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蔣琬抬起頭來,伸手拉住他身旁的情兒,淡淡道:「情兒,我們走吧!」
眾人無不愕然,想了半天,他竟然,竟然真的,就這樣,放棄了……
難道他真的放得下到手的榮華富貴?可能的名揚天下?封妻蔭子?
他還年輕,還有多少的好路要走!怎麼就能這麼輕易的,真的就放棄了?
所有人都只覺得難以相信,但蔣琬已經拉著情兒,從人堆之中,冷冷的經過李傾城的身邊,向太醫院外面去了。
院外朔風凜洌,從廣袤的天空中呼嘯著遠去,猶如東北平原之上的餓狼嘯月,嗚咽難聽。鵝毛般的大雪,又開始紛紛揚揚而下。
兩人肩扶著肩,深一腳淺一腳,在這冬深的大雪之中,踩下兩串長長的腳印,很快又被落下的大雪淹沒,終於消失在太醫院的門口。
李傾城不料他竟然真的敢走,轉心身來,望著兩個消失的方向,咬著下唇,雪蓮花瓣一般圓潤晶瑩的嘴唇之上,被她咬下兩排深深的牙印。委屈得都要哭出來,從小到大,她何曾受心這種委屈。只是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卻終究沒有落下來。
她在心中惡狠狠的道:「想走,沒有那麼容易,得罪了本公主,本公主不會那麼輕易就放心你們的,本公主一定要你好看!」
然而她卻不知道,有些事情,一旦做出決定,就再也收不回來了,正如她的一句話,逼走了蔣琬,那麼以蔣琬的自傲。便是神冊皇帝再拿八抬大轎去抬他,他也絕不可能再任職太醫院了。
而蔣琬,又豈是不在乎他們心中那到手的榮華富貴,以他的性子,一旦離開,就絕不回來。便是沒有當今的,他就不相信,憑他的能力,還不能整垮穆家,最多只是再多加一分力。多一分困難而已。
而他地性格,決定了,他絕對不可能在皇宮這樣的地方。每天像那些臣子們一樣。卑躬屈膝,聽從別人的差遣、呼來喝去。
他寧願一個人,去對付整個穆家。他承受的,比什麼狗屁的榮華富貴,要在乎多少倍。可是他還是堅持離開了太醫院。
來到太醫院門外,情兒竟然有著一絲興奮,她本來就不希望公子在這裡,因為這裡的氣氛讓她總是覺得喘不過氣來。
她還是希望,公子還是那個公子,那個在郎夢郡之時。蜷縮在風雪之中,惹人垂憐。自傲清冷的那個小孩,那個時候,她總是忍不住看向他,他在外面花園中坐上一天,她就在背後花葉間看了他一天。從來不知道疲倦,她也不明白這是為什麼。此刻卻漸漸的有些懂了。
轉過頭,情兒問蔣琬:「公子,我們去哪?」
蔣琬只有在面對情兒的時候,才會偶爾露出一絲溫柔,似是毫不在意剛才的事,他少見地笑了一下,淡淡仰起頭,說道:「去哪?回家!」
情兒的身子猛然一震,不敢相信的聽著這兩個久已陌生地字:「回家?」
從小被賣到青樓做小廝,她就從來沒有聽到過這兩個字了,雖然在郎夢郡紅袖青樓,與憐詩詩在一起地時候,她也能感覺到憐詩詩像一個大姐姐一樣的照顧她,然而那裡,畢竟不是她的家。
而現在,從蔣琬的口中,卻清晰的聽到這兩個字,漂泊在外,家早已變得陌生而遙遠,然而這卻是所有在外的遊子們心中,最溫暖親切,值得寶貴的地方了罷。
蔣琬說道:「嗯,回家!」蔣琬牽起她的手,出了皇城,兩人並肩走在積滿了雪的帝京街道之上,身後那厚重恢宏、金碧輝煌的地方離他們兩人越來越遠,情兒卻連頭也不回一眼,那裡,她從始至終,就沒有喜歡過那裡,但公子地吩咐,她卻一定會去做。如今離開,那些像征著權力與尊貴的地方,她覺得,她這才又回到了以前地那個情兒,自由平凡,可以永遠跟在公子身邊,莫名覺得一陣心安。好像在那皇宮之中,她總是害怕,隱隱覺得,有一天。似乎有著什麼東西,要將公子從她身邊搶走。
挽著公子的手,情兒一臉幸福的依靠在蔣琬的身邊,兩人慢慢的向鳳凰山莊走去,不過這座鳳凰山莊,不是建業城中地鳳凰山莊,而是雪紺山中的鳳凰山莊,那裡,沒有人要以進來,沒有人可以打擾到他們。
很安靜,很平淡,但也很溫暖。
雖是冬天,建業城中依日還有著不少地商販,各種叫賣的聲音,不絕於耳,熱氣騰騰的,走到一處,情兒忽然叫道:「等一下!」說著鬆開手跑出去,一會兒手上拿著兩個糖人兒走過來,塞一個到蔣琬手裡,笑著說道:「公子,這個很好吃的,吃一口吧!」
蔣琬只覺得手中被塞入一樣東西,忍不住奇怪的道:「這是什麼東西?」
情兒依舊伸出一隻手挽住他的胳膊,笑道:「糖人兒呀。」
蔣琬「哦」了一聲,雖然他看不見手中糖人的形狀,但畢竟在以前在電視上見過,忍不住皺了皺眉頭,說道:「我不要,你拿去吃罷!」
說著便伸手將那糖人兒遞給情兒。
情兒說道:「沒事的,公子,就吃一口,吃一口!」
最終蔣琬還是沒有拗過她,皺著眉頭,吃了一口,離開太醫院,他的心情還是一如往常那般平靜,對於已經決定了的東西,那就絕對不去後悔,早已恢復了往常的心境,似乎還有一絲平時所沒有的輕鬆,竟然對情兒的舉動也沒有什麼不滿。那糖人兒入口,甜中還帶著一絲淡淡的青澀,雖然很可口,蔣琬卻也就吃了一口,就沒有再吃。
情兒本來正對自己剛才的那一舉動感到後悔,看見蔣琬吃了,驚訝得不可思議的睜大了眼晴,她可是比誰都清楚自己的這個公子的,從來不會聽從別人的話,今天竟然破天荒的吃了一口。
蔣琬雖沒有再吃,情兒卻興奮得臉頰通紅,挽著蔣琬的手,一路走向鳳凰山莊。
雪花越飄越大,蔣琬忽然拍拍情兒的肩,說道:「明天,我們反正沒事,出去轉轉吧,來京城都這麼久了,我們還沒有出去玩過一天呢。」
情兒怔了一下,立即驚喜道:「真的?」
蔣琬淡淡笑了一下,摸摸情兒的頭髮說道:「公子什麼時候騙過你?」
情兒臉上紅了一下,低下頭去,聲音低不可聞:「公子便是騙情兒,情兒也不會在意的。」
只是終究這聲音太小,連她自己都沒有聽清,一陣山風吹來,便消散在獵獵的寒風之中,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