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團長我的團 正文 第七十四章
    我「傻呀。這都搞不懂。豆餅懂不懂?」

    豆餅忙驕傲地點著頭「懂啊我懂。」

    死啦死啦「我沒摸過炮啊。你裝個我看看。」

    他是這樣的謙虛而好學以至我們任何一人都沒去想過丫到底想幹什麼。

    我「豆餅摸過炮呀?你丟了魂啦團座。」

    炮彈是現成的隨著炮拉過來的一箱剛才也被新兵蛋子一併搬在旁邊。克虜伯手腳快得很拿一發往炮膛裡一送還沒看清怎麼回事他已經拉上了閂子。

    克虜伯「這就好啦。現在一拉就打剛瞄的那點啦。」

    死啦死啦「拉就打呀?」

    克虜伯「嗯哪。」

    不辣「退出來退出來。這破炮老子不想看炸膛。」

    克虜伯深受其辱地儘管有諸多不滿意但他已經愛上了這家務事「那是絕不會的!」

    我「退彈退彈。人多手雜。」

    然後我就看見一隻手抓住了炮栓上那繩子死啦死啦笑吟吟地看著我們。

    死啦死啦「一、二、三。」

    迷龍「幹啥呀?」

    死啦死啦「幹這個。」

    然後他猛拉了炮栓。

    8、祭旗坡-陣地外/日/晴

    我們的那處窺視孔——現在的炮眼猛震了一下把蓋著做掩蔽的枝草都給沖得跳了起來一發三七戰防炮彈經過死啦死啦的嘴和克虜伯的手從炮眼裡猛吐了出來飛向對岸。

    西岸——和平了許久的日軍同樣放鬆沒有人開槍至今也沒有人開槍只有死啦死啦開了一炮——而死啦死啦開炮的時候半個小隊的日軍正在自己的陣地之外。在何書光的手風琴伴奏和來自工事裡自家人的樂器伴奏下拉著手圓舞。

    於是那發用來打坦克的炮彈徑直鑽進了死啦死啦指點的那叢枝草克虜伯形容得沒錯像鑽豆腐一樣枝草下的小土丘立刻開始爆炸那就不是一發小口徑炮彈能做到的啦——那一炮似乎引爆了一個小型的彈藥庫。

    一片啞然。即使在我們數千人齊罵了一聲「竹內連山你媽巴羔子」之後我們這邊還要傳出哄堂大笑但這回是真正的兩岸一片啞然。

    然後日軍陣地上的那半個小隊哄的一聲顧頭不顧腚地往工事裡鑽。

    9、祭旗坡-陣地外/日/晴

    我們在防炮洞裡連克虜伯地下巴都快要掉啦——我們正看著對岸日軍的最後一尊屁股拱進工事裡。

    我們面面相覷。

    然後死啦死啦大叫起來「防炮啊!快鑽洞啊!」

    我們頓時就炸了窩啦。

    0、祭旗坡-陣地外/日/晴

    我們在戰壕裡推著擻著。鑽著哄著鑽進這個掩體覺得不夠踏實又跑進那個防炮洞。跑進一個防炮洞發現人太多啦又跑出來。

    死啦死啦是一早看好地方啦找個洞子一鑽抱著狗肉不讓出去。他衝著我們哈哈大笑。

    現在是沒人有心去看橫瀾山啦如果有人拿望遠鏡去看就會看到悠哉游哉地何書光往地上一趴然後頭先腳後地拱進了那邊的工事裡。

    過一會那哥們又衝了出來搶回他拉在外邊的手風琴以及踢掉的兩隻鞋。

    我們在戰壕裡狼奔豕突我終於覺得死啦死啦一直和我共用的防炮洞還算踏實拉著郝獸醫迷龍幾個一起拱了進去。

    迷龍嚎著「他幹啥呀?他想什麼?」

    我「不知道!」

    然後我們蜷在那裡等待著第一輪炮擊降臨。

    我「見過只有一門小口徑直射火炮的傢伙向有整個炮群撐腰的對手開炮挑釁嗎?」

    我氣得對自己嚷嚷「我算是長見識啦!」

    郝獸醫「嘛?」

    他已經必須嚎叫了因為日軍的報復火力已經同時覆蓋了橫瀾山和祭旗坡。

    、祭旗坡-陣地外/暮/晴

    炮彈集著火在我們的陣地上打著鼓橫瀾山還好點我們的陣地可全是土挖的最多支個木架子很多坑道都被炸塌啦。新兵蛋子現在反而不鬼叫了反正炮彈也砸下來了他們得忙活著從坍土下邊刨人。

    2、祭旗坡-陣地外/暮/晴

    我們蜷在這個最大號的防炮洞裡它同時兼為前沿指揮所和團座大人的住處死啦死啦、狗肉、不辣、喪門星什麼的也已經加入了我們。頭頂上密得分不出來的炮聲震得我們神經麻木頭頂上的土掉得下雨一樣。豆餅戴了個過大地頭盔抖得打擺子一樣還想更安全一點便一直舉著一個小桌子。

    郝獸醫就抱著死啦死啦和我的枕頭被子我想在他的糊塗心思裡。這玩意也許能防住大口徑炮彈。

    死啦死啦哈哈地笑。狗肉就著笑聲汪汪地叫。

    死啦死啦「美得你們美得你們!聽聽聽聽!七零的!七五的!九零的!啊哈。這個怕是一二零的!克虜伯這什麼炮?」

    克虜伯在炮聲中打著瞌睡便暈暈抬起頭「一五零的。」

    死啦死啦「這麼大炮這麼多炮不是一早就瞄好了眨巴眼能全打過來?煩啦那邊在幹什麼?」

    我放下望遠鏡從窺孔邊轉過身來我垂頭喪氣不僅因為炮擊也因為剛才一直在對方炮口下得瑟而生的惡寒。

    我「拖屍體呢……你瞄的好像是個九二炮陣地。」

    死啦死啦便很高興地過來拿了望遠鏡看著能見度已經不大好了但還能看見剛被他炮轟過的地方正在蠕動。

    我「九二步炮對面山地戰最愛用的傢伙拆掉輪子比機槍高不了多少聽著炮響都找不著一直被我們這邊叫鬼炮。」

    死啦死啦「拖了幾具屍?」

    我「多過五個。」

    死啦死啦「你們和氣生財的時候他們炮就拖上位啦。」

    他看著我們所有人說的。我們所有人也不想說話。

    郝老頭抱著被子在那發顫我想那把老骨頭早被震散架了你也不知道他在說日本人還是我們「圖什麼呀?圖什麼呀?」

    而死啦死啦很高興把這當作他宣言的機會「圖什麼?其一咱們的陣地總得試試防炮能力吧。還能自己往自己頭上砸炮彈不成?你瞧炸得天都快黑啦咱們有炮彈還擊不?」

    我悻悻坐著我也不知道我在罵誰「癟犢子。」

    迷龍便很地道地糾正我的東北話「是癟犢子。」

    死啦死啦「其二你們打過架嗎?」

    不辣「我們沒和狗咬過架。」

    死啦死啦「這回說的是人打架。我到哪都是外地人從小就不缺本地人欺負。有個傢伙力氣比我大胳臂有我腿粗有時候他打我打煩了笑呵呵跟我招手我忙跟著樂。以為以後天下就太平了。」

    蛇屁股「結果照打。」

    死啦死啦「看來都挨過嘛。後來我學了乖管你好臉壞臉。

    我不看他臉。地上有磚頭瓦片最好是帶尖角的石頭撿一塊握緊了再盯死了他一沒一月我把他給揍了。那時候就輪到我想給他好臉給好臉想給他壞臉給壞臉啦。」

    迷龍便點頭不迭「對啊對啊。打架就這麼回事。」

    死啦死啦「命都不要就要安逸。管你們對歌還是對舞。他們炮轟過來你們拿什麼還回去?吐口水嗎?你們被這麼耍過多少道了?少被耍一道總是個福氣。」他大力地戳著錘著自己胸脯「看著你們就覺得這裡痛。」他又戳著錘著自己的腦袋「這裡要不用了那裡倒不痛啦。可你們也有這個你們能不能有時候也用一用?」

    他就瞪著我說的我忍了很久終於還回去「使那麼大力錘不痛也痛啦。」

    死啦死啦「再不錘?再不痛?就沒啦。」

    我並沒有像他指望的那樣羞愧而是指了一下他的身後「來啦。」

    死啦死啦便望了望身後何書光戳在矮小的防炮洞口外邊土掉得更跟瀑布一般何書光則是土色的一個陰沉而怒目的金剛。

    何書光「師座有令。」

    死啦死啦轉個身便由倨而恭了。敬個禮乖乖地等著。

    何書光「沒書面的。師座在橫瀾山令你速速過去。」

    然後他橫掃了我們一眼便立刻從炮洞前消失了根本是話都不想多一句。而死啦死啦開始在屋裡找頭盔找外套找披掛。我們看著我們幾乎有一點快樂。

    死啦死啦「慘啦慘啦。」

    我「去吧去吧。這裡沒人要同情你真的。」

    死啦死啦要出去站在洞口又停下了「我說得對嗎?」

    我便對他做出一個污辱地手勢「毛。」

    我那個手勢剛舉出來便聽見在從沒停過的爆炸聲中一個怪異地尖嘯它不像火車從你頭上開過。而像你站在鐵軌上。一列火車對你開了過來。

    然後難以形容的一聲巨響中這洞裡跟塌了一個德行。一燈如豆也被震滅了我們在黑暗裡咳嗽和怪叫燈再亮起來的時候我怔怔地看著紮在我跟前的一枚巨大的炮彈它在我身外砸得只剩下個彈屁股露在外邊而死啦死啦還沒走站在洞口看著這防炮洞上方那裡被那枚至少一百五十毫米口徑的炮彈砸出了一個天窗。

    然後我怔怔地看了看他他也看了看我。

    死啦死啦「臭的。對長官不敬遭天譴啦——挨罵去啦。你小子真是膽包天。」

    然後那傢伙便消失了上橫瀾山挨罵去了。

    我呆呆地看著那枚由於萬分之一機率而沒把我們連鍋端的臭彈不知道哪個傢伙的手指在我眼前晃動。

    於是我開始尖叫。

    於是不知道哪幾個傢伙的好幾隻手摀住我的嘴巴。

    於是我開始咬人和掙扎。

    於是那幫傢伙只好把我壓倒在地上因為繼續下去我不拆了這個洞子就會把自己撕碎。

    我「我終於記憶起我也是父母生的人類肉身而非野獸從死啦死啦第一次出現在我面前我們就被扯進沒有盡頭的瘋狂——我真是來尋死的嗎?」

    3、祭旗坡-陣地外/夜/晴

    郝獸醫抱過的被子現在全抱在我的懷裡我抱著被子在瑟瑟發抖我身下地鋪也在一起發抖。

    我「行行好吧。」

    郝獸醫「怎麼啦?煩啦你要什麼?」

    我「把炮彈弄出去吧。」

    郝獸醫只好和那幫傢伙們又看了看剛才的彈著點那裡現在只是一個坑。炮彈早挖走了。

    阿譯「早弄走了呀。煩了你沒事吧?」

    我便倍加清醒地告訴他們「我沒事。我沒事。」

    郝獸醫不知道在寬我的心還是寬自己的心「那就好那就好。」

    我「發發善心啊誰發發善心啊?」

    郝獸醫「怎麼啦?煩啦又怎麼啦?」

    我「求你們啦誰把炮彈弄出去啊?」

    他們就只好面面相覷「你真沒事吧?」

    我就倍清醒地告訴他們「我真沒事。真的沒事。」

    4、祭旗坡-陣地外/夜/晴

    郝老頭子蜷在死啦死啦地床上外邊的炮聲還在零星地響但相較之下這種烈度的炮擊老頭已經安之若素他雞啄米一樣暈暈欲睡。

    我確定老頭終於睡著我便摸出那封被撕成兩半的家信。對上了撕口在那一點點燈光下看著發呆。

    死啦死啦被罵到半夜。回來後若無其事到只能說破罐子破摔。從此後日軍炮火成為例行那表示我們抬頭喘氣蹲坑拉屎時也有百分之多少的死亡可能。我也想起來了他從沒掩飾過他的態度嘻笑怒罵但從不認為能和佔了半個中國的傢伙達成半秒鐘的諒解。於是一切都只是開始現實是我們將永不得消停。

    於是我整晚看著父親的信。孟煩了別忙想怎麼活你都沒有尋死的資格。

    我忽然覺得腦後生涼我回頭看見一個影子戳在我背後那是死啦死啦我連忙藏起了我的信他不知道何時回來的但並非在偷看我的隱私。而是仰著脖子在瞪著那發重型炮彈開出的天窗發呆。

    死啦死啦「他媽的那個死共黨我能說過他的。」

    我把身上被郝老頭堆的所有東西全扔過去郝老頭被我的咆哮嚇摔在地上。

    我「他媽的你嚇鬼呀!」

    5、祭旗坡-陣地外/日/晴

    我「死啦死啦現在可以驕傲地說我們的陣地現在終於像個陣地。因為它被炸得像月球一樣而以前你說它是陣地不如說它是婊子的牌坊。」

    今天這會沒炮大家終於可以出來和身上的虱子一塊見見日頭。

    我從防炮洞裡探出了頭我又瘦掉了一圈我瘸得更加厲害我的眼窩已經有了一種長期缺眠的烏青。我撓著我焦枯的頭髮。皮屑紛落欲飛。

    死啦死啦坐在我的不遠處。和他家狗肉一塊曬著太陽同時聚精會神地為狗肉抓著虱子。

    我過去什麼也不說我魂不守舍站著。

    死啦死啦便翻了我一眼「好啦?臭子鬧出的毛病。」

    我「好啦。」

    那連關懷都不算因為丫往下就開始嚷嚷「好啦就閃閃閃閃別擋著我的陽光。」

    於是我便閃了閃把陽光讓給了他「我想去禪達。」

    死啦死啦「不准。」

    我「為什麼?」

    死啦死啦「因為你太多為什麼。」

    我便轉了身就走跟他鬥嘴是找死的我沒有小螞蟻的能耐。

    死啦死啦「噯你那嘴是全團最損的吧?」

    我便站住了我看了他很久「要不讓狗肉說好啦。」

    死啦死啦便當之無愧地「除了我之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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