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團長我的團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我「是不是要有座橋他們才能過來禪達?過了江才好回家。對了紙船我們扎很多紙船老人說他們坐著紙船也可以回家。」

    死啦死啦「……我……哪裡知道。」

    我「你家裡不是招魂的嗎?……你媽說得對你沒有魂根活人碰上你都不得安寧別說死人……可你至少會。告訴我們怎麼做就好啦為弟兄們做點什麼呀。」

    死啦死啦「……你們還真就信啦?那是騙虞嘯卿的我要保命啊我只好說點似是而非的……你要大喊大叫鐵血衛國他倒不信了他自己就喊炸了他又什麼都不信……什麼都不信人會枯的——譬如說你——於是他信這些似是而非的。」

    我「……你看得見死人?」

    死啦死啦「騙你們的——為哄你們從緬甸走回來我是三十六計全使上啦……你們也是該信的都不信幹嘛又信這樣虛幻的東西?」

    我愣了會兒把他搭在我肩頭上的手推開我手重得讓他齜牙但我毫不內疚——我不再難過了至少在他面前不會再因為這件事難過。

    死啦死啦「他們過得好嗎?」

    我「虛幻之說無稽之談哪來的好壞。」

    死啦死啦「我不想他們我得……活不敢想可是有時候猛的一下……」

    他澀在那我便看著他眼眶裡猛的一下充盈了淚水。

    我「……很不好他們都回不了家。」

    死啦死啦「紙船……真的有用?」

    我「假的。我編出來的為了不讓你把你活見鬼的妙計說給虞嘯卿。」

    死啦死啦「真的對你來說就是真的。真對不起你跟人都沒說你以為能跟我說——你已經死過一次我沒有。我沒資格跟你談這事你只好憋在心裡它是只有你孟煩了才有的經歷……我又讓你失望。」

    我「假的。別信這種不該信的東西。你豪情萬丈視往日如糞土只管去做你的吧。你不會枯的記得回頭學學疊紙船以後多為我們疊幾個紙船。」

    也許我只是感傷而不是惡毒但這句話比任何話都惡毒地戳傷了他我感覺到他搭在我肩上的手震動了一下。然後他轉過身我清晰地看著他用手上纏的繃帶擦掉一滴淚水。

    他起身去繼續我們的戰爭。我跟著我沉默我再也不想就此事說什麼。

    我們走過空空的小巷趕去師部地沙盤旁邊。死啦死啦在這靜得像是無人的巷子裡不由自主地向每一個最靜寂的角落張望。

    我默默地在後邊等著。小說整理發佈於

    我的團長一路都在尋找一雙看著他他卻無法看見的眼睛。我清楚地看到他後脖梗子上每一根豎起的汗毛。我很想告訴他別怕死人的思念像潮水一樣湧來全是思念像我們對他們一樣只有思念。

    虞嘯卿抬起了頭他不高興雖然代表特務營、警衛連這些近衛精銳的標識已經幾乎包圍了南天門的樹堡但他不高興因為他不喜歡犯疑惑。於是他從沙盤對面看著死啦死啦。死啦死啦低著頭他的視線掉在沙盤上的銅鈸處而不是南天門說白了他什麼也沒看。

    沙盤上的刀根本就沒拔走於是從虞嘯卿的角度上看刀刃就在死啦死啦的脖子上。

    我站在死啦死啦身後。而我們周圍的人們眼裡是有一種有胃口把我們活吃了的目光。

    我不喜歡這我恨這地方這裡沒有好意。多年戰爭造就我的狹隘而這裡的人們乾脆把希望和仇恨一起埋葬。

    我終於忍不住在死啦死啦地腿上輕踢了一下那觸動了他的傷處於是他帶著痛苦的表情。抬起一張心力交瘁的臉。那張臉已經沒有任何光澤了倒襯得他很是目光炯炯。

    虞嘯卿「你還有多少人?」

    死啦死啦「……三去其二。一個大隊左右吧。」

    虞嘯卿「日軍最擅夜襲你為什麼不發動夜襲?」

    死啦死啦「……你防得太好步步為營。」

    虞嘯卿「在你挖的馬蜂窩裡?你是短兵相接的天才我一直等著我褲襠下冒出個洞還有把捅出的刺刀。」

    死啦死啦「……所以你防得滴水不漏。」

    虞嘯卿「放屁!都無所作為到老子在你肚臍上打風槍開炮眼啦!——你到底搞什麼鬼?」

    看來虞嘯卿很想提前使他的刀了我忙頂上去「我方主堡及子堡聚集火力殺傷攻堅部隊以冷槍射殺爆破手以地勢之利滾下汽油桶縱火製造應急障礙以煙幕瓦斯阻礙直瞄火力射擊。」

    虞嘯卿「……他說了算?」

    死啦死啦「算。」

    虞嘯卿「喝口吊氣湯就想還魂?你慢慢燒我看你有多少瓦斯和汽油我等天亮稍有間隙便以零散兵力出擊——調川軍團上來。」

    我愣了一下一每個人都愣了一下最瞠然的一個人乃是阿譯。

    虞嘯卿「此團能打的人正在山頂上和我們作對呢——林譯副團長擔任指揮。」

    阿譯敬禮的架勢活活要蹦將起來「稟師座捨死也要啃下南天門!」

    虞嘯卿「你那口蟲牙金鋼石鑲過?——海正沖團全軍盡墨俞大志團三去其二你川軍團一兵不損這是光榮還是恥辱?」

    阿譯聲嘶力竭地「是最大的恥辱!」

    虞嘯卿「全力聽特務營調遣盡你們該盡的力!」

    阿譯「是!」

    於是炮灰團的標識也就來到了南天門陣地之上窩窩囊囊簇擁於特務營、警衛連之後。

    戰爭從清晨到又一個清晨連活著也成了恥辱連炮灰團的渣子也拿出來塑個形就扔進炮火之中。我的團長回來後像被鬼附了身他再沒做出像樣子的還擊。他為之奮鬥的一切他偷蒙拐騙來的事業再也沒有意義了——因為弟兄們回不去家鄉的鬼魂。他一點點把頭塞到虞嘯卿刀下。他也覺得活著就是恥辱。」

    我湊到我的團長耳邊「你要是敗了我們照樣去死。」

    死啦死啦有了點反應虞嘯卿也凌厲地掃過來一眼。

    虞嘯卿「川軍團以班建制輪番襲擾特務營加緊打開爆破點。」

    我的汗水滴上了沙盤我不敢抬頭因為抬頭就要面對虞嘯卿的目光。我身邊的死啦死啦還是一臉掙扎的表情而沙盤對面的虞嘯卿不是得意而是疑惑他不喜歡疑惑所以這種疑惑早已上升為憤怒。

    虞嘯卿「天亮啦。我的百敗之將。」

    死啦死啦抬頭看他一眼那眼神倒也真跟剛睡醒差不多。

    虞嘯卿「你搞什麼?什麼也不做。就派個手下來跟我左支右絀?他是塊料子可心竅是塞著的他不開闊……」這個一向強裝理性的傢伙忽然暴躁起來「十分鐘前我就可以爆開你的烏龜殼啦!我只是想看看你搗什麼鬼!」

    死啦死啦的眼神飄忽著那真讓我絕望。

    我「炸開個缺口!我們還可以在碉堡裡依靠地利抵抗!竹內一定考慮到這個的!」

    虞嘯卿「能擋多久?!」

    我忘掉了在和誰鬥嘴「這不公平!這只是沙盤!真打一場這樣慘烈的攻堅戰地形複雜傷亡慘重。我軍從無空地一體的實戰經驗誰有這樣理論的效率和理論的勇氣?!」

    虞嘯卿「我每天睡眠從沒超過四個小時一天當兩天用就為了效率!我虞師的兵絕不會比日寇缺少勇氣!」

    我「你每天睡幾小時是你自己的事臥薪嘗膽也可以是精神鴉片!別的團我不知道讓炮灰團去打這樣的仗肯定會嘩變!」

    我聽見一片死寂我迅速知道我惹了多大的禍。

    虞嘯卿「什麼團?」

    我「川軍團。」

    虞嘯卿不再說話了我連讓他生氣都沒能做到張立憲看看他他也沒做出任何反應。於是張立憲走開門邊打開了門向值星的李冰和那些警衛指了指我「收押。」

    我「我沒有想回的家可你記得幫我疊只紙船。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兒。」

    我沒看死啦死啦。但我是向他說的當李冰他們走向我時死啦死啦伸出一隻裹滿繃帶的手把我扒開了。

    死啦死啦「我的防線還在呢。」

    虞嘯卿「你到底藏了些什麼玩意呢?要你的部下以死相脅才說出來?——你不會說可你的防線在哪?三條防線都成粉了。」

    死啦死啦「反斜面的。反斜面的兩道防線。」

    虞嘯卿「反斜面?它防的是銅鈸!它的槍眼炮眼都朝的是西面!」

    死啦死啦「銅鈸一帶的赤色游擊隊值得用兩道工事群防禦?」

    虞嘯卿「是防駐印軍!他們正勢如破竹地東進!」

    死啦死啦「反斜防線在我軍勢如破竹之前就初具雛形而且中間還隔著兩個日軍師團。」

    虞嘯卿不再做這種爭執了他雖然總在爭執。卻又最不喜歡爭執。

    虞嘯卿「我炸開樹堡。」

    死啦死啦說「我們攻擊成性。敗局已定反而視死如歸。每一個設計都是用來殺人。殺死更多的你們。兩軍絞結空襲失效主陣地移師至反斜面上你的支援火炮也報廢了。雙方都是強駑之末只是我這枝箭對著的是你的腦門心。」

    虞嘯卿看著沙盤平靜得我有點佩服他——但是他已經什麼都沒有了所以我不擔心他在平靜中又生出什麼詭變。

    死啦死啦仍然用著那個初聽讓人生氣細聽卻十分傷心地腔調「……整個南天門一個大陷阱餌肉就是我——竹內連山和樹堡裡的整個聯隊指揮部你們以為不惜代價搶下來就得到了南天門其實造它出來就為了殺更多的人讓虞師實力耗盡。」

    虞嘯卿看了看他所有的部下一隻一隻戴回他的手套。

    死啦死啦「……得到死了才知道。」

    虞嘯卿「在哪學的……打這種仗?」

    他的聲音發悶而死啦死啦指了指我「跟他學的。」

    於是我訝然地被虞嘯卿看著我幾乎看不到虞嘯卿的憤怒只看到他的無辜如果我忽然搶走雷寶兒最心愛的玩具再告訴他我才是他的親爹——也會看到這種無能為力到近乎無邪的無辜。

    幸好死啦死啦又加了句解釋「他們都不想死他們看著早晚有一天要他們去打的地方就會想他們會怎麼死。他們天天想夜夜想後來我也被傳染了我也那樣想——我就學會了。」

    虞嘯卿「……解散。」

    人們稍稍動彈了一下最大的動彈是他那幾個最親近的手下站到了他身邊他們毫不掩飾地表示出這樣一種熱望他們的師長揮揮手一把這兩妖言惑眾者拖出去點了。

    虞嘯卿「都解散。」

    於是人們終於紛紛地退出去英國人在搖頭美國人在發悶我最不願意看我的那些同袍他們無聲地出去像是忽然被吸乾了年青和鬥志像是戰死者的屍體伶仃歸鄉。

    虞嘯卿在所有人都退出後才拉開他的步子他一定忘掉了我們這兩個人的存在只是用一種略顯拖沓的步子走向大門當就要跨過門檻時他站住了轉身呆呆地又望了一回沙盤他數年的心血和一生的熱望——我清楚地看見他伸出一隻戴著手套的手拭去終於噴湧出來的淚水。

    然後他在邁過門檻時轟然倒了下來。

    他的手下並沒有離開張立憲幾個傢伙只是遵從命令閃在他視線之外的門楣兩旁他們撲了上來速度快得讓虞嘯卿沒能倒在地上——然後他們一聲不發地把虞嘯卿抬出了我的視線。

    我慘淡地笑了笑然後看著我的團座。他仍呆呆地看著沙盤他搖搖欲墜他從一走進這裡就已經搖搖欲墜。

    然後他摔倒下來他的腦袋不偏不倚地撞塌了南天門。

    我沖沖地在院子裡大叫著我抓住我能夠到的每一個人「救人啊!幫幫我救救人!」

    他們無一例外地把我的手甩開甚至是把我推開我像是一股擾人的空氣他們視而無睹地忙自己的事有人挾著急救箱跑開——那為的是虞嘯卿的鬱結而非我那團長的危殆。

    驗證勇氣很難表現勇氣就只要對我們同仇敵愾。虞師繃得像弓今天斷了弓弦沒人想你也許救了他人們只恨拿走了希望和信心的人。

    我被院子裡的兩個哨兵冷冷地看著最後我沉默下來。

    大門口的哨兵用同樣冷冰冰的態度看著我們走出大門我們也許是全禪達最潦倒的兩個背影兩個都帶著重傷兩個都精疲力竭兩個都承受著無處不在的冷眼我拚命架著我人事不省的團長還要避免他碰到我的傷口還不想弄痛他的傷口我們這樣離開了師部的大門。

    但是兩個潦倒背影之一的我在微笑不止微笑我笑得心滿意足幾近燦爛我對我拖著的這堆爛肉實在是再滿意不過了我嘮叨和讚美。

    我「你沒說出來太好啦。十個炮灰團來換南天門虞嘯卿也要抱著你親嘴啦你沒說你真是太好啦。」

    那傢伙在我的讚美中神智不清地呻吟「太痛啦……痛死啦……」

    我「小太爺真沒跟錯人呢……總算做對了事能做你手下真是太好啦……」

    死啦死啦就只管哼哼「痛啊……你別念啦……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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