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軍部隊在我們的前邊展示他們的坦克、火炮、重器械和步兵方隊那跟我們無關那形同某個主喪的怕喪禮過於冷清拉來隊雜耍助興——那跟死人無關。
每一隊耀武揚威的傢伙都要搞得塵土喧天的我們開始咳嗽沒有比在熾日下忍著塵土還要忍著咳嗽更難受的事情了我敢拿我的瘸腿打賭。
今天我們覺得我們是一個很小的餃子餡要被一張很大的餃子皮給包上。今天我們什麼都有有軍部要員講話長得要命並且永遠能成功地做到讓你不知道他在講些什麼。
軍部要員在講話並且不是我們熟悉的弄死了迷龍的陳大員他不出現說明虞嘯卿確實是徹底地把他得罪了不過憑他一個文職似乎也奈何不了勢力瘋長的虞嘯卿了。
軍部要員「……在下若干年前還在軍校學習的時候看到那些煙煙花花的男女就曉得要不好了……咳咳嗯哼……為什麼這麼說呢?……弟兄們也看到了嘛就不用說了……咳咳……」
我們中間的一個搖搖晃晃的撲通一聲栽倒下來。那傢伙腳上傷一直沒好被人拿擔架抬下去的時候一條繃帶倒拖在地上有幾米長。
我活動著我的面頰。
我們有唐副師座講話不長不短亦莊亦諧妙趣橫生我們哄堂大笑盡棄前嫌——不棄你又怎麼著吧?
唐基上得台時是瘸著的弄得我們都很愣並且總算從是昏昏欲睡中清醒了一下。
唐基攙住李冰的肩把一隻腳抬起來讓我們看他的鞋底一隻皮鞋已經沒跟了。
唐基「我沒受傷虞師座掛了點小彩。可是殲敵逾萬。
我是前日上南天門沒到得山腰就把個鞋跟都給拗掉了。我特意地跟他們說別修不要修我好穿到今天向攻下這麼一個天塹的勇士們表個寸心。」
我們就哄堂大笑。
我們還有美國人講話很短因為他非講中文。
美國軍官上了台就開始拿著喇叭支吾邊支吾邊回憶全民協助在他身後的人群中衝我們擠眉弄眼。
美國軍官「……我忘了……我不知道說什麼!」
唐基愣了一下後就啪啪地帶頭鼓掌鞭炮轟轟地響。音樂啦啦地響美國人被人拍著肩膀呵呵地笑。把臨場露怯變成了幽默。
「肅靜!」有人這麼喊了一嗓子一靴子就把燃著的鞭炮踩滅了立刻便肅靜了因為發話地是在場位也許不是最高權卻是最重的虞嘯卿。
「立正!」虞嘯卿這麼喊著然後穿過了他周圍立正成了人巷子的親信他上了台。拒絕了別人遞來的喇叭他用不著他喉嚨大得很。
虞嘯卿「不要笑!今天不該有笑聲!什麼紅白喜事?這裡沒有喜事!授勳授銜授什麼也好今天是先說死人再說活人!」
大家都安靜了也有那麼些覺得虞師座真不懂味的可唐基平靜地沒有任何反應是的是的儘管說。他家虞侄現在惹不了事的虞家軍也就憑此衝勁一往而無前。
虞嘯卿從台上看著我們他目中無人又目中有人這麼多人他就看著我們他和死啦死啦短暫地對視了一會。把目光越過了我們的頭頂他看著南天門。
虞嘯卿「轉身——看那座山頭!看南天門!」
於是我們就轉身我們身後的台上出了點問題那幫傢伙本就是向著南天門的——而每到這時候總會有些只聽命令不想方位的人他們不幹不脆地又轉回來。
虞嘯卿「鞠躬!誰地腰彎得沒過九十度我扒了他衣服稱量他的肚子!我讓他摸著自己肚子想。有人那樣死了。有人就好這樣養著自己的肚子!——鞠躬!」
他一下折了個一百二十度還要那樣沉默地堅持十幾秒鐘。整塊空地上的人一下子像是齊刷刷被打折了一截。滿目都是脊背和屁股倒也來得壯觀。台上的人算是被他這一傢伙害慘了跌跌撞撞裡倒外歪著還好因為他們盡力達到一個九十度的目標虞嘯卿也沒去稱量他們的肚子。
一片鴉雀無聲。
阿譯輕聲嘀咕「別做表情。你那什麼表情?」
他說的是我我艱難地拉扯著腰上的肌肉我嚙牙咧嘴「……我又不是故意的。」
阿譯「……想哭你就哭。」
我「……哭什麼?我是一條腿吃不上勁!要哭你也別找墊背的!」
阿譯「……可我沒想哭……奇怪。」
我「……你又接錯線了。」
虞嘯卿在那裡「鞠躬」「再鞠躬」「三鞠躬」地喊著我們響應著他的命令卻偷偷地說著小話我們在日光下睞著眼睛看著南天門做出一臉悲傷的表情但我們並不悲傷倒也有幾個例外——
我「四川佬四川佬你做什麼表情?你那什麼鬼表情?」
我另一側的張立憲沒理我閉著眼低著頭喃喃地也不知念什麼鬼。
虞嘯卿喊完了三鞠躬彎了那麼十秒鐘便直起腰來成為全場唯一一個直著腰的人。
虞嘯卿「……委屈你們了。」
也不知是對南天門上的死鬼還是我們這些活人說地張立憲便一下繃不住了頭頸斷了一樣猛往下一搭碎念的話都出了聲「小何你聽見了嗎?」
我們拚命地翻著白眼我偷眼看本來在我身前現在在我身後的死啦死啦他機器一樣完成著口令那張臉壓根就沒表情。
虞嘯卿「好啦。挺直了轉過身來。現在說活人的事情。」
我們就轟轟地轉身真是很大的動靜又帶起很多灰塵遮住了各有千秋地表情。
虞嘯卿在台上看著我們也許在我們轉身之前就看著我們——我說的我們是這些從南天門上下來的倖存者稀稀拉拉的。算上領頭地死啦死啦也就兩列。
虞嘯卿「我喜歡你們。對不起是世界上最沒用的三個字從來就沒有用這三個字就能彌補地過失所以我不說了——你們明白我的意思。」
他和藹得很親切得很即使對他自己的親信也從沒有過這樣親切地表情親切到眼睛都在微笑了。於是張立憲又一次閉上了眼睛喃喃地念叨一准還是念給他家何書光聽。
虞嘯卿「我喜歡你們喜歡到拿幾十個傾國傾城的美女來換我直接請她們回家。我更喜歡戳在這裡的王八蛋。都是他娘的很快的刀別地東西要把人磨鈍的。只有你們才可以把我師變得鋒利。」
笑聲和鼓掌。原來虞嘯卿願意時也是可以讓人如沐春風地。
虞嘯卿「我記住了你們因為給你們授勳的公文是我從副師座手裡要來我自己做的……所以我現在記住了你們每一個人的名字龍文章、孟煩了、林譯、張立憲、董刀、時小毛……」
克虜伯便慌張地嘀咕「……我沒過江。我在這邊打的炮……」
喪門星只好踹他。
虞嘯卿「都是快刀。給我野馬戰鬥機給我謝爾曼坦克我也不想換走你們這些好刀快刀。因為美國盟友的東西再好。它是要人用地是刀一樣的人用的不是廢鐵用的。」
他身後便立刻有了熱烈的掌聲來自於美國人。虞嘯卿便轉過頭向他們點了點他們相處得倒真還不錯。不點頭還好一點頭掌聲更上高潮。
虞嘯卿「你們是百煉的高溫高壓裡出來的戰火和血淬出來的沒價的。」
他平平淡淡地說平平淡淡地就把掌聲從高潮推向下一個高潮。我覺得耳朵都快被巴掌們的共鳴吵聾了……熱死了。
我「……明白啦。不辣是廢鐵。」
阿譯「閉嘴啊你閉嘴。」
我「野馬戰鬥機和謝爾曼坦克都換不起我們。一個臨陣脫逃的大員他侄子就換沒了迷龍。」
阿譯「閉嘴吧你他媽的閉嘴。」
虞嘯卿「這場大反攻由他們開始!由我們接過來由我們結束!現在我的勇士們受傷了受了重傷……」
我「那你就照顧傷員別讓我們戳這。」
阿譯瞪我阿譯不說話了。
虞嘯卿「……他們該休息了……」
我「太好了。真好。」
阿譯「孟煩了你的十三點舌頭該休息了。」
而虞嘯卿忽然激昂起來。之前他一直平平靜靜地「我要獎賞他們!獎賞不僅是呆會就要發給他們的勳章!——我要用我覺得最好地東西獎賞他們!他們會重整我師最好的兵源和裝備將會交到他們手上!打不散的川軍團幾個月之後就又是打不散的川軍團這回是鐵鑄的!他們無緣參加往下的西征了但重整之後他們將會北上!前往淪陷區和所謂地紅區蕩平日寇驅除赤匪。打回一個像模像樣地大好河山!」
於是掌聲又開始轟炸。說到這般宏圖偉業能不鼓掌?我麻木地聽著。又怎麼樣呢?要吃這口皇糧就得預備好跟隨便什麼人打仗到打時再想方設法地活下來——但我後來注意到死啦死啦他站在我的側前我瞧見他臉上地肌肉在抽搐我喂了一聲他轉過臉來在烈日下冒的也不知是虛汗還是熱汗焦躁不安甚至帶了些惶恐。
我「……別做表情。你那是什麼鬼表情?」
死啦死啦「……什麼驅除赤匪?」
我「例行公話。我師兩大自強方針啊第一個臥薪嘗膽第二個抵紅制共。不對抵紅制共才是第一個否則上頭憑什麼信我們?」
死啦死啦只是搖了搖頭然後轉回頭去盯著正在等著掌聲漸息的虞嘯卿——已經慢慢地安靜下來了。
阿譯「不要說話了。」
我「你不要中暑。都抬下去一個了。」
虞嘯卿正炯炯地看著我們。我也不好再說話了我看著那傢伙佝僂在日頭下出不完的汗。
虞嘯卿在台上把手猛揮了一下軍樂開始奏響要發勳章了。
特務營的人端著一個個托盤托盤裡邊放著一個個的勳章。唐基在一邊微笑著虞嘯卿親手給我們一個個別上。我們有一個大雲麾勳章那算是給所有死鬼的。我們每個人都有一個忠勇勳章張立憲和我這種校尉傢伙們也有次階的雲麾和寶鼎勳章。虞嘯卿從左到右地給我們一個個別上每別一個他就拍拍人的肩正眼看上兩秒然後下一個。
死啦死啦側了身在旁邊立正等待著他很焦慮不安越來越焦慮不安看起來他好像要曬爆了一樣。
虞嘯卿給張立憲別上了勳章順便拍了拍他。因為張立憲一直是低著頭的。
虞嘯卿「頭給我仰起來。」
張立憲便把頭仰起來虞嘯卿順手就端了他一下下巴。叫那小子的熱淚盈眶奪眶而出。
虞嘯卿「我不叫你回我身邊了。跟著他就跟跟著我一樣。余治你也是一樣。」
張立憲便抖擻出一百二十個勁「是!師座!」
余治就嘿嘿地笑我想他多久以前就想這樣笑笑「陞官了師座。」
那話沒錯虞嘯卿一向以來的上校銜已經換作了將星。當年他發誓不取西岸不佩將星所以虞嘯卿也只是順手敲打了余治的帽子他們有自家人的親暱。
虞嘯卿「升個棺材。破了誓而已。你們也都該升了。」這回他倒沒忘了我隨手指著已經佩上了勳章的我「你這個中尉就直接跳一下少校。」
我有點心不在焉因為死啦死啦那一臉的陰晴不定教我心不在焉「是。」
而虞嘯卿毫不磕巴地就誤會了我跑神的原因「是。該到你的團座了今天這通喧嘩就是因他而生地。」
他揮了揮手我那團座的獎賞便端了過來他夠誇張地他一個人要往身上掛的零碎就佔了一個托盤。比我們更高階的雲麾和寶鼎勳章一個忠勇勳章還有一副上校銜。虞嘯卿先卸掉他的中校銜給他掛上上校銜。
這是虞嘯卿的天下所以虞嘯卿敢讓一幫官員在台上苦候。而他大概也覺得在我們中間絮言碎語來得比在台上痛快。他在我們中間和死啦死啦說著私話也不怕我們聽了去因為這是他的虞家軍。
虞嘯卿「我昨晚掛上的將銜就是自己往衣服上一別。可你不一樣你這副得在大庭廣眾之下戴上。」
死啦死啦木然得像個被裁縫在量體裁衣的人偶「知道。也該我出風頭啦。」
虞嘯卿開始給他別勳章「風頭你就出得不少。就你出的風頭我真希望給你別上的是一枚青天白日或者國光。好在戰還有得打。路還長。」
死啦死啦「……我們北上去哪?」
虞嘯卿「還早呢。得等你們重整完。等你再整出一隊精銳之師來這滇緬的戰也該打完了。」
死啦死啦「去哪?」
虞嘯卿心不在焉的。因為說起這事來他也有點意興闌珊「鬼知道。反正打不完的仗。」
死啦死啦「那幫子紅腦殼就形同叫花子又有什麼好打的?」
我心裡猛然便突了一下死啦死啦口氣隨意得比虞嘯卿還要放鬆可眼睛裡認真得很他熾熾地盯著低頭給他別勳章的虞嘯卿那是在套話。
虞嘯卿「別大了意。聽說那幫叫花子難打得很跟你一般地亂七八糟。練你的川軍團時最好先就有的放矢。」
死啦死啦「請師座撤了我這個上校團長。」
虞嘯卿剛給他別上最後一枚勳章訝然地抬起了頭是的是的他不懂的在槍炮中長大不等於在人間長大。
虞嘯卿「……什麼?」
死啦死啦「請師座解散炮灰團。」他有點發抖但絕非害怕「炮灰團的人已經死光了死人不能打仗。」
虞嘯卿瞧了死啦死啦一會看看我們我們行屍一樣立著沒答案給他他看唐基唐基也是一臉莫名其妙他難得莫名其妙。
死啦死啦便又說一遍「請師座解散炮灰團死人打不了仗。」
「什麼炮灰團?」虞嘯卿一邊使著眼神一邊很恨不得給那傢伙一下一邊還要壓低了聲音「你給我小聲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