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新兵之淚
雖是深秋,上午的太陽依舊那麼無情。
3號炮,3班的訓練正熱火朝天。
「各炮手就位!」
「開架——」
「收炮——」
「開架——」
「收炮——」
…………
隨著一個口令重複發出,一個動作已經反覆訓練了近半個小時,指導員和徐勝文默站一側觀望著,三班其他人都在休息,只有一個士兵揮汗如雨,卻絕不敢停下手中的訓練。
「一個好的炮手,必須經過千錘百煉,你看三班那動作,一個那麼簡單的動作就一個戰士已經練了半個小時了……」指導員似乎在說給徐勝文聽,徐勝文卻皺起了眉頭。
「這樣真的會有效果嗎?」徐勝文自言自語,不由自主走向了三班訓練場地。
「起立!」
剛到那裡一排長就起步跑了過來:「連長同志,一排正在進行火炮操作訓練,請指示!」
「稍息!」一排長敬禮後徐勝文還了一個禮。
「剛才一直在觀看你們訓練,尤其是三班,我覺得訓練方式有失偏頗。」徐勝文直截了當:「這位新兵同志你叫什麼名字?」徐勝文徑直朝剛才那名訓練的戰士走了過去。
「報告連長,我叫郝龍!」郝龍敬了一個禮,豆大的汗還在順著額頭流下。
「看見了嗎,你們都看見了嗎,三班所有的戰士都沒有汗,就郝龍一個人汗流如注,你們知道為什麼嗎?」
「連長同志,這是有原因的!」常冠標從隊伍中跨前一步:「這個動作大家都掌握了,可郝龍一直做不好,誰做不好誰就必須加大訓練強度,這是三班的一貫做法……」
「我問你,這樣有效果嗎?這是炮班操作,不是體能訓練!」徐勝文言辭激越:「這叫死板,誰說這樣死練蠻練就有效果了,你有想過其他方法嗎……一個上午很快就要過去,你讓郝龍一個人練一上午,其他戰士卻在旁邊觀看,你說,這叫什麼?」
「這叫賞罰分明!」三班長似乎沒有半絲畏懼,一雙眼睛緊盯著徐勝文。
「這叫瀆職,叫無能……你3班長有什麼權利如此折磨自己的兵,你又有什麼權利浪費其他戰士的寶貴訓練時間,我很懷疑你這個炮班的戰鬥能力。」
「你說什麼?三班的戰鬥力你懷疑!」三班長緊咬牙關:「我沒必要向你這個門外漢交代,你是我教出的兵,我知道你幾斤幾兩……要報復,你他媽朝老子來吧!」三班長將帽子一扔:「沒法干了,想怎麼著,使出招數來吧!」
「三班長,想幹什麼!」激動處一個人跨步向前,啪啪給了三班長几巴掌:「有你這麼和連長說話的嗎?」徐勝文一驚,教訓三班長的竟是一排長。
「排長,你打我罵我我絕不叫屈,可有些人莫名其妙做起了連長,又莫名其妙指東道西,這訓練還怎麼下去,我就不明白了,他有什麼好,誰坐這個位置也輪不到他啊!」
「三班長……你他媽再囉嗦一句!」一排長臉色鐵青:「上級首長的意圖是你隨意指責的嗎,當了這麼多年兵這麼多年班長,連士兵基本的職責也忘得一乾二淨了!」
「一排長,不要激動!」此刻指導員開口了:「有意見可以保留私下再提,三班長你今天確實太過分了,郝龍同志如果也像你一樣不服指揮,我看你如何展開訓練,如何讓他一練就是半個小時,至少在這方面,你比不過他!」
「你說你知道徐勝文連長的斤兩,可事實是你在幾天前的單桿比賽中就輸給了他,當時就沒見你強到那裡去!不過話又說回來,你是個優秀的班長,你的軍事素質一直不錯,這點有目共睹,可這不能成為頂撞上級的借口,明白嗎?」
「指導員……」三班長緊咬雙唇,兩隻手緊握著,那雙憤怒的眼睛似乎要尋機發洩。
「報告指導員,內務檢查已經完畢!」突然一個聲音自後面響起,指導員回頭一望,發現卻是通信員李津。
「好了,現在已經是上午10點,我建議各排休息一下,回排房看看各排今天的內務成績,連長同志,你覺得可以嗎?」
徐勝文點了點頭:「各連都有了,按照指導員的意思,回排房看看各自的內務,半小時後返回訓練,下面請各排帶回!」
他此刻正為和三班長進一步鬧僵而頗為後悔,可作為過來人和8連連長,他又覺得自己理應為郝龍這類如自己當初一樣的後進戰士說句話,實在不想再有人如自己當初一樣窩囊退出8連。
「郝龍,跟上去!」正想時,徐勝文看見一排長望向郝龍的目光極其不善,和當日自己在一排的情形何其相似。
默然望著回到排房的一排,徐勝文聽到了一通極其刺耳的訓話。
「今天一排出了點事,有些人沒個素,變相地和班長排長叫板,我不想點明,可我要告訴你們,胳膊是扭不過大腿的,任何小動作都別想瞞過我的眼睛,誰說不能秋後算賬,該算的就要算,不要以為攀上一顆沒根的樹有什麼了不起,告訴你們,他在這裡待不了幾天,早晚滾回家去。明白告訴大家,由於某個原因,目前各排都在看一排的笑話,一排的同志就更應該團結,但對於少數人,有你不多,沒你不少,可我警告你,少自作聰明,我們會讓你哭得難看!」
說話的是一排長,那聲音極其壓抑,顯怕被什麼人聽到,卻又極其大膽,在全排的戰士面前有種威嚇的味道。
徐勝文明白他在說誰,內心一激動,終於還是忍住了,一旁的指導員歎了口氣:「工作是有難度的,你應該早有準備!」
「這我倒不怕,只是有個同志怕要受很大的委屈了!」
徐勝文指的是郝龍,一排長說的「有你不多,沒你不少」的那個人,他知道郝龍此刻的處境:「但願他能更堅強些!」
突然一聲狂吼響起,一排排房門口放電影般被甩出了一床被子。
「到外面給老子疊去,什麼時候疊好什麼時候進來!」吼叫的是三班長常冠標,他扔的那床被子剛好掉進排房一側的臭水溝裡,隨即被一個戰士撈了起來。
「是郝龍……又怎麼了?」徐勝文剛想過去,被指導員阻止了:「為免矛盾激化,這事我來解決吧,你一旁看著就是了!」徐勝文點了點頭。
「郝龍!」
「到!」剛剛撈起被子的郝龍看著徐勝文和指導員,眼圈一紅,終於沒有說話。
「怎麼回事?」
「報告指導員,我的被子扣了三分……拉了……班上的後腿!」郝龍低著頭,抱上被子一動不動。
「沒有分析原因嗎,為什麼疊不好?」指導員問他,郝龍卻一聲不吭。
「起立!」郝龍尚未回答,一排長已經跑步過來:「指導員同志,一排正在整理內務,請指示!」
「繼續!」指導員走進排房:「三班長,郝龍同志到底怎麼回事?」
「報告指導員,他就是個騾子!」三班長似乎極為激憤:「三班不想要這個兵,請指導員同志考慮一下調往其他排!」
「放肆,你當部隊是你家嗎!」郝龍的遭遇激起了徐勝文當年在三班類似遭遇的感同身受:「我如今真的懷疑你的能力了,你說,如果一年扔一個兵,就你三班長,你要扔掉多少個兵,全是像你三班長一樣響噹噹的戰士給你,還要你三班長幹什麼,你說,你到底能幹什麼!」。雖然指導員一攔再攔,徐勝文終於沒有忍住。
外面抱被站立的郝龍卻如大姑娘一般嘩地流下了熱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