傑也下了圍牆。孫運達見馬傑有如此真功心裡非常欣喜。兵營甬路兩邊種了不少馬蓮草、夾竹桃、美人蕉。在一樓,鬼子的自備發電機嗡嗡作響。孫運達二人在小樓後邊牆角見陸魁二人如狸貓一樣跑過來。
孫運達說「我和馬傑進樓偵查,你二人警戒!」
二樓樓道黑黢黢。馬傑輕輕推開一扇屋門,兩個鬼子正在接發電報。另一間屋子,一個鬼子正在抄寫文件。其他房間都黑著燈,看來籐野不在司令部。二人又輕輕下樓。
籐野被軍刀砍傷,軍醫縫合六針,打了破傷風針就去找侯仁,卻沒找到侯仁。籐野想,你小子跑了和尚跑不了寺。到候仁家一看,空無一人。籐野氣得嗓子眼冒白煙,一氣之下,把侯仁的老宅一把火燒成灰燼。這還不解心頭之恨,派人將侯仁的七十三歲老爹給殺了。
蛇無頭不行,鳥無翅不飛。軍中不可一日無帥。只好矮子裡拔將軍,任命張中江為皇協軍司令。張中江身無功力,只是個老兵油子。一聽說讓自己接任司令,心裡高興。又一想,這個差事可燙手。頂頭上司是日本鬼子,不好伺候。周圍又遍地是八路,不定幾時腦袋就搬家。也可能讓籐野抄了滿門。
孫運達來到憲兵司令部小樓,此時籐野正在皇協軍司令部命令張中江最近必作的幾件事。
孫運達二人下了樓,四人順甬路拉開距離在兵營裡東走西看。在兵營北部發現了庫房。庫門前有照明燈,燈下晃著一個鬼子哨兵的身影。孫運達給馬傑比劃一個動作,馬傑點點頭悄無聲息地走到鬼子哨兵的身後,出手鎖喉,擰了雞脖,一聲沒哼放倒在地。庫門鎖是用黃銅鑄造的大號鎖。孫運達一隻手拽住鎖鉤,一隻手拉住銅鎖,氣運丹田,兩膀一叫力,只聽「嘎崩」一聲響,拽開鎖頭。庫房裡伸手不見五指,二人在黑暗中用手摸、鼻子聞來辨別是什麼武器彈藥。摸了一袋煙工夫,摸清了倉庫儲存的有槍支、迫擊炮、地雷、手雷、子彈、炮彈和炸藥。如何將彈藥庫引爆?忽然想到,彈藥庫不遠停十幾輛汽車,路邊還有幾輛側三輪摩托。二人便把汽車苫布扯下一塊,陸魁把摩托車油箱開關打開,扯斷油管,把汽油灑在苫布上,將苫布拉進彈藥庫。從被打死的小鬼子身邊揀起那桿三八大蓋,對準澆了汽油的苫布連開三槍,那苫布「轟」一聲爆燃,四人急忙跑出彈藥庫。
彈藥庫起火,整個兵營炸了窩。兵營對角兩個炮樓亮起了探照燈,百十個鬼子奔向彈藥庫。彈藥庫烈焰沖天,爆炸聲驚天動地,離彈藥庫較近的汽車庫也被炸飛,來救火的鬼子隨爆炸聲升上了西天。
孫運達四人已飛身跳出圍牆,鑽進桑林,正在觀看「禮花彈」!站在桑林向北看,熊熊大火燒紅了半個天,轟隆隆巨響如七月滾雷,爆炸聲震得地動山搖。留守在兵營中的小鬼子們,只能瞪著兩眼看烈焰騰空,無能為力!
四人聽爆炸漸漸聲小,這才往南走。孫運達說「鬼子的彈藥庫一爆炸,肯定要補充給養。補充武器彈藥用什麼運輸?肯定靠鐵路。所以今天咱們這趟不能只幹一件事。」
陸魁三人不解地問「老團長,咱們還幹點什麼?」
孫運達嘿嘿一樂說「這叫摟柴禾打兔子——捎帶腳!看情況再說吧!」
四人走路又快又輕,不一會便來到京漢路。自從日本鬼子佔領華北,京漢路是他們南下北往的交通命脈。為防止八路游擊隊破壞,專門成立了護路隊。護路隊由偽軍沿途各鄉、村派來的人員組成,日本人任護路隊長。除此之外,每隔一小時還有一輛鐵道裝甲車巡邏。巡邏車一過,準有一列火車從後邊跟來。
白天過京漢路,護路隊只搜身檢查,但夜晚過京漢路,只要讓護路隊發現,便開槍。四人來到京漢路,恰好一輛鐵道裝甲車開過去,車頭上的探照燈在鐵道兩邊掃瞄。車頂上一挺重機槍隨時準備開火。四人急忙趴在路基下邊的莊稼地裡。早茬的玉米剛長半人高,正好遮住四人。裝甲車光當光當開過去,緊跟就是十人一組的巡邏隊,接著一列火車從北向南奔馳而過。火車通過後京漢路又被黑夜籠罩。
孫運達指著兩戰士說「你們用手挖道砟,要快,我和馬傑去媷道釘。挖完道砟,馬上往外抽枕木!」說完,孫運達趴在路軌上,氣運週身,一會兒,氣走十指,霎時那十指硬如鋼釘,二指媷道釘,硬如鐵鉗。馬傑也氣運丹田,雙手如鉗連媷道釘。二人回頭又媷對面鐵軌道釘。這一截鐵路兩邊的道砟已被挖光,四人用力向一個方向推拽枕木,被推下路基。連推出二十根枕木,這一截鐵軌被懸空。
孫運達說「咱們先越過京漢路,路上再看『西洋景』!邊走邊看,火車一到那就更好看了。」
四人為看「西洋景」,倒退著走路。這時從北邊又開過一輛裝甲車,開到那兒,一頭栽到路基下,打了個滾,四腳朝天著了火。巡邏隊員從遠處看了,哇啦哇啦大叫。接著一列火車喘著粗氣開過來,火車頭衝下路基,車頭撞上裝甲車。火車鍋爐爆炸,大火煙霧瀰漫天空。四十幾節車廂相互撞擊,後邊的車廂已爬上前邊的車頂。
四人看了「西洋景」高興得手舞足蹈。
孫運達說「你們別光顧高興了,咱們快快回村,抓緊時間休息。今日之事,只可自己知道,不可告訴別人。」
「十里鋪」百姓聽見了連環大爆炸聲,人們在驚慌中度過了初夏的不眠之夜。
第二天,各種消息如生了翅膀,繪聲繪色地傳到了村裡。城西小鬼子兵營大爆炸、京漢路火車出軌、爆炸。人們聽了這些新聞人人叫好、個個解氣。
日本兵營大爆炸和京漢鐵路火車出軌、爆炸。嚇得籐野沒有了脈搏,等有了脈搏又氣得暴跳如雷。一下子氣血升壓,傷口崩開了線。籐野清楚,八路軍這次干的兩件大事,足可令他丟掉官職、或許掉了腦袋。他馬上調查案情。八路軍從哪裡進得戒備森嚴的兵營?他們難道會竄房越脊?還是會飛簷走壁?火車出軌是因為枕木被抽空,火車出軌撞在裝甲車上而發生爆炸。從勘查現場分析,起道釘、抽枕木,沒有使用撬槓、鐵耙等工具。看來八路中確有高人、能人、奇人!
雖然已斷定是八路所為,但也是兩樁懸案。不久,籐野被華北日軍總部撤職離任回滿洲國反省。接任而來的是他的上屆軍校同學岡村中佐。岡村繼任,不但帶來一個團的兵力,而且還補足了武器彈藥。二人工作交接時,籐野告訴岡村關注重點,維持會裡有八路的者。城南「十里鋪」村、城北「三官廟」村是八路的窩點。八路中有武功出眾之人,最厲害者姓張名平。據分析,在任所發生的幾件大事多為此人所為。
岡村中佐心中有了重點目標,但其首要任務要先完成公路進山任務。所以一接任,馬上分派任務,讓皇協軍沿村抓勞工、籌備沙石,用最快速度修通順城直達皇台鎮的公路。為保證公路暢通,每修十里公路建一座炮樓。公路修通,要建八座炮樓。這樣一點一點蠶食向西挺進,一點一點鞏固地盤,慢慢佔領皇台鎮,最後掃蕩抗日根據地,趕跑八路軍。
岡村每天親自押陣,督戰築路勞工,發現怠工者輕則五皮鞭,重者十槍托。抓住逃跑者,當場挑死,而且要當著數百勞工的面,達到殺一儆百的目的。
鬼子用三分之一兵力護路。皇協軍用二分之一兵力來監管勞工。
岡村一邊築路,一邊又悄悄組織了一個五人特工偵緝隊。這五人,全是日本武林高手,而且都是半個中國通。他們的主要宗旨就是,破解八路武工隊內情,抓捕八路武林高手張平。
這五人一身中國人打扮,三一群倆一夥到處閒逛。有時騎車,有時步行,隨身從不帶傢伙。他們自認天是老大,他們是老二,他們的功夫足可收拾張平等人!他們有時去小市民中摻和,聽點消息、拾點牙慧。有時去農村老鄉家幫活,幫老鄉推水車、澆園,或牽驢耕地。有時還幫老鄉拉碌碡打場,幫完活拎衣服便走。老鄉們叫他們「白忙活」。也不知這幾個人是幹什麼吃的!其實他們誰也不認識孫運達,也不知道張平就是孫運達!這五人根據岡村的指令,在大海裡撈針,一定要緝拿張平!
孫運達帶三小隊駐在「十里鋪」村。把回民小隊訓練得能獨立作戰才回到皇台鎮。
岡村全力以赴加快公路工程進度,再有個把月公路就會修到離皇台鎮十里遠處。
孫運達回到皇台鎮,縣委馬上召開緊急會議。賀家義傳達了最近在邊區開會的會議精神。介紹了清苑地道戰、白洋澱水上伏擊戰經驗。同時傳達了軍區撤並為晉察冀軍區、以及相關人事變動的通知。大家研究討論了當前抗日鬥爭的嚴峻形勢確定了幾項鬥爭方略。面對鬼子的蠶食政策,如何破壞鬼子的戰略方針。對抗日游擊大隊人員作了調整陸魁任二小隊隊長;馬傑任四小隊隊長。會議一致認為派一小隊下山,從兩翼襲擊騷擾敵人,驅散勞工,破壞鬼子的工程進度。二、四小隊端碉堡、炸橋樑。打擊鬼子的囂張氣焰,使工程癱瘓。三小隊做好根據地的安全保衛任務,防奸防特,加強巡邏。
周顯成帶一小隊下山出擊。第一天,冷槍冷彈打死五個鬼子、三個皇協軍。岡村修了兩個月公路,一直安安穩穩,這天第一次受到游擊隊的襲擊。岡村一看對面的游擊隊只有三十幾個人,氣得揮舞戰刀向山上發起衝鋒。衝上去一看,早沒有了游擊隊的影子。等返回公路時,北邊河溝邊又響起了機槍聲。岡村指揮鬼子衝鋒。還沒沖幾步,就倒下幾個鬼子和皇協軍。在這慌亂之中跑了一半勞工。
周顯成自小打獵,步槍打得准,現在又學會使用機槍,他經常在五十丈內打擊敵人。敵人衝過來時,他就帶人馬後撤,躲到樹蔭乘涼去了。周顯成打一槍換一個地方,打幾槍就走。勞工逃跑,岡村的公路工程處於停頓狀態。這一天,岡村又抓勞工築路,等天黑,周顯成帶著人馬衝到公路中間對鬼子一陣掃射,一袋煙工夫,又領著人馬走了。清點勞工又跑了一半。就這樣,白天打冷槍,夜晚來追殺,殺得岡村焦頭爛額,只好把人馬撤回,重新部署後再開工。
孫運達帶二小隊去「十里鋪」和四小隊會合。
鬼子在公路邊修建了七座炮樓。每座炮樓駐一個排的兵力。日本人當隊長。一個排的兵力中,有十個鬼子兵。配輕機槍一挺,其餘為三八大蓋。如何進入敵人炮樓?孫運達已胸有成竹。
他趕到「十里鋪」,把自己的想法一說,隊員們認為可行。
在這七座炮樓裡,有兩座炮樓裡的皇協軍是回民兄弟。他們不能吃自己宗教的飯、菜,整日啼哭。有的寧可餓死也不吃日本人的飯。後來就都變為素食素菜,這才暫時平和了回民弟兄的心。
這天早飯過後,陸魁從「三官廟」買來一擔白酒,馬傑挑著兩桶燉好的牛肉,繞過順城府,走上西去的公路。炮樓建在公路一側,公路中間有鐵絲網分割,從鐵絲網中開一豁口,值班崗哨就設在豁口檢查過往車輛和來往行人。日本兵怕危險,都躲在炮樓裡打牌,讓皇協軍輪流站崗。
陸魁和馬傑挑酒擔肉走過炮樓,被皇協軍檢查,一說給前面的皇軍送的慰勞品,皇協軍就咂咂嘴放行了。因為第一、二個炮樓離順城府太近,所以選定在三四炮樓之間。這樣,走到第三座炮樓時,天快中午了。陸魁和馬傑便半推半就的讓皇協軍給攔下了。
二人嘴裡還不停地說「咱這可是慰勞前面炮樓裡的皇軍用的,你們給截了,那責任我可擔不起呀!」
哨兵說「咱這炮樓不也有皇軍嗎?誰吃還不是嘴香屁股臭?算了吧,給咱這炮樓留下得了。」
站崗的皇協軍得到了口福,高興得大喊大叫。日本人雖然和皇協軍一樣吃素食素菜,但他們有肉食罐頭。一聞見中國的牛肉香味,饞得那渾身骨節都響。幾個回民皇協軍,一聞牛肉香,就知道這是正宗的回民燉肉,高興得手舞足蹈,伸手就抓肉吃。回民祖訓家規不喝酒、不吸煙、不賭博,在兄弟們的帶動下,這幾個回民弟子也喝起了酒。一個多月沒聞肉腥味了,大家都爭著吃,搶著喝。三個班長和鬼子隊長打麻將,一聞酒醇肉香,一推桌子喊道「你們好大膽,從哪裡弄來的酒、肉?」
哨兵說「班長,這幾個老鄉是去前邊炮樓慰問皇軍的,我們說這裡也有皇軍,所以就把酒肉留下了。弟兄們個把月聞不到肉腥,今天該讓弟兄們解解饞了。」
「你混蛋!」班長上前搧了哨兵耳光說「不打報告,私自接收,你知道這是好事嗎?如果是八路給下的釣魚鉤,你吞得下去嗎?那幾個人在哪兒?」
陸魁和馬傑一直在炮樓外等候,聽班長喊叫,走過去說「長官,這酒和肉本是我們送前邊炮樓皇軍的,其實主要是給皇軍和我們回民弟兄食用。這,這就讓你們弟兄硬給攔下了。我們想,也是,給誰吃不是吃啊,我們心一軟,就給你們了。到現在我們還落下一大堆嫌疑,這可咋說的?」
「我問你,你們是哪的?為什麼給皇軍送酒肉?」
陸魁嘴茬子利索,遍故事說「是這麼回事,我們都是順城府牛角街的回回。前幾天我們從口外販了幾十頭牛,快到家時,這些牛被皇軍的汽車驚散了,皇軍下車幫我們趕牛,皇軍沒發火。我們昨天殺了一頭牛,想起那天皇軍沒發火,還幫我們趕牛。我們想表示一下,所以今天就送酒肉來慰勞前邊那個炮樓的皇軍。如若不信,你可去前邊那個炮樓問皇軍。」
班長一搖腦袋說「我可不去碰釘子!聽你們說得好聽,我也就信你們一遭。好,你們可以走了。」
陸魁說「我們的桶還沒騰出來呢!」
「好,讓弟兄們快吃快喝,稍等片刻!」
其實班長早饞得嘴裡流涎水。他進了炮樓對鬼子排長一說,鬼子排長驢臉笑開了花,說「好吧,今日地,有人犒勞,我的非常高興!」
班長給鬼子排長和其餘小鬼子每人舀了一碗酒,把大塊腱子肉給了鬼子排長,撕了幾塊腱子肉給了幾個小鬼子,這夥人甩開腮幫子吃,張開大嘴茬子喝,鬼子們嘴裡不住地說「香,香!」
一挑子肉吃的桶底朝天,兩桶酒還剩下一個月亮底兒。太高興了、太解饞了。吃飽喝足後,幾個鬼子開始玩橋牌,但手腳已不聽使喚了。有幾個鬼子敞胸露肚躺在地上呼呼睡著了。有幾個皇協軍抱著槍念起了「哈拉文」。
見火候已到,陸魁就在炮樓崗哨處劃一根火柴點燃一根香煙。
哨兵雖然也喝了八成酒,頭腦卻清醒,上去就砸一槍托。這一槍托沒砸著陸魁。大罵道「你他媽是八路,故意發信號,是不……?」下邊話沒說出,就讓馬傑摀住嘴,一腳踢進溝裡。
孫運達見信號,帶領隊員衝進炮樓。不費吹灰之力,解決了二十個皇協軍的武裝。玩牌的小鬼子被馬傑打死。幾個醉洶洶的鬼子爬起身反撲,被陸魁擊斃。投降的皇協軍,全部遣散。皇協軍班長趁機跑了。隊員們收拾好槍支彈藥,在炮樓板上澆上花子油,點火燒塌了炮樓。孫運達帶隊員繞道返回「十里鋪」村。
岡村得知第三炮樓被八路軍端掉,氣得暴跳如雷,揮刀砍死了報信的皇協軍班長。
老阿訇馬吉真是回民遠近聞名的清真寺的伊瑪目。他不但善於主管宗教事物,而且還是一位知識淵博的經卷大師。他能用阿語與同行對話、誦經、教學講課。他是一位和藹可親的老人。他帶人誠善、辦事公正。掌管清真寺四十餘載,凡捐贈善款、帳務往來、歷歷在目、筆筆清晰。他的一言一行代表「十里鋪」,他的決斷,雷厲風行。他一直考慮和孫運達說過的設想。他和寺裡各位阿訇商議、研究,一連三天去村東勘測,設計河水走向,計算土方和工時。最後,下定決心要用最短、最快的速度挖通這條圍村河。
老阿訇說話,十里鋪老少爺們言聽計從。他說要開挖村東河,人們就根據劃線讓出土地。他說每家要出工出力,全村老少齊響應。
老阿訇說到做到和「十里鋪」人們團結一致的民族精神深深感動了孫運達。
孫運達早四點帶兩個小隊回到「十里鋪」,讓隊員們休息到十點,便帶隊趕到挖河工地。
開挖工程已經動工三天了。
兩個小隊,七十二名戰士。他們年輕體壯、都是莊稼漢出身,幹起活來更是生龍活虎。小伙子們一幹活,就叫起勁來。你挖河下鍬快,我剷泥多、扔得遠。看誰挑土多,看誰抬筐裝土多!這一天小伙子們一氣干到半夜。孫運達想,多干重活才能磨練小伙子們的身體和意志。這樣,小伙子們又干了三天,累活幹多了,也就習慣了。挖河工程已到了尾聲。孫運達找陸魁、馬傑商量下一步作戰計劃。
「咱們不給鬼子喘息之機,今夜去端第四座炮樓,但不能用老一套了。咱們想個什麼新招法?」
陸魁說「我看這次用外攻內亂戰術端炮樓!」
孫運達說「你說說看。」陸魁就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遍。孫運達聽後點頭表示贊同。
孫運達笑咪咪看著馬傑說「看來咱二人打前鋒,我要向你學壁虎功!」
馬傑的臉「騰」一下變成了關公臉,低著頭說「師傅,您竟拿俺開心哩!您的內吸功強俺百倍,只是您不喜歡用壁虎功罷了。」
孫運達一看馬傑難為情的樣子,說「人各有優、缺,擅取人之長補己之短方為上乘。咱們都是同志,今後別再稱我師傅了。今晚任務十一點行動,三點包圍第四座炮樓。你二人回隊檢查攜帶武器,安排隊員休息,準時出發。」
馬傑說「師傅哇,這次行動看我們小哥幾個就夠了!您坐陣指揮就行了,千萬別身再先士卒了!」
孫運達點頭微微一笑,馬傑和陸魁二人行個軍禮,轉身走了。
鬼子的蠶食計劃遭到打擊,但鬼子修炮樓計劃一刻也沒停止。上周端了鬼子的第三座炮樓,這次趁鬼子還沒重修之前,要端掉第四座炮樓。這座炮樓距第二座炮樓較遠,離第五座炮樓較近。如果採用「圍點打援,中心開花」的戰術,端掉這座炮樓不成問題。
陸魁帶二小隊佈置在第四和第五座炮樓之間,專門堵截援兵。四小隊由孫運達直接指揮,近距離包圍第四座炮樓。讓馬傑和他的三個師兄弟殺進炮樓,要叫炮樓「中心開花」。
馬傑的三個師兄弟都是「查拳」的高手。他們擅長夜戰、近戰,最可喜的是他們都有「壁虎爬山」功。所以孫運達就放手讓他們在實戰中磨練自己。
馬傑和三個師兄弟鑽過鐵絲網,埋伏在草叢裡。
在炮樓裡,皇協軍和鬼子的人數是二十比十一,但在地位上卻是十一比二十。小鬼子吃飯,要獨灶。小鬼子要住在炮樓的三樓。小鬼子只在白天值班。小鬼子可以任意打罵皇協軍,而皇協軍不能還手、還口。
這時,正有兩個皇協軍揹著大槍在炮樓附近巡邏,馬傑四人一個「餓虎撲食」將兩個皇協軍撲倒,沒等吭一聲就被打昏,捆住雙手,往嘴裡塞了一把青草,放在草叢裡。四人輕手輕腳跑到炮樓跟前,雙手一貼牆壁,「蹭蹭」幾下就爬上炮樓樓頂。炮樓一共三層,連牆垛一共三丈五尺高。樓頂平台可供作戰使用。馬傑走到垛口處,把一挺機關鎗搶在懷裡,隨三個師兄弟順樓梯下到三樓。三樓點著兩盞馬燈,十一個小鬼子依牆邊床上睡覺。三個師兄弟,趕上前揮刀便宰,轉眼間十一個鬼子被抹了脖子。這三個師兄弟一年中以農為主,入冬時就當屠戶。所以如宰殺牛羊一樣下手幹淨利索。小鬼子還在做著東洋美夢之時,身、首各異。
二樓的皇協軍聽到三樓有情況,爬起來就拉槍栓,不等扣扳機,馬傑的歪把子機關鎗響了。
馬傑喊道「我們是八路軍武工隊,誰想死說話!想活命的放下槍,舉起手來!」二樓和一樓的皇協軍馬上沒了聲響,過了一會兒,說「八路,我們舉手投降!」
馬傑的三個師兄弟馬上下樓收取槍支,馬傑站在樓梯口,端著機槍瞄著皇協軍。
第五炮樓聽見槍聲派出十個皇協軍來打增援,沒走三里遠,就被陸魁打回去。
孫運達收到信號,帶隊衝進炮樓,扛走槍支彈藥。經過清點,十一個鬼子全給抹了脖子,二十個皇協軍打死三個。遣散了皇協軍,馬傑一把火燒了炮樓。十一個鬼子、三個皇協軍的屍體被點了「天燈」。
太陽升起兩桿子高,孫運達帶二、四小隊,返回「十里鋪」村。
七里河從太行山發源,一路搖晃著身軀流向平原。它不是筆直流向東,而是先從北流向東,再拐彎向南,繞一個大弧形彎,這才拐向正東。所以,從順城府修通皇台鎮的公路要橫跨七里河。日本鬼子抓上千餘勞工修建公路,在七里河最窄處架設一座鋼筋鐵骨的水泥橋。這座橋共建三孔,連引橋全長三十丈。這座大橋已建好,正在建一個崗哨樓。第三座炮樓被八路端掉,岡村已下死令,只要炮樓周邊有風吹草動,馬上開槍。他對這座大橋很放心,因為八路只會端炮樓,對這座鋼筋鐵骨的大橋,絕對「啃」不動。
孫運達帶隊端了兩座炮樓,現在對七里河上的這座洋灰大橋又感興趣。他帶陸魁和馬傑化裝偵查。這座大橋修得果然結實。大橋使用了鋼筋鐵骨再澆鑄,洋灰使用的是飛馬牌高標號洋灰,要想破壞,談何容易!孫運達想,要想破壞這座大橋,唯一的方法是採用爆破。可是爆破點在何處?炸藥安放在那個地方?大橋兩邊引橋是用石塊壘起來的,炸引橋不解決問題。
三人偵查完,便回皇台鎮。孫運達請周顯成和周顯亮研究爆破方案。
首先,大家一致同意,此橋不斷,公路惹亂。如何炸?周顯亮說「炸藥放在哪,這好辦。就放在中孔橋下、橋墩之上即可。咱們崆山洞還存放著小鬼子修炮樓用的兩千斤黃色炸藥,還有電雷管。這「梯恩梯」不怕潮,爆炸威力大,我看先研究一個引爆器就行了。」
關於引爆用的裝置就交給周顯成和兩個戰士去完成。
大橋修好,崗哨也上了崗。白天由小鬼子站崗,晚上由皇協軍當值。為保證大橋正常通行,免遭八路破壞,在崗樓上安裝了一部直通東西兩個炮樓的電話。崗樓每晚兩人一斑,每四個小時換一班崗。下崗後去就近炮樓吃飯、休息。
摸清了崗哨值班情況,孫運達和陸魁、馬傑等隊員來到大橋遠處仔細觀察。天黑時,孫運達帶陸魁和馬傑躲在換崗哨兵必經之處。一到天黑,路上便無行人了。大約在晚上十點,兩個哨兵從第六炮樓走出來。二人揹著大槍,一邊走一邊聊天,一個說「這天悶熱不說,今天又得餵飽了蚊子!」
另一個說「咱們自認倒霉!若不抓我來當皇協軍,我現在正呆在花花世界呢。」
大橋離第六炮樓最近也有四里地。兩個哨兵慢慢走,慢慢聊。孫運達看二人已走到近前,猛然撲上去,噹噹兩拳擊倒二人。陸魁和馬傑上前摁住二人,脫下虎皮衣,捆了個四馬倒攢蹄,媷幾把青草塞在嘴裡,放在路邊溝裡。二人換上服裝,扛上大槍,大搖大擺地去「換崗」。
換崗有口令,陸魁二人不知道,故意耍渾。張口罵道「老子忘了口令,願意換崗二位走人,不願意換崗,你就站一黑夜算了。」
這兩個哨兵一聽就問「你是誰家的兒子?怎麼這麼橫啊?」
馬傑應道「剛調來的!怎麼和老子說話哪?還欺生是不是?」
哨兵心想,這年頭少說話,二人沒敢多說,扛起槍走了。
孫運達看兩哨兵走遠,馬上發信號,讓躲在山丘邊的隊員們扛著炸藥過來。據說炸什麼物,用多少炸藥,都有計算方法。孫運達等人也不會計算,就說「一百斤「梯恩梯」,肯定能炸毀這座大橋!」所以就扛來了五包炸藥。把炸藥安放在中孔橋墩上,安好雷管,接好引線。周顯亮偷走鬼子炸山用的起爆器,存放在崆山洞裡,這次戰士去崆山洞扛炸藥,發現有現成的起爆器就搬來使用。兩個戰士檢查引線連線無誤。孫運達讓陸魁、馬傑檢查確認橋上無人,這才下達起爆命令。
一瞬間,橋上竄出一個大火球,接著天塌地陷般的一聲巨響,煙霧升空,七里河公路大橋無了蹤影。
岡村上任三個多月遭到了幾次迎頭重擊。這時他才有了親身體會不是籐野無能,而是八路太難對付了。不知幾時,自己也許會步籐野的後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