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心術 天下有雪 第七章 紅袖青樓(上)
    走到郎夢郡三大酒樓之一的「鴻宴樓」拐角處的時候,一陣喧鬧聲傳來,那青兒是個好事的性子,立馬循聲飛奔了過去,過了一會兒神秘兮兮的跑回來,對憐詩詩說道:「憐兒姐姐,前面一群潑皮又欺服人了呢!那人還是一個小孩,渾身髒兮兮的,任憑他們打,奇怪的是,他懷中緊緊抱著一管白玉笛子,哪怕背上給人踹得皮開肉綻,鮮血淋漓,他也不讓人動一下那管笛子,真是一個好奇怪的人。」

    「而且,他那樣一個毫不起眼的小孩,又怎麼會有一管白玉笛子呢,瞧來還名貴得緊呢,莫不是他偷來的?」

    憐詩詩寵溺的敲了一下她的腦袋:「就你愛瞎說,若是搶來的,這小孩又怎麼會為了它不惜以身體相護,必是一件於他極緊要的物事,走,我們到前去看看去,那群波皮在這郎夢郡中整日欺服人欺服得久了,越發不長進了,居然連一個小孩子也不放過。」

    三人走到喧鬧之處,四周圍了一大群無聊的人,但卻無一人伸手拉一把那小孩,反而笑嘻嘻的在一旁看熱鬧,青兒拉著兩人,左一鑽,右一轉,憐詩詩莫名其妙的就隨著她鑽進了人群中間,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那麼多人中間鑽進來的。

    這時她注目看去,只見一個粗布衣服的小男孩,正蜷在牆角,懷中緊緊抱著一管雕刻精美的白玉笛,俯下頭任憑眾潑皮毆打,一聲不出,鮮血從他背上流出,順著衣服滴到地上,從憐詩詩這裡恰巧看到那小孩露出的唯一的側面,他的臉色蒼白,彷彿飄零的雪花一般慘淡,神情卻是平淡的,竟似感覺不到那下下千鈞的重擊。

    圍在外圍的人群忽然鳥獸一般飛散,一個潑皮偶然一瞥,忙扯一扯大哥的衣服,急道:「大哥,不好了,侯衙役來了——」

    那大哥打得正歡,看有人扯自己衣服,正要發怒,卻看到四周人群星散,他憋氣罵道:「媽的,便宜你小子了,」對著眾潑皮一揮手,「我們走——」

    眾潑皮聞言,立即作鳥獸散,跑得比飛鳥還快。

    這時一個穿著棗紅色捕快衣服,腰間挎著一柄朴刀的絡緦鬍子慢騰騰地大搖大擺著走了過來,看似就是那些潑皮口中的侯衙役了,只見他走到憐詩詩面前,詫異了一下,隨即呵呵笑道:「我道是誰呢,原來是憐兒姑娘啊,可是剛從大圓覺滿寺進香回來麼,呵呵,幸會,幸會,只不知剛才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既然憐兒姑娘在這裡,不知可否告知一二啊!」

    憐詩詩不知為什麼,自然而然的將身子擋住了身後的男孩,使得那侯衙役看不見他手中的玉笛,微微搖了搖頭,說道:「哦,原來是侯衙役啊,憐兒正是剛進香回來,這裡,沒發生什麼事啊,可能是侯衙役聽錯了吧!」

    侯衙役一看,四周無人,似乎是沒有發生什麼事情的樣子,也就懶得再糾纏下去了,抱拳一禮道:「既是如此,侯某還要巡城,就不奉陪了,各位姑娘好走。」

    憐詩詩微笑了一下,稍微欠了欠身,說道:「慢走。」那侯衙役就那樣大搖大擺的又去了,半天方才拐過街角不見。

    見那平日裡魚肉鄉里慣了的侯衙役一走,青兒見沒樂趣可看,轉頭向憐詩詩說道:「真沒意思,憐兒姐姐,沒熱鬧可看了,我們回去吧,要不遲了吳媽媽又該要罵了。」說著還不忘向在一旁的情兒做個鬼臉。

    憐詩詩「嗯」了一聲道:「走吧!」就要轉身,然後就瞥見到那個小男孩第一次抬起頭來,瞳孔之中一片灰白,彷彿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一般,深不見底。她的身子猛然一震,這才發覺,這個一直低著頭任憑一群潑皮毆打的小男孩,竟然是一個雙眼不能見物的肓童。

    然而小孩卻又立即低下頭去,默默的蜷縮在街角,他的身上,充滿了一種深入骨髓的冷漠,對別人如此,對自己也如此,那種死氣,沉沉的,壓得人喘不過氣來。那驚鴻一瞥的抬頭,竟然恍然之間,使憐詩詩感覺到不真實起來。

    她在心中默默地道:「那是他的眼睛嗎,還是只是我的幻覺,他根本從來就沒有抬起過頭來?」

    忽然青兒的聲音傳來:「咦,憐兒姐姐,快走啊,你怎麼了?」

    她一驚抬頭,青兒正在前方喊她,她急忙答道:「哦,沒什麼,回去,好的,好的。」起身追上青兒情兒,三人向前走去,走到街轉角處,她忍不住又回過頭來望了一眼那小孩,卻再也未見到那雙死氣的眼睛。只是在她心中,那雙死氣沉沉的眼睛從心頭卻怎麼也揮之不去。

    這一日早起,憐詩詩就聽到青兒在外面大呼小叫:「下雪了,下雪了,哈哈,外面全白了呢,情兒姐姐,快起來看,好漂亮啊!」

    聞言憐詩詩忍不住隨手抓起一件外套披在身上就走了出去,俯身從欄杆往外一看,果然,一夜之間,積雪茫茫,天地之間,一片白皚皚的。一股冷風吹來,她不禁瑟縮了一下身子。

    入冬了,天真的變冷了,看來以後就得穿上大氅才能出門了。

    情兒也披著一件素白緞子的襖子出來,忽然眼角餘光瞥見樓下一處牆角間,向外有一塊黑色的突起,她不禁指著那裡說道:「咦,那是什麼?」

    憐詩詩道:「什麼?」順著情兒手指望去,立即也見到了,凝眉思索片刻,嘴角喃喃道:「昨夜一夜大雪,莫不是乞兒沒地方歇宿,被大雪掩埋住了。」

    青兒道:「這麼大的雪,若是人,只怕早已經凍得死了。」

    情兒低低道:「一場大雪下來,侯門世家歡欣鼓舞,只覺一片美景,但對於那些無家可歸的人來說,卻是一場恐怖的大災難,人間不公平到如此地步,想著就令人覺得心酸。」

    憐詩詩拍拍她肩頭,自己忍不住眼眶也紅了起來,是啊,若不是因為家貧難以養活,淪落到賣兒鬻女的地步,她又怎麼會來到這青樓之中,雖說因為天生麗質,老鴇格外照顧,衣食可以無憂,但不久之後,郎夢郡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賽之後,她就要待價而估,徹底淪落為男人的玩物,處境只怕比之外面街角巷屋餓昏凍死的乞兒尚且不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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